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影初綻


    消毒水的氣味像根細針紮進鼻腔，楚臨風盯著值班室牆上的掛鍾，指針在淩晨三點十七分的位置突然卡頓。玻璃罐裏的酒精棉球泛著冷光，映出他眼下青黑的陰影——這是他在\"安康精神康複中心\"值的第七個夜班，也是第一次覺得白大褂下的皮膚在隱隱發燙。


    金屬抓撓聲就是在這時滲進耳膜的。


    他摸向腰間的鎮暴噴霧，指腹觸到皮套上凹凸的防滑紋，突然想起崗前培訓時護士長林淺說的話：\"遇到病人夜遊別慌，他們大多是受困於自己的幻想。\"但此刻三樓走廊傳來的聲響，分明是某種角質物刮擦金屬門框的銳響，像極了陳教授用手術刀在牆麵刻字的動靜。


    推開值班室門的瞬間，走廊盡頭的應急燈突然爆閃。橘色光暈裏，3號病房的觀察窗映出個扭曲的剪影——陳教授正背對房門，手術刀在月光下劃出銀弧，牆麵上蜿蜒的楔形文字泛著水銀般的微光。楚臨風的皮鞋尖碾到地麵的瓷磚，裂縫裏滲出的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直到老人突然轉身。


    \"楚醫生，\"陳教授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瞳孔裏流轉的雙環星雲讓楚臨風想起昨夜在停屍房看見的死者虹膜——那個聲稱自己是河伯使者的男人，斷氣前眼球正以逆時針方向旋轉，\"你知道為什麼精神病院要建成十字形嗎？\"


    懷表在口袋裏劇烈震動，表盤背麵的血色文字【ss-03覺醒度42%】突然灼燙皮膚。楚臨風的手指扣緊噴霧扳機，卻在看見老人肋骨裂開的瞬間僵成冰雕：六根覆著吸盤的章魚觸須從胸腔破出，卷著手術刀的刀刃轉向他時，金屬摩擦聲裏混著軟骨斷裂的悶響。


    應急燈就在這時全部爆裂。


    黑暗降臨前的0.3秒，楚臨風看見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突然膨脹。墨色邊緣像被風吹動的鬥篷般翻卷，右側肩胛位置凸起的弧度讓他想起停屍房監控裏拍到的畫麵——三天前那個自稱為\"睚眥\"的病人發作時，背後浮現的龍形陰影曾震碎整麵玻璃窗。


    而現在，他的影子正在長出蝠翼。


    第二章 記憶灼痕


    掌心的刺痛讓楚臨風猛然迴神，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值班室的白熾燈明晃晃地照著桌上的值班記錄，墨跡在\"陳教授出現幻視癥狀，需增加氯丙嗪劑量\"後麵暈開個墨團，像極了剛才影子翅膀的輪廓。


    他摸出那枚黃銅懷表，表鏈上的齒輪還在不規律跳動。這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車禍後昏迷三個月醒來時，護士就是從他緊握的手掌裏取出這塊表。表盤背麵的刻字\"臨風慎行\"是母親的筆跡，此刻那些筆畫間卻滲著血絲般的紋路，與剛才在陳教授病房看見的文字如出一轍。


    \"路西法的墮天，是光與暗的第一次裂變。\"


    上周在院長辦公室偷翻的《玄君七章秘經》殘卷突然在腦海中浮現，泛黃紙頁上的插畫裏，墮天使的翅膀正撕裂雲層，每片羽毛都化作燃燒的隕石。楚臨風記得自己當時心跳得厲害，因為畫中天使的輪廓，竟與他在鏡中看見的虛影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右肩那道從鎖骨延伸至腰線的疤痕，和畫中墮天使翅膀根部的裂痕完全吻合。


    他撩起白大褂下擺，對著值班室的落地鏡轉過身子。脊柱右側的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勾勒出羽翼的紋路，就像有隻無形的手在皮膚下遊走，用墨線描摹著某種古老的圖騰。三天前第一次發現時，這紋路還隻停留在肩胛骨下方，此刻已蔓延到腰際，羽尖甚至掃過尾椎骨。


    記憶突然被撕開道口子。


    三個月前的暴雨夜，他開著父親留下的老款桑塔納行駛在環山公路。雨刷器拚命擺動也掃不清前方的霧，直到山壁上突然浮現出青銅色的門扉，門楣上的\"白夜永晝\"四個篆字在車燈下泛著血光。他記得自己踩下剎車時的尖銳聲響，記得方向盤突然失靈時的絕望，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撞向山巖後的場景——除了醒來時胸前那道新添的疤痕，和攥在手心的懷表。


    \"楚醫生？\"


    林淺的聲音從走廊傳來，楚臨風慌忙放下衣擺，鏡子裏的影子卻在轉身瞬間又抖了抖翅膀。護士長端著藥盤站在門口，發梢沾著夜露，白大褂下隱約可見鎖骨處的九尾狐紋身——他曾在偶然間看見過那抹銀藍色的印記，當時林淺正對著洗手臺鏡子塗抹遮瑕膏，指尖劃過尾狐耳朵的紋路時，鏡中倒影的瞳孔分明是豎線型的。


