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大師是個神情嚴肅、行為自持的老道姑,可她對除自己與絕情門以外的勢力都是秉持提防態度的。
——這裏麵的文章可就大了。
是無法不“憂國”,還是為了捏住想捏住的東西,做成自己想做的事,那就有待商榷了。
但不管怎麼說,聽見王雲說這話,她總是要反駁的:“景行先生真是妄稱是什麼儒宗大宗師了,竟這般玩弄話術,反倒將貧道一片丹心說成了別有用心。”
“話不投機半句多,你既不懂貧道的信念,那就離開就是了,若想要借此拿走天劍五爵,利用它們實現野心,卻是萬萬不能的。”
這真是有意思,原來隻有她自己拿著五爵才能不被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所利用呀。
王雲可不會順著這個老道姑,“大師是要反嗎?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大慶朝所屬,既是陛下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
“天下人都是天子的子民,而非大師,您代表不了天下,亦代表不了整個江湖。”
“而本朝亦是如今的正統,陛下自登基以來可稱明君,並未有什麼舉止失當之處。江湖傳聞,天劍乃大禹所鑄,更暗指了當年禹王九鼎的去處…”
“可大師卻是自命正統,將除你絕情門之外或者任何不能受你支配的人與勢力,都打成了別有用心,利用五爵之徒,那未免太霸道了。”
“如此,我問大師是否要反也很合理吧。”
最後一句雖是疑問句式,但他的語氣卻是篤定的。
這時候憐星也嫋嫋婷婷地上前,含笑道:“有道是自古論跡不論心,論心千古無完人。大師與絕情門的一片丹心,高尚情操,我與景行自然是不能否認的。”
“但是看看大師為了五爵所做之事,召開三省武林大會,邀江湖同道前來絕情門,可最後選出來的武林盟主,卻成了大師你自己。”
“這般造勢,又致使江湖同道與血月神教為敵,死傷頗多。於此種種讓小妹認為大師亦有爭霸天下的誌向,學前朝劉太後當一任女帝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師壯誌,小妹佩服。”
平靜老道姑先是潑髒水不成,而後又是被王雲與憐星這對“陰陽怪氣”愛懟懟夫婦一通輸出,難免胸中怒氣鬱結。
——王雲有一點是沒說錯的,那就是絕情門並沒有越過朝廷,將一幹人等全打成野心家的身份與立場。
隻因現在並不是亂世,朝廷不是異族當政,神州亦非四分五裂。
如此一來,絕情門一心把持著傳聞中可以爭霸天下的異寶,還傳得沸沸揚揚,像造勢似的,被說句要“反”也不奇怪啊。
所以實在氣不過,怒氣上衝,大是觸犯了絕情門的內功禁忌,讓平靜大師張口就是吐出了一大口黑紅色的鮮血來,鮮血落在了她的衣襟前,顯然是受了不淺的內傷了。
“師父!”見此,平靜的大弟子丁當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連忙上前攙扶平靜大師。
可這眉間生有一顆暗色肉痣的老道姑卻輕輕推開了自己的弟子,隻是冷笑道:“貧道可當不起大名鼎鼎的移花宮宮主一聲佩服。”
說罷,她又看向王雲道:“景行先生,你是名滿天下的青年才俊,亦是精研三教經義的大宗師,貧道也不知你口口聲聲所奉的君命是真是假,但你自有大好前途,莫因兒女私情而自誤,誤入歧途。”
她這般說教的口吻,或許能夠對古漢陽唐若萱起作用,但對王雲實在就是聽過就算了。
說到講道理,他這個知行學派的創始人,“天下會”的山長可比平靜大師那兩下子要強得多,哪裏是她能忽悠的?
可憐星宮主聽這道姑言語之中似是在挑撥王雲與自己的關係,勸他與自己分開,心下就升起了不快來,不由臉色微沉,那雙明眸亦是變化得既沉且清。
但王雲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反而對平靜大師道:“內子愛玩笑性子直,若有談及大師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至於我身負君命是真是假,王某自然是不敢假傳聖意,蒙騙君上的。說句不好聽的,王某此生所求,已得十之八九,這天劍五爵於我無用,亦不值得王某付出平生聲名來造這樣的假。”
“而且,大師若是將五爵交予我還好,若是等到血衣衛四大指揮使與護龍山莊天地玄黃四大密探上門,那這絕情山莊轉瞬之間就是一場浩劫,屆時清白與否,亦由不得大師所想了。”
聽了這話,平靜大師心裏確實是咯噔了一下。
之前那些關於絕情門“造反”的話,更是讓在場的女弟子們惶惶不安。
唐若萱是有些愧疚的,但她看得明白,單憑絕情門是絕對護不住天劍五爵的,除了血月神教還有數不清的牛鬼蛇神盯著,如果師父再這樣固執下去,以為有正義之心就不會敗,那隻能害了整個門派。
所以她才當眾表示同意由殺了藍愁判官與黑綺靈、又把阿卑羅王送去鐵窗淚的王雲接管自家的那枚天劍五爵。
——但在平靜大師眼裏這就是背叛,唐若萱知道自己被逐出師門幾乎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了。
但她並不後悔,因為她不願一眾師姐妹白白送死。
為了實現少數人對名譽的渴望、對維護正道的滿足,那也並不是真正的正義。
王雲說了這話,落落大方地施了一個禮,便牽著憐星攜一眾劍衛一起離去了。
與一齊心上人走在林茵小道,憐星看那碧山軟水,又有王雲不遺餘力的維護,雖然對那老道姑依然不喜,但她心情卻是十分不錯的,伸手掐了一朵秋海棠,在指間慢慢繞著。
“平靜那老道姑真討厭,她以為自己是誰?隻是當個三省武林盟主,就覺得可以對我們指點說教了麼?我看她自己都還沒活明白呢。”
“世人皆有所求,她口口聲聲一片丹心,其實求的就是世人讚她與絕情門確是碧血丹心,當真是難得的正義之士。”
“也正是這樣的人最庸碌俗氣,無怪她已到花甲之年修為隻是與我差不多,想來是違背道家真意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