軍隊開拔幾日後,便是華皇後誕辰。
因為不是整數的大壽,再加上值此時艱,不宜大肆操辦,所以皇帝特意下令不設宴席,不收群臣賀禮。
但在皇宮之內的園林裏,還是稍稍團聚了一下。
哪怕是體弱多病的肅王,今日也來了。
每位公主和王妃,都向皇後獻上了自己親手所作的刺繡,表達孝心。
“這吳王妃的手作,還真是有點巧思啊。”
撫摸著一件繡袍上的華美織紋,華皇後笑著稱讚道。
連忙的,吳王妃含羞的行禮迴應:“謝母後讚賞,妾還需盡心努力。”
一旁的晉王,稍稍看向那邊。
而站在一邊的晉王妃,也稍有緊張。
“不錯不錯。”
說完,華皇後又對晉王妃所繡之物,賞了賞後,忍不住的笑道:“傻孩子,這九鳳圖,是你一針一針繡出來的啊?”
吳王妃的繡,尤其精。
但晉王妃這邊,則是繡了正反滿麵,目之所及之處,全是各色的繡線,十分充實。
“小婦不若吳王妃手工精巧,手法粗鈍,所以隻能埋著頭,多繡幾針了。”晉王妃老實道。
華皇後伸出了手。
晉王妃弓著腰,靠了過去,將手也伸了出來。
握著她的手,華皇後看著指尖一處處的針眼,露出心疼的表情:“是九鳳圖太密了,你手也是巧的。下次誕辰,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了。”
“小婦在孝心賞,不敢糊弄母後。”
“哈哈好,真是好孩子。”
原本被誇讚的吳王妃嘴唇微微一抿,看向了吳王。
吳王用微妙肅然的眼神提醒,對方才恢複淺笑,沒將情緒寫在臉上。
“宮裏的桃花開了,你們陪本宮去賞賞花吧。”
說罷,華皇後便起身了。
而離她稍微遠一些的吳王妃反倒是先一步,走到了她的身旁,扶著手臂,陪伴皇後同行。
晉王妃則是自覺的站到一旁,跟隨其後。
然後,肅王妃和中平王妃,也跟在其後。
此處,隻剩下了皇帝和一群站立的皇子們。
“肅王。”
皇帝看向一位身材瘦削,皮膚白皙過度的高個皇子,道:“你風寒未好,去與母後問個安,就早些迴府吧。”
“是,父皇。”
肅王對著皇帝行了一禮,而後便離開。
陳寶則是直接過去,弓著腰陪同著他。
“陳公公,勞煩你了。”肅王微笑頷首。
“肅王殿下折煞奴婢了,請。”
陳寶也離開後。
此時,皇子裏隻剩下了四位。
晉王魏翊軒。
吳王魏翊雲。
中平王魏翊淵。
以及年僅九歲的長沙王魏翊尋。
“設坐。”
坐在最中間的皇帝,隨意吩咐。
接著,太監們便移來了四張比起皇帝那張稍矮、稍小的靠椅,扇形的擺開。
“晉王殿下,請坐。”
在太監的‘安排’下,晉王坐在了中間兩張裏,靠左的一張。
“吳王殿下,請坐。”
中間靠右的位置,由吳王坐下。
大虞左為尊,皇室家庭聚會裏,一向如此排序。當然,就算有這樣的潛規則,皇子也不會主動去對號入座。
兩側的那就沒有必要區分尊貴了。
中平王挨著晉王,長沙王最右。
“魏翊尋。”一開口,皇帝就找到了那位最小的九皇子,問道,“孫師傅(國子監大學士孫康),最近讓你背的是哪篇文章?背一背。”
“遵命,父皇。”
臉蛋嬰兒肥般稚嫩的魏翊尋站起身行禮後,主動開口道:“君子曰,學不可已。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
相當流利的,基本上一次都沒有停頓的,魏翊尋將這篇文章,完整的背了下來。
而且全程,沒有一個錯字。
如此伶俐的口齒,準確的句讀,諸位皇子在同齡時,都做不太到。
所以晉王和吳王,同時的側目過去了。
當然,臉上都是兄友弟恭的微笑。
皇帝也笑了,不過對他的,隻是一些對孩童的寵溺:“這篇《勸學》,你是如何理解的?”
“迴父皇。”
魏翊尋相當自信的開口道:“翊尋以為,勸學是宋生對於天下讀書人的建議。不管是否要考取功名,作為君子,都應該讀書。書,能領悟到先賢的智慧,能開闊視野,哪怕是行同樣的萬裏路,但是否讀過書,從中得到的感悟和理解,都是不同的。而且讀書,應當沉下心來,戒驕戒躁。不然就像是螃蟹一樣,哪怕有八隻腳,還是要竊住蛇鱔的巢穴,就是用心太浮躁了。”
說的非常清晰。
作為一個九歲的孩童,哪怕是有師傅教他這樣說,也十分了不起了。
“那‘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這句,你又如何以為的?”皇帝又問。
“迴父皇,翊尋覺得這句的意思是,作為學生,雖然是由老師教的,但也可以超過老師。”
“那子能超過父嗎?”
魏翊尋稍作思考後,迴答道:“按照宋生所言,子也能強於父。因為學,就是不斷的累積。子能夠所看到的書,總會比父親多。”
“那翊尋,能夠超過父皇嗎?”
露出和藹笑容,皇帝打趣的問。
聽到這個,魏翊尋一下子就愣住了,當即不知所言。
連忙的,晉王起身,作禮替魏翊尋解釋道:“何人都不可能超過父皇。”
聽到這個,皇帝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露出了有些掃興的表情,壓了壓手:“都坐下吧。”
二人,也就重新的落坐了。
“這宋時安,確實是有些才華。治世還沒看出來,但治學本事肯定不錯。”皇帝點評的說道,“此番北涼陷於危困,也是自願提出為朔風縣令。倘若這次能迴,是要好好用他的。”
眾人皆點頭。
“但如若沒迴。”皇帝思索道,“也得給宋家人一些獎賞,把他那個弟弟…叫什麼來著?”
“迴父皇,叫宋策,今年的舉人。”吳王道。
“對,宋策。”皇帝感歎的說道,“宋時安雖是庶子,但人家也是為我們魏氏死了人。沒迴來的話,就把宋策往上提一提吧。”
戰死補償很正常。
但並非是所有人都有戰死補償的。
不然那些兒子多的,全送到戰場死了,就能封到國公了?
一個看死者地位,一個看皇帝心情。
皇帝心情,甚至是為主的。
所以大家都看得出來——皇帝,喜歡這個宋時安。
“對了,這次出征前忤生跟朕說了。”
皇帝突然開口,還是提到這個名字,除了魏翊尋,其餘人同步心口一緊。
“他說子盛為了將士們,把家財都捐出來了,還不想讓朕知道。”
中平王,耳朵都立起來。
晉王,也神情認真。
吳王本人,則是十分的忐忑不安。
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看著皇帝,不敢開口。
直到,皇帝罕見的對除了魏翊尋這個小孩子以外的其它皇子,露出了認可的笑容:“子盛,你幹得非常好。”
話音落下,吳王輕握著袍的手,激動到微微顫抖。
強忍著情緒,他站起身來,雙手握拳行軍禮,堅決道:“為父皇解憂,是兒臣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