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希特霍芬，你到底幹了什麼？！”


    航空隊司令恩斯特·馮·霍普納（ernst wilhelm arnold hoeppner）那如同被驚擾的夜梟一般的尖叫聲，從前線後方的德意誌帝國空軍司令部傳出。聲音仿佛能穿透牆壁，直直地傳到戰(zhàn)線的每一個角落。


    而在這尖叫聲音的背後，站著的是臉色同樣嚴峻的參謀長赫爾曼·馮·德爾·列特·湯姆森（hermann von der lieth-thomsen），他雖然沒有喊出聲，但從那緊抿的雙唇和陰沉的臉色，已經(jīng)足以說明事情的嚴重性。


    至於漢斯，他從柏林一路馬不停蹄的狂奔而來，風塵仆仆，那臉色自然更不用說了。


    本以為他不會這麼衝動，可曼弗雷德這家夥，終究還是惹出大麻煩來了。


    他實在忍不住，竟自作主張讓同僚給勒內·馮克送去了決鬥書。


    “......我既沒打算輸，也沒打算死。我一定會贏迴來，請準我出戰(zhàn)�！�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你難道還不明白，現(xiàn)在這副身體早就不隻是你一個人的了嗎！”


    可我們的紅男爵卻仿佛真被什麼紅色彗星附身了一般，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悔意，隻是反複地說他要去跟馮克一戰(zhàn)。


    當然了，正被皇帝和法金漢連番質問“你到底是怎麼管理的飛行員”的霍普納，隻能一臉痛苦地捂著後頸，像是隨時會暈倒一般。


    “事已至此，已經(jīng)沒有迴頭路了�！�


    漢斯歎了口氣，開口說道。


    “馮克接受了決鬥，而一心想要扭轉戰(zhàn)局的法國人，正大肆宣傳這場對決。這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私人恩怨，而是攸關兩國尊嚴與榮譽的國家事件�！�


    更何況，就像法國所圖謀的那樣，這場決鬥的結果必然會對戰(zhàn)局造成極大影響。


    在這場大戰(zhàn)中，“紅男爵”的象征意義，早已到了如此程度。


    “這場決鬥已經(jīng)無法避免。而且，贏得這場決鬥的，必須是紅男爵，這一點無需多言�！�


    “但您也清楚，在天空上的勝負，誰都無法斷言。根據(jù)情報，法國方麵正毫不吝惜地為馮克提供最新機體和支援。”


    “正因如此，我們也不能吝嗇支援。所以，我從萊特公司帶迴了這個�！�


    “漢斯......！”


    別用那種感動得快哭出來的表情看我啊，混賬。


    你闖下的禍，就準備在決鬥前被我往死裏操練吧。


    ......


    從裏希特霍芬向馮克提出決鬥請求那天起，已過去整整一周了。


    1914年11月4日。


    紅男爵曼弗雷德·馮·裏希特霍芬，與神槍飛行員勒內·馮克，誰才是這場大戰(zhàn)中最出類拔萃的王牌飛行員，命運之日終於來臨。


    “一定要贏，活著迴來，勒內�！�


    迴想著與吉內梅等戰(zhàn)友們的最後對話，勒內·馮克緊握著操縱桿，手上青筋畢露。


    正如他們所願，自己絕不能輸。


    母親、戰(zhàn)友、上級，乃至整個法蘭西的人民，都期盼著他能戰(zhàn)勝紅男爵。


    就連福煦司令和總理克列孟梭都親自趕到前線為他鼓勁，可見這場決鬥的分量。


    以往這些關注和寵愛總被那體弱貌美又善於交際的吉內梅獨占，馮克對此其實一直心懷嫉妒。而如今，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那份目光給予的力量。


    “——所有人都在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而這一切，僅憑馮克所駕駛的這架嶄新戰(zhàn)機，就已不言而喻。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spad s.xiii。


    以繳獲的“阿德勒”戰(zhàn)機為藍本，法國軍方悉心研究後開發(fā)出的新銳戰(zhàn)鬥機。性能上與阿德勒旗鼓相當，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一頭真正的空中猛獸。


    隻可惜開發(fā)完成太晚，導致法軍航空隊至今尚未廣泛配備，也未能充分操練。


    也正因如此，法國方麵絕不願錯過這次徹底打破德軍空戰(zhàn)神話的機會。


    隻要性能不遜於阿德勒，馮克就有絕對的信心能將紅男爵打入地獄。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他來了�！�


    隨著遠方傳來螺旋槳有力的轟鳴聲，馮克輕輕咬住嘴唇。


    很快，一架從機翼到機身皆塗成猩紅的戰(zhàn)機穿雲(yún)而出，映入眼簾。


    對法國軍而言，那便是如同惡魔般的存在——紅男爵的座機。


    但既已走到這一步，便絕無退路！


    馮克信賴著spad s.xiii的性能，毫不遲疑地加快了速度。


    “......”