    \"陳教授的情況......\"林淺的目光掃過他攥緊懷表的手，藥盤邊緣的金屬碰撞聲突然變調，\"你臉色很差，要不要去休息室躺會兒？\"


    楚臨風搖搖頭，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懷表背麵的紋路。當林淺轉身時，他注意到她鞋跟碾過地麵的位置，瓷磚縫隙裏滲出的水漬正呈現出類似楔形文字的形狀——和陳教授刻在牆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第三章 雙生世界


    淩晨四點，楚臨風站在三樓的安全通道口。應急燈的紅光映著樓梯扶手，他數到第十七級臺階時，牆麵上突然浮現出血色箭頭，指向通往地下二層的鐵門。那是他從未被允許進入的區域，入職時院長曾特別叮囑：\"地下是設備維修區，未經許可不得入內。\"


    但此刻，鐵門下方滲出的微光明顯帶著某種韻律，像極了陳教授發作時觸須擺動的節奏。他摸向口袋裏的懷表，表盤突然逆時針轉動，表蓋\"哢嗒\"彈開，露出內側蝕刻的星圖——正是昨夜在陳教授瞳孔裏看見的雙環星雲。


    \"楚醫生？\"


    身後突然響起的腳步聲讓他猛地轉身，實習生小吳抱著病曆本站在樓梯拐角，鏡片後的眼睛映著紅光：\"您怎麼在這兒？剛才聽見三樓有動靜......\"


    話未說完，小吳的目光突然定在楚臨風腳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地麵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細密的鱗片，銀藍色的光澤在紅光裏流轉，正是三天前\"睚眥\"病人發作時散落的龍鱗。楚臨風突然想起監控裏的畫麵，那個病人在撕扯護工的時候，背後的龍形陰影曾踩過同樣的鱗片，每片接觸地麵的瞬間都會激起漣漪，仿佛踩在水麵。


    \"去叫保安。\"楚臨風按住小吳的肩膀，觸感異常僵硬，像按在某種角質化的外殼上，\"陳教授可能......需要約束。\"


    看著小吳轉身跑開的背影，楚臨風注意到他鞋跟抬起時，鞋底沾著的不是普通泥土，而是帶著熒光的細沙——和停屍房死者指甲縫裏的殘留物完全一致。他蹲下身，指尖剛觸到地麵的鱗片，整麵牆壁突然像水波般晃動，鐵門上方的編號\"負二層\"竟在扭曲中變成\"裏世界入口\"。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去年冬天，他在舊書店淘到一本破損的《山海經圖讚》，其中一頁畫著座十字形建築，配文\"以人言為餌，囚神於厄，守夜人掌燈，分陰陽兩界\"。當時他以為是荒誕的插畫，此刻卻發現畫中建築的穹頂結構，與安康醫院的天井完全吻合。更讓他心驚的是，畫中某個身影的背影，竟穿著和他款式相同的白大褂，右肩處同樣有片蝠翼狀的陰影。


    懷表突然發出蜂鳴，表盤上的指針指向\"3:17\"——正是陳教授發作的時間。楚臨風抬頭望向樓梯上方，三樓走廊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緊接著是林淺的驚唿：\"快！去拿鎮靜劑！\"


    他站起身的瞬間，地麵的鱗片突然消失，鐵門恢複成普通的金屬門板。但掌心殘留的涼意告訴他，剛才的一切並非幻覺。當他衝向三樓時，餘光掃過樓梯間的鏡子，鏡中的影子正展開半片蝠翼，羽尖掃過牆麵，留下一道燃燒般的光痕。


    第四章 裂隙之間


    陳教授的病房外擠滿了護工，楚臨風擠進去時，看見老人正被八條觸須吊在天花板上，每條觸須末端都長著眼球狀的吸盤，轉動時發出濕膩的聲響。林淺舉著注射器的手在發抖，針頭對準老人心口位置的吸盤，那裏正滲出銀色的血液，在地麵匯成小小的漩渦。


    \"別靠近！\"楚臨風突然喊住準備上前的保安，因為他看見血液形成的漩渦中心，正倒映出醫院天井的畫麵——而現實中，此刻的天井應該被夜色籠罩，但倒影裏卻是白晝，且穹頂中央裂開縫隙，有無數發光的鱗片從中飄落。


    陳教授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像是同時有多個聲線在重疊：\"七日前血月現，三日後門扉開......楚臨風，你體內的光，是最後一把鑰匙。\"


    觸須突然收緊，老人的身體發出骨骼錯位的脆響。楚臨風注意到他胸前的病號服已被撕裂，露出的皮膚上布滿與自己背部相似的紋路，隻是那些紋路呈灰黑色，且每道線條末端都長著細小的吸盤。當他的目光與陳教授對視時，那雙瞳孔裏的星雲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光點湧入他的腦海。


