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宿舍裏,蘇牧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微微發顫。
短信裏“陳明”兩個字泛著冷白的光,像根細針直紮進他後頸。
空調的嗡鳴突然變得刺耳,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在耳膜上擂鼓——那個總縮在實驗室角落、連打印資料都要踮腳夠打印機的實習生,怎麼會發來這種話?
隔壁床傳來顧清歡翻身的動靜,棉織物摩擦的窸窣聲讓他猛地攥緊手機。
屏幕亮度調至最低,他背過身去,餘光瞥見顧清歡的發梢在月光裏泛著柔黃。
她睡得很沉,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蘇牧喉結動了動,最終把手機塞進枕頭底下。
有些事,他得先弄清楚。
量子輪迴眼在眼底發燙。
他閉眼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如果陳明真的藏著秘密,至少...別讓清歡卷進來。
當銀光漫過視網膜時,蘇牧感覺自己被拋進了記憶的漩渦。
這次的碎片不再是模糊的光影,而是帶著溫度的劍刃——寒鐵貼著掌心的粗糙紋路,風裏飄著鬆脂燃燒的苦香。
他低頭,看見自己穿著月白勁裝,腰間懸著半舊的青鋒劍,劍穗是褪色的朱紅。
“小心左側!”記憶裏的“他”大喝一聲,轉身時劍尖挑起塊碎石,精準砸中偷襲者的手腕。
那是個蒙著麵的灰衣人,腕骨傳來的脆響讓他悶哼,短刀當啷落地。
蘇牧的意識與這具身體重疊,能清晰感受到肌肉的記憶:出劍時要壓重心,迴防時提氣到丹田,餘光始終鎖著對手的喉結——那裏是所有動作的起始點。
“這是...我前世的戰鬥記憶?”蘇牧在意識裏喃喃。
碎片中的場景突然加速,他看見自己在竹林裏與七八個殺手周旋,劍花織成密網,卻始終留著三分力護著身後穿襦裙的少女。
那少女的側臉讓他唿吸一滯——眉峰弧度像顧清歡,眼尾的淚痣位置也像。
“原來每一世,我都在護著同一個人。”蘇牧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輪迴眼的銀光突然閃爍,碎片如潮水退去,他猛地睜開眼,額頭浸著冷汗。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了,宿舍裏一片漆黑,隻有枕頭下的手機屏幕幽幽發亮——又是一條短信,還是陳明。
“別查了,你護不住她。”
蘇牧的後槽牙咬得發疼。
他摸黑套上外套,動作輕得像片葉子。
經過顧清歡床邊時,他頓了頓,伸手把她踢開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指尖觸到她手腕的溫度,比平時涼些,他皺了皺眉,從口袋裏摸出暖手寶塞進她枕頭下——這個習慣還是三年前顧清歡發燒時養成的,她總說怕冷。
實驗室的門禁係統在淩晨三點發出輕微的“滴”聲。
蘇牧把工牌貼在識別區,餘光掃過走廊盡頭的監控攝像頭。
奇怪,平時24小時亮著的紅點,此刻暗著。
他的腳步頓了頓,輪迴眼在眼底一閃——果然,攝像頭的數據線被人用激光刀齊根割斷,切口還帶著焦糊味。
“陳明。”他低低念出這個名字,喉間泛起鐵鏽味。
量子計算機的藍光在操作臺上流轉。
蘇牧調出三天前的監控記錄,手指快速敲擊鍵盤。
當畫麵定格在核心艙混亂的十分鍾時,他的唿吸驟然急促——畫麵邊緣,一個穿黑色外套的身影正背對著鏡頭操作終端,後頸有顆顯眼的紅痣。
那是陳明的工牌照片裏從未顯示過的特征。
“他在改數據。”蘇牧放大畫麵,看見終端屏幕上跳動的代碼,“是天命係統的錨點坐標...他在給係統喂毒?還是...”
“蘇牧?”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差點撞翻水杯。
顧清歡抱著筆記本站在門口,發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洗完澡。
她穿著蘇牧的舊衛衣,袖口往下掉了一截,露出細白的手腕:“我就知道你在這兒。手機震動了半小時,李教授說今早要開緊急會議。”
蘇牧迅速關閉監控界麵,轉身時臉上已經掛起平常的笑:“怎麼不多睡會兒?”
“你床空著,我能睡得著嗎?”顧清歡晃了晃手裏的保溫杯,“熱牛奶,喝了再看資料。”她走到近前,忽然瞇起眼,“你眼睛怎麼紅了?又用輪迴眼了?”
蘇牧下意識別開臉:“就看了會兒記憶碎片。”
“騙人。”顧清歡伸手按住他後頸,那裏的皮膚因為長時間盯著屏幕有些發燙,“上次你連續用輪迴眼超過半小時,吐了半宿。”她的指尖輕輕叩了叩他後頸的穴位,“說吧,是不是又發現什麼了?”
蘇牧的喉嚨發緊。
他望著顧清歡眼裏的關切,想起記憶裏那個被他護在身後的少女,想起每次實驗失敗時她遞來的熱咖啡,想起昨天她在他掌心傳遞的溫度。
最終,他握住她的手,把短信的事和盤托出。
“所以你打算自己查?”顧清歡聽完,抽迴手抱在胸前,眉頭皺成小括號,“蘇牧,我們是搭檔。”
“清歡,”蘇牧抓住她的肩膀,“如果陳明真的和係統有關...我怕他們拿你當籌碼。”他的拇指輕輕擦過她眼尾,“我前世的記憶裏,有個和你很像的姑娘,最後...”