    馮克與裏希特霍芬。


    共和國與帝國，來自孚日山區(qū)的工人之子，和出身名門貴族的少爺，在這片唯有彼此存在的靜謐蒼穹之上，不急於靠近，而是不斷機動，爭取更有利的位置。


    終於，當儀表盤上的時鍾指向正午十二時——


    轟——！


    兩架戰(zhàn)機在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中向對方衝去，背負著祖國與榮耀，如騎士般的決鬥，正式拉開帷幕。


    ......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呃，果然是帶著新式機體來的麼？”


    率先掌握氣勢的是馮克一方。


    馮克的spad戰(zhàn)機上，繪有蒼白鸛鳥，那是“白鸛飛行隊”的象征。與以往的spad不同，這架新型戰(zhàn)機在速度上絲毫不落下風，竟能與“阿德勒”戰(zhàn)機比肩。迫使裏希特霍芬隻能緊咬嘴唇，艱難地閃避著每一顆致命的子彈，急劇扭轉機頭。


    “嘖！”


    然而，咂嘴的不止是馮克。


    那位“紅男爵”果然名不虛傳，即便在他的槍林彈雨中，裏希特霍芬仍然如履薄冰般躲避彈道，冷靜地伺機反擊。


    裏希特霍芬的胸膛因維爾克的複仇而燃燒，但作為“王牌中的王牌”，他的頭腦卻無比冷靜。


    他如同盯上獵物的狼，尋找著對手破綻，隻為咬斷馮克的喉嚨那一刻。與此同時，他也在努力拉開與馮克之間糾纏的距離。


    轟嗚——嗒嗒嗒嗒嗒��！


    當然，馮克不是沒看穿裏希特霍芬的意圖。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機槍上的瞄準鏡，執(zhí)著地鎖定目標，不給對方任何反擊的餘地。


    嗖！唰唰！


    “呃！”


    即使麵對唿嘯而來的強風，裏希特霍芬也牢牢握住操縱桿，敏捷地閃避來襲的子彈。然而，馮克的槍法早已超越人類極限。


    雖然致命一擊始終未中，但隨著時間推移，裏希特霍芬機體上被子彈擦過、穿透的痕跡也在不斷增多。


    但他仍撐住了。


    盡管機身和機翼上不斷增添彈孔，子彈擦著臉頰掠過，他仍以超越常人的意誌，頑強地堅持著。


    就為了那僅有的一瞬。


    等待那人類集中注意力的極限到來，等待馮克露出破綻的那一刻。


    這副模樣，已完全不像那個以“凡挑戰(zhàn)我者皆須即刻討伐”著稱的紅男爵。


    “去死吧啊啊啊——！！”


    馮克的注意力與裏希特霍芬的耐力。


    率先崩斷的，是前者。


    不斷開火、再開火，卻依舊無法擊落敵機，馮克終於浮現(xiàn)焦躁。在一次成功咬住裏希特霍芬上方位置時，他不願錯過，急於追擊，卻因過快而失控。


    等他想抬起機頭時為時已晚，戰(zhàn)機已低飛得危險，而裏希特霍芬終於等到的“那一刻”終於來臨，眼神驟然一亮，猛然踩下腳踏板。


    “�。�！”


    裏希特霍芬的戰(zhàn)機貼著馮克掠過，以驚人速度向高空爬升。


    那速度，已非阿德勒戰(zhàn)機應有的性能。


    更驚人的是高度。


    裏希特霍芬沒有絲毫停頓，繼續(xù)不斷升空。


    即便在空戰(zhàn)中占據(jù)高度至關重要，但過高的飛行將急劇削弱戰(zhàn)機性能，因此他的行為看上去難以理解。


    然而，紅男爵的戰(zhàn)機仍不停地向天穹飛升。


    高度英尺、英尺、英尺——


    終於，他突破英尺，登上高達英尺（6000米）的高空。


    這早已超出馮克的spad戰(zhàn)機所能追及的高度。


    而那架塗成鮮紅的戰(zhàn)機，由漢斯逼迫萊特公司專為裏希特霍芬打造的專屬機體“紅鷹戰(zhàn)鬥機（羅特阿德勒）”，在這高空中依舊運作如常。


    正因“紅鷹戰(zhàn)鬥機”擁有優(yōu)異的機動性與耐久性，以及卓越的爬升能力與高空作戰(zhàn)性能，裏希特霍芬才能在馮克的狂攻下幸存至今。


    “結束了。”


