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隆新時代廣場的“項目分包招標發布會”結束,已是晚間。
原定兩小時的發布會,因最後的交流環節,參會者詢問的問題太多,而一直拖到日暮。
在之後的茶歇環節,藍焰領鄭秀曼穿梭於賓客間,介紹著各路商界人物。
似乎,鄭家小姐終於考慮管些商務上的事情了。
這次遇到新時代廣場的標,她就很有興趣。
但她畢竟是個外行,缺乏必要的曆練——說話聊不到關鍵點上,大多數時候是藍焰在講話或是打圓場。
格雷早已看穿這場虛與委蛇的社交戲碼,早早就離場了。
茶會終於結束,查英哲立刻往公爵府趕。
中午林亦忻來電,說有事情的要當麵談。
她很少會有這樣緊張的反應,查英哲便約了她到公爵府公寓。
“信息敏感嗎?”他問她。
在她點頭後,他示意她跟著。
這是林亦忻第一次進到查英哲的臥室,和她夢裏的真的很像。
並不誇張的麵積,色調很冷,布置很簡潔。
“查氏有一個資金賬戶存在風險,可能會引起稅務問題。我有聽到風聲,最近會有專項稽查。”
林亦忻沒有先提自己的調查細節,而是開門見山地告訴查英哲訊息。
她拿出一份報告,上麵列著個海外不知名小銀行開立的賬戶,以及一些相關信息。
查英哲微微皺眉,拿起文件來看。
“這個賬戶,我完全不知道。應該是近些年沒有活動過的。”查英哲道,“你是怎麼查到的?”
“你上次給我的林氏資料裏,有筆查氏向林穆宇付款的記錄。”林亦忻道,“這個開在bvi的賬戶,查氏沒披露過,但都涉及過大額交易。”
查英哲的手指,停留在那筆交易上。
他看著上麵的日期,動作頓住了,七年前。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林亦忻的有些怯的聲音將他拉迴現實,“這個時間點,鄭家和查家,分別向我父親和大哥打了巨款。”
林亦忻抬起頭,直視查英哲的眼睛問道:“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這個問題,讓查英哲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霓虹映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他終於開口,語氣保持得很平靜:“我曾經落在過林家手裏。”
林亦忻聽到這個答案,愣住了。
“你父親把我賣給了鄭家。”查英哲緩緩說道,“你大哥……又暗中把我的位置賣給了查家。”
查英哲站起了身,慢慢踱步到了窗前,似乎陷入了過去的迴憶。
“那年我二十一歲,查玉龍派我出去做一件事。”
“我失手了,逃的時候正巧被林家逮到。”
“你父親以為,把我賣給鄭家,不僅能換一筆錢,還能借鄭家的手滅口我,萬無一失。”
“而你大哥,”查英哲冷笑一聲道,“他偷偷聯係查家,兜售我的位置——隻要查家付出相應價錢。”
鄭家當時是查家對頭,而查玉龍需要他活著迴去繼承家業,兩頭都需要他的命。
查英哲娓娓道來,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林亦忻手指微微發抖:“所以……那兩筆錢……”
“一筆是你父親收的賣命錢,另一筆……”他慢慢說道,“是你大哥的背刺費。”
林亦忻的唿吸凝滯。她終於明白——
“所以,你才要毀了林家。”林亦忻說的並不是問句。
查英哲點頭默認。
“為什麼放過我?”林亦忻問道,“就因為蒂娜的要求嗎?”
她的話音落下,查英哲忽然走到她麵前,伸手撫上她的臉頰。
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你也過得很辛苦。”他用幾乎是歎息的口吻說道。
林亦忻微微一愣,少年時的苦澀湧上心頭,她沉默地看著他。
這一瞬間,她在查英哲眼中看到了憐惜,卻隻是一閃而過。
隨後,他又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和冷漠。
“還有什麼消息?”他淡淡問道。
“林穆宇的資金支持,來自鄭家小姐鄭秀曼。”林亦忻說道。
這句話令查英哲陷入短暫的沉思。
鄭家……,會是巧合嗎?
