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笑原本打定主意不願再管歸海一刀的事情,但修行打坐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設想與這個孿生弟弟兵戎相見的場景。
他甚至設想過自己親手殺死歸海一刀,又或者自己死在歸海一刀手中的情景。
可是,到這般情景下,看到歸海一刀為了鐵膽神侯的事情,不惜冒著觸怒天人的風險出言說話,他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會感到頭疼。
他依然會擔心歸海一刀的安危。
但很可悲的是,在天人合一的境界麵前,再多的擔心,仿佛都是無用的。
除非朱無視願意為了歸海一刀出手,這才有可能攔下王雲。
但這怎麼可能呢?
歸海一刀對朱無視而言,隻是一把還算好用的刀,而不是什麼無可替代的存在。
此外,更加可悲的是,為了報所謂的家仇,獲得更多力量,歸海一刀寧願受製於朱無視這樣的人。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離歌笑甚至都覺得他自己可笑,明明決心要忘記歸海家的一切,結果竟還犯賤似的擔心歸海一刀。
現在想來,真是多餘的。
這糟心弟弟愛找死,那便去找死好了,關他屁事。
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那難道不香嗎?
雖然離歌笑不承認,但是在看見歸海一刀沒有再次硬剛,對待王雲的迴複,表示從心,聲音還越來越低之後,離歌笑依然鬆了一口氣。
懂得服軟,沒有傻到幫朱無視辦事,什麼虧都吃,什麼人都惹,那就可以了。
但如果是上官海棠在這裏,那多半會為朱無視而犧牲,如果加上了她,那離歌笑還真不知道自己這個糟心的弟弟會怎麼選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歸海一刀會為了上官海棠戰鬥到最後一刻。
就算代價是死,歸海一刀也絕不會放棄海棠。
離歌笑不願思考讓自己這麼頭疼的問題,沒發生的事情要是想多了,那就會讓自己長久不痛快。
歸海一刀的閉嘴示弱,讓哥哥感覺很滿意。
臭弟弟,一笑哥希望你能繼續保持從心的原則,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若是歸海一刀知道離歌笑的想法,那多半是要嘲笑他的。
離歌笑在王雲麵前能這麼輕鬆,還不是因為他師父鄭東流,大理寺卿與樞密使王韶都是皇帝的肱骨之臣,算是天子心腹,那兩人的立場暫時就是一致的。
如果今天站在這裏的人,不是王雲,而是所謂的奸妄之徒,那縱使對方武力超群,離歌笑也多半是會剛上去的吧,二哥不笑三弟啊。
歸海一刀略略垂眸,作為地字第一號密探,禮貌性地問出了最後一句“掙紮”,撇清自己的責任:“可皇城司與神侯素來不睦,內侍久在宮中,怎會知曉斷案審訊的事情?”
“禦史大人讓皇城司帶走逆賊之類的人犯,怕是有失考量。”
歸海一刀這樣沒有感情、連語調都毫無波動的“質疑”,更像是例行公事的外交辭令。
但他話中的意思,卻是頗值得深究。
禦史本是諫言監察的官職,並沒有直接斷案的權力在身上。
王雲自然不會中這樣低級的圈套,鳳眸微轉,隻是笑道:“正是如此。”
“本官斬殺這些劍奴死士,就是為了履行監察的職責,以免引起更大的騷亂。”
“至於斷案等事,本官全然不知。”
“隻本官料想,有皇城司與大理寺兩相聯手,雙重保障,無論如何也不能害了護龍山莊去。”
“鐵膽神侯的清白,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
“至於查案審訊,由大理寺為主,皇城司派出專班人手,六扇門從旁輔助,更加不用讓護龍山莊來擔心。”
“神侯固然心係國事,特意派手下密探前來相助,但若是逾越了身份職權,引起動亂誤會,那隻怕就不是護龍山莊該做的了。”
“於本官而言,若是看見此類事件,也不管不顧,當做無事發生,那亦是未能盡到禦史之責。”
“一樣不妥。”
若是耍嘴皮子功夫,那就算是一百個歸海一刀在此,也萬萬講不過王雲這樣的辯論大家。
讓大理寺、皇城司、六扇門一同查問此事,護龍山莊確實不好說什麼。
曹少欽更是桀桀怪笑了兩聲,同離歌笑討論起來,“離大人,什麼事不幹都成,但這等倒反天罡的逆賊可絕不能放過了。若大理寺需要什麼人手,隻管讓人說一聲。”
“咱家肯定給您幾位都安排得妥妥的。”
離歌笑打了一個寒顫,不由糾正道:“曹公公,是給逆賊他們安排妥妥的。”
這年頭可不管什麼“暴力執法”、“暴力刑訊”,要沒對逆賊上幾道大刑問話,那才不正常呢。
六扇門郭巨俠的徒弟——追風神捕在此,他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比起情商頗高的諸葛正我座下四大名捕,他們六扇門其實也看不順眼護龍山莊很久了。
仗著有先帝遺旨,在朝中有一批口舌,就以為老天爺第一,老子第二,誰都不放眼裏了。
自此,那位白蓮教聖女,以及其他幾個活口逆賊,就正式關到了大理寺密牢,由皇城司高手協助看守。
護龍山莊無功而返。
但在臨走的時候,王雲瞥了離歌笑殺死的那名劍奴一眼,若有所思。
‘這人的確是死了,但是死之前卻按動了什麼機括。’
那機關就在此人所持的軟劍劍柄上,發射出來一枚小暗器,彈射到了古井邊,然後又給反彈迴來。
他沒撿那枚暗器,卻已大致知道後續會發生什麼事了。
恐怕,這處古井出現什麼問題,就在這一兩天了。
但在這之前,他隻想好好迴到侯府裏,摟著宮主老婆,好好睡一覺再說。
接下來可要神經緊繃,好一段時間都難有“共話夜雨”的時刻了。
迴到侯府的時候,天色還很暗沉,星星亦很明亮。
憐星房中的燭火依然是燃著的,透過明紙,更顯氛圍,卻不見她的人影。
宗師高手寒暑不侵,雖說這節氣並不太溫暖,但憐星穿得也不甚多,至少不必像尋常女子,穿幾件小襖在身上。
用這兩句話,形容憐星宮主這身的風情,倒是恰恰好,“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桃花麵,柳葉眉,半憂半喜半含愁。
新婚夫婦,柔情蜜意,感情自然更深一層,但王雲卻在外忙危險的事情,縱使聰慧如憐星,心中也未免擔憂煩悶。
景行先生進到室內,才是真正的悄無聲息,他大概是有意要嚇夫人一嚇,伸手攬住憐星的細腰,然後又湊到她耳邊說道:“星妹莫怕,是為夫迴來了。”
有時候皮一下,也算是閨房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