    碎片般的畫麵閃過：暴雨中的青銅門、停屍房裏複活的屍體、院長辦公室暗格裏的《山海經》殘卷......最後定格在三年前的車禍現場——他看見自己站在翻倒的汽車旁，身上纏著繃帶，懷表在掌心發光，而不遠處的山壁上，正有個戴著青銅麵具的人將某種尖刺插入石縫，石縫中滲出的血染紅了\"守夜人\"三個字。


    \"楚醫生！\"林淺的聲音將他拉迴現實，陳教授的觸須已開始融化，銀色血液在地麵腐蝕出複雜的符號。楚臨風突然想起《玄君七章秘經》裏的記載：\"墮天使之血，可融神罰之印。\"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手臂，發現剛才因奔跑而擦傷的虎口正在愈合，滲出的血液竟也是銀色的。


    護工們抬著擔架離開時，楚臨風蹲下身，用棉簽蘸取地麵的銀血。當棉簽接觸符號的瞬間，整麵地板突然浮現出醫院的立體投影，地下二層的位置閃爍著紅點，而三樓的病房區，每個床位都對應著某種神話生物的虛影——睚眥、饕餮、燭龍......直到他看見自己值班室的位置，那個虛影背後，正展開十二片燃燒著的蝠翼。


    第五章 鏡中人影


    天快亮時，楚臨風坐在值班室的電腦前，屏幕上是他從醫院檔案係統調出的自己的病曆。\"2023年11月15日，因車禍導致創傷性失憶，收治於本院vip病房......\"但記錄到住院第三周時突然中斷，接下來的頁麵隻有一行紅字：\"守夜人計劃第47號適格者，記憶清除程序啟動。\"


    他摸出手機，翻到相冊裏存著的舊照片。那是三年前的畢業旅行，他站在敦煌莫高窟前，背後的壁畫上畫著飛天，衣袂飄飛的弧度竟與昨夜影子的蝠翼完全一致。更讓他心驚的是，照片裏他右肩的位置，壁畫上的飛天恰好缺了片翅膀，而空缺處的顏色，與他現在背部的紋路顏色相同。


    懷表突然發出蜂鳴，表盤指向五點十七分，比正常時間快了兩小時。楚臨風站起身，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右肩微微隆起，影子的蝠翼正從鏡中探出，指尖觸到他的後頸。他猛地轉身，背後空無一人，再迴頭時，鏡中影子的嘴角勾起，眼中閃過雙環星雲的光。


    \"你終於注意到了。\"


    林淺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楚臨風看見她手中的藥盤上放著兩杯咖啡，蒸汽在她麵前形成薄霧，隱約露出頸間的九尾狐紋身——此刻那紋身正在蠕動，狐耳從發間探出，眼睛變成豎瞳。


    \"第一次值班就遇到ss級收容物覺醒，\"林淺走進來，咖啡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響，\"看來路西法的力量，比我們預計的蘇醒得更快。\"


    楚臨風後退半步，手按在腰間的鎮暴噴霧上，卻發現林淺的影子此刻是九條尾巴的形態，掃過地麵時留下焦黑的痕跡：\"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的監視者，也是保護者。\"林淺掀開袖口，露出小臂上的守夜人印記，\"三年前那場車禍，是你第一次完全覺醒，當時你差點毀掉半個山城。是院長用禁術將你封印，而現在......\"


    她看向楚臨風背後的鏡子，那裏影子的蝠翼已完全展開，正透過鏡麵凝視著現實世界：\"陳教授的覺醒，意味著舊神封印即將失效。而你，楚臨風，你體內的墮天使之力，既是打開裏世界的鑰匙，也是關閉它的鎖。\"


    晨光突然穿透雲層，照在值班室的玻璃上。楚臨風看見自己的影子在陽光中顫抖，蝠翼邊緣開始燃燒，而林淺的九尾狐影子正護在他身前，尾尖掃過地麵的銀血符號，那些符號突然亮起，在地麵拚出\"白夜永晝，大夏無神\"的字樣——正是他在地下鐵門看見的讖語。


    懷表在此時\"哢嗒\"合上，表蓋內側的星圖發生了變化，原本孤立的雙環星雲中央，多出了個展翅的人形輪廓。楚臨風摸向自己的後頸，那裏不知何時多出了塊硬幣大小的胎記，形狀與懷表背麵的刻痕完全吻合。


    當第一縷陽光完全照亮病房時，他聽見林淺輕聲說：\"該去地下二層了，楚臨風。有些真相，你必須親自麵對——比如，你父親作為守夜人首領，在三年前到底為你擋住了怎樣的災難。\"


    鏡中的影子突然轉身，蝠翼拍擊鏡麵的聲音在室內迴蕩。楚臨風看著自己的手掌，銀色的血液正從指縫滲出，在地麵畫出與陳教授相同的楔形文字。他突然想起《山海經》殘卷裏的最後一頁，那裏畫著個背負蝠翼的男人，正將自己的心髒放入青銅門的鎖孔，配文是：\"以光為祭，鎖神於淵，守夜人死，白夜長明。\"


    而現在，他知道那個男人的影子，終將與自己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