查英哲不敢輕視和林穆宇有關的任何信息。
他至今仍記得那個雨夜,林老爺子敗局已定時對他說的話。
當年,是林穆宇主張將他賣給鄭家的。
所有人都以為,查英哲落到鄭家必死無疑。卻沒想到,他竟能從鄭誌明手中活著迴來。
那一刻,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
林穆宇連自己的父親都能算計在內,借他查英哲的命,將查家的仇恨,盡數引到了林老爺子身上。
還能在鄭誌明那裏,瞞得天衣無縫。
“最近都忙著調查這些了?”查英哲放下文件,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茶園和度假村的事情,還忙得過來嗎?”
林亦忻點點頭:“還好,你替我選的ceo都很專業,我其他手下人做事也很好。”
查英哲頓了頓:“還記恨那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尖上,忽然伸手,覆住了她的手背。
記恨,自然指的是那段時間的軟禁。他高薪挖了兩個業界口碑頂級的高管,替她打理茶園和度假村事項。
“不恨。”她搖搖頭,“隻是當時會有些難過。”
話音落下,她自己都怔了一瞬。
那些被軟禁在安全屋裏的日日夜夜,那些迷茫和絕望,此刻迴想起來,竟然真的沒有恨意。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深夜對著天花板發呆。
因為沒有任何電子設備,隻能用筆在紙上畫“正”字,來記錄時間的流逝。
像囚徒,計算刑期。
盼望自由,曾經在失態中把書本砸在地上。
但每每聽到任何腳步聲,又會心跳加快。心裏湧出的全是對他的期待。
她分不清這是愛,還是一種病態。
她甚至不停地同情他,為他的軟禁找理由開脫。
那些錯綜複雜的情緒裏,全是說不清道不明。
“你當時……”她聲音很輕,“為什麼不質疑我?”
他沉默片刻。
“因為我不需要你的答案。”查英哲的眼眸,語氣卻突然收斂了一切情緒。
這個答案太尖銳。
他從未懷疑過她。或者說,他直接把懷疑否定,選擇自己去驗證,而不是讓她自證。
林亦忻僵住,隨後她猛地想抽迴手,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她掙紮:“如果我真的想殺你呢?”
“林亦忻。”他俯身逼近,唿吸噴在她耳畔,“因為如果你真那麼想……”
他沒有往下說,胸膛卻有些起伏。
空氣重歸安靜,兩人之間卻忽然變得壓力重重。
她睫毛顫了顫,突然仰頭吻上他的唇。並不溫柔,也不是纏綿,而是生澀地輕輕一咬。
查英哲悶哼一聲,卻沒躲,掌心扣住她後頸迫使她抬頭:“學會這些了?嗯?”
林亦忻仰頭看他,唿吸微亂。
查英哲盯著她看了兩秒,低頭吻住她。這次,極盡溫柔。
一吻結束,他抵著她額頭啞聲道:“你累了,我送你迴去休息。”
——
之後的半個月,查氏上下都忙於曼隆新時代廣場的招標。
表麵歌舞升平,實則暗流洶湧。
曼隆鄉村高爾夫俱樂部,陽光灑在翠綠的球場上。
查英哲微皺著眉,把手裏的5號鐵桿還給身邊的球童。目光落在前方揮桿的幾個富家公子身上。
這段時間,他周圍的氣壓,一直有些低。
就在剛才,他們在球道等候時,聽到幾個年輕公子的閑聊。
“聽說了嗎?那個打工仔,可能真要成鄭家女婿了。”其中一個摘下球帽,擦了擦額頭的汗說道。
“據說當年,鄭家公主就是為他,出走影視圈。搞不懂他哪來那麼大魅力。”另一個接話道。
“哼,你懂個屁。那小子,根本不是什麼池中物。”一個黃色polo衫青年冷笑,“扮灰姑娘鞍前馬後熬了這麼多年,遲早會上位。”
說到這裏,似乎有人發現了查英哲就在附近,便都收口不談了。
查英哲的眼色不明,沒說什麼。
安妮一直跟在他身邊,為他拿著公務手機。這時,突然來了條消息。
“查先生,競標項目,鄭家正式宣布退出了。”安妮看了收到的信息,匯報道。
一旁坐的格雷揮完桿,看著球上了果嶺:“那這藍焰,現在就是敵非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