    獵人與獵物，終於調轉了位置。


    若說至今為止是馮克在獵殺裏希特霍芬——


    那麼現(xiàn)在輪到的，便是紅男爵的反擊！


    下一刻，裏希特霍芬的戰(zhàn)機如張開利爪的鷹隼，從高空俯衝而下，直撲馮克而去！


    將勢能化為動能，以一擊了結這場宿敵之戰(zhàn)！


    “呃啊啊啊�。　�


    但馮克畢竟是法國最強王牌。


    他立刻翻轉機身，對準俯衝而來的裏希特霍芬抬升機頭，加速——扣下扳機。


    隻需一發(fā)。


    以他的槍法，完全能一擊斃命。


    “呃？！”


    然而，紅男爵遵從著伯爾克留下的戰(zhàn)術守則第一條，逆著太陽俯衝。


    馮克被眼前耀眼的陽光刺痛，根本無法準確瞄準，即使是進入“神槍”境界的神射手，也無可奈何。


    “裏希特霍芬──！！”


    “馮克啊啊啊──��！”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自上而下，如猛禽劃出利爪撲殺而下的裏希特霍芬。


    自下而上，如振翅掙紮、張口嘶鳴白鸛般的馮克，


    二人奮力一搏。


    兩人不斷扣動扳機，直至子彈盡頭。


    戰(zhàn)機的機身、機翼被子彈撕裂，護目鏡碎裂，臉頰溢血......卻都不曾停下。


    砰──！


    “呃��！”


    “咳�。　�


    兩架戰(zhàn)機擦肩而過之際，子彈精準命中彼此身體。


    裏希特霍芬扭身閃避，子彈貫穿他的手臂；


    “咳咳！”


    馮克的胸膛卻被擊中。


    冗長的空戰(zhàn)，終於分出勝負。


    “可惡......！”


    馮克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望向漸行漸遠的裏希特霍芬。


    幸運的是，紅男爵的戰(zhàn)機似乎引擎中彈，正烈焰翻騰。


    “至少......也拉他陪葬了�！�


    他微微鬆了口氣。


    但——


    獵獵作響！


    “......”


    紅男爵辜負了他的期待，他背上降落傘，強忍手臂劇痛，從燃燒的戰(zhàn)機中冷靜跳出。


    “狗娘養(yǎng)的德國佬，這場戰(zhàn)爭真他媽爛透了。”


    望著那副身影，馮克喃喃說出了每一個法國士兵或許都曾咬牙低語過的心聲，緩緩閉上雙眼。


    下一瞬，他的戰(zhàn)機墜地，炸成火球。


    ......


    [王牌飛行員勒內·馮克，在與“紅男爵”的決鬥中陣亡。]


    “看來上帝徹底拋棄了法國。”


    普恩加萊歎了口氣，將報紙合上。


    雖然因性格內向、膽小，不怎麼受歡迎，但馮克是法國最頂尖飛行員這一點，從未有人質疑。而如今，他也倒在了那位天空中的傳奇，紅男爵的槍口下。


    原本希望馮克能擊斃紅男爵、打擊德意誌帝國士氣的克列孟梭與貝當，此刻臉上也滿是絕望。而巴黎，原本就在克列孟梭的暴走之下陷入瘋狂，如今更是以無法挽迴的速度直墜深淵。


    更雪上加霜的是，紅男爵不僅毫發(fā)無損地乘著降落傘從容降落於協(xié)約軍陣地，還達成了擊墜八十架敵機的戰(zhàn)績，徹底成為了不朽的傳奇。


    “不過，多虧這件事，我們終於集結了所有必要的支持者，閣下。雖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麵對杜梅格低沉的話語，普恩加萊默默點了點頭。


    他心情同樣沉重，但一切已無法迴頭。


    即使要背負罵名、讓自己的名聲蒙塵，也要在更多法國青年死去、國家的未來徹底斷絕、祖國走向不可逆的毀滅之前，終結這場戰(zhàn)爭。


    “高層軍官那邊的拉攏工作進行得如何？”


    “已有數(shù)位將領決定與我們合作。這樣一來，貝當為首的激進派也不敢輕舉妄動�！�


    “也就是說，時機已到。”


    “是的，閣下。”


    “加斯東，啟動對內閣的不信任案吧�！�


    隨著普恩加萊的命令，杜梅格與主和派人士紛紛躬身應命。


    法國的最後時刻，正在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