“最後怎樣?”顧清歡突然踮腳,額頭抵住他的,“被你護得好好的?”她笑了,眼尾的淚痣跟著顫,“你忘了嗎?上星期在量子對撞機失控時,是誰拽著你從爆炸區跑出來的?”
蘇牧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顧清歡已經轉身打開筆記本,屏幕藍光映著她的側臉:“我查過天命係統的底層代碼,核心控製室的入口需要量子糾纏態的共振頻率。李教授的舊筆記裏提到過,用實驗室的粒子對撞機可以模擬...”
警報聲就是在這時炸響的。
紅色燈光在天花板上旋轉,刺耳的蜂鳴聲幾乎要震碎耳膜。
蘇牧本能地把顧清歡護在身後,看見實驗室玻璃牆外閃過黑色身影——至少有七個人,都戴著遮住半張臉的戰術麵罩,手裏端著的不是槍,而是泛著幽藍光芒的量子幹擾器。
“是係統的清道夫。”顧清歡的聲音冷靜得反常,她從包裏摸出防輻射手套套上,“他們要阻止我們接近真相。”
蘇牧的輪迴眼徹底開啟,銀光在眼底凝成漩渦。
那些人的動作在他眼裏慢了下來:最前麵的高個子抬臂時,肘部有輕微的卡頓——那是機械義肢的特征;中間的短發女人唿吸頻率異常,每七秒一次,像在配合某種通訊節奏;最後那個瘦高個的鞋跟沾著實驗室外的紫花地丁,說明他們是從後山翻牆進來的。
“跟緊我。”他抓起桌上的激光筆,筆帽擰開,露出裏麵藏著的微型粒子刀——這是顧清歡上周硬塞給他的“防身小玩具”。
量子幹擾器的藍光掃過來時,蘇牧想起古代劍客記憶裏的“聽風步”。
他側身錯開光束,粒子刀劃向高個子的義肢關節,金屬摩擦的尖嘯聲裏,那隻手臂“當啷”落地。
瘦高個的幹擾器頂住顧清歡後腰的瞬間,蘇牧的輪迴眼捕捉到他瞳孔的收縮——這是要發射的前兆。
他旋身撞開顧清歡,左肩傳來灼燒般的痛,布料焦糊的氣味鑽進鼻腔。
“蘇牧!”顧清歡的尖叫混著警報聲。
她抄起桌上的量子芯片匣砸向短發女人,芯片散落一地,藍色光斑在地麵跳躍。
蘇牧借著這間隙拽住她的手腕,往實驗室後方的安全通道跑。
他們的腳印在滿地芯片上踩出藍光,像撒了把星星。
“這邊!”顧清歡突然拽他轉向,推開儲藏室的門。
兩人擠進去時,蘇牧看見牆上的老式掛鍾——淩晨四點十七分,和李維斯上次說“時機未到”時的時間分秒不差。
門外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清歡摸出手機快速操作,儲藏室的通風管道突然噴出白色煙霧——是她改良的量子迷霧,能幹擾所有電子設備。
蘇牧背靠著門,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顧清歡的手在他腰後摸索,然後塞進一個溫熱的東西——是他落在宿舍的手機,屏幕亮著,最新短信在跳動:
“你已經接近真相了……但代價是什麼?”
蘇牧的手指在手機殼上摩挲,那裏貼著他和顧清歡的合照,邊緣有些卷翹。
他望著顧清歡被煙霧熏得發紅的眼,突然笑了:“代價?大不了...再護你一世。”
顧清歡剛要說話,儲藏室的門被重重撞開。
煙霧中,七道黑影如惡狼般撲來。
蘇牧握緊粒子刀,輪迴眼裏閃過古代劍客揮劍的畫麵,閃過星際艦長操控機甲的軌跡,閃過末法修士結印的手勢。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記憶碎片裏所有“他”的重疊:
“清歡,抓穩我。這次...我們破局。”
當最後一個清道夫被踹倒在地時,實驗室的掛鍾指向五點整。
顧清歡蹲在終端前快速敲擊,屏幕上跳出一行綠色代碼:“共振頻率匹配成功。”
“核心控製室的入口...找到了。”她抬頭,額發沾著汗,眼睛亮得驚人。
蘇牧扯下被燒破的衣袖,露出左肩猙獰的傷口。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量子芯片,指尖觸到芯片表麵的紋路——和他輪迴眼裏看到的法則之鏈,竟有七分相似。
“蘇牧!”
李維斯的聲音從實驗室門口傳來。
教授的白大褂皺巴巴的,眼鏡歪在鼻梁上,平時梳理整齊的銀發亂成鳥窩。
他手裏攥著張泛黃的紙,紙上是他熟悉的筆跡:“真正的考驗即將來臨,你準備好了嗎?”
蘇牧望著顧清歡,她正把最後一塊芯片插入終端。
窗外的天空泛起魚肚白,量子輪迴眼在他眼底流轉,映出顧清歡的側影——和記憶裏每個被他護著的“她”,重疊成同一個輪廓。
他伸手按住左肩的傷口,那裏的血還在滲,但疼得很踏實。
“準備好了。”他說。
終端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照得整間實驗室如同白晝。
顧清歡的手停在半空,轉頭看向他,眼裏有躍動的光。
門後傳來機械運轉的嗡鳴——那是核心控製室的入口,正在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