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秦嶺盤山公路上顛簸時，蘇牧的掌心始終抵著內(nèi)袋裏的銅片。
那金屬涼意透過布料滲進皮膚，像根細針不斷挑動著神經(jīng)——更讓他坐立難安的是副駕上的顧清歡。
她此刻連睫毛都淡成了霧，係安全帶的手半透明得能看見下方的皮革紋路，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山風吹散。
\"清歡？\"他喉嚨發(fā)緊，車速不自覺慢了兩檔。
\"別停。\"她的聲音像浸在水裏，尾音帶著細碎的雜音，\"坐標跳動頻率在加快，係統(tǒng)...在壓縮我們的時間。\"
蘇牧猛踩油門。
越野車底盤擦過凸起的巖石，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後視鏡裏，秦嶺的暮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向山坳，而前方雲(yún)霧繚繞的山尖，那道被輪迴眼標記的金光愈發(fā)刺目——末法觀的石門，正在等他們。
當越野車停在雜草叢生的山門前時，蘇牧的指節(jié)已在方向盤上掐出青白。
他轉(zhuǎn)頭去扶顧清歡，指尖卻再次毫無阻礙地穿過她的胳膊。
這一次，連觸感殘留的溫度都消失了。
\"看地麵。\"顧清歡虛虛抬手指向山門臺階。
蘇牧順著望去，青苔覆蓋的石板上，隱約能辨認出褪色的六芒星紋路。
而更讓他瞳孔收縮的是——那些交錯的銀線，竟與三個月前在實驗室拆解的李維斯機械臂關(guān)節(jié)處的刻痕完全重合。
\"李維斯...他的機械體，是係統(tǒng)留下的鑰匙？\"他下意識摸向腰間的量子記錄儀，屏幕上的坐標突然瘋狂旋轉(zhuǎn)成螺旋狀，\"叮\"的一聲彈出一行血字：觀測者已進入逆命場域。
顧清歡的身影突然泛起漣漪。
蘇牧看見十二道半透明的虛影從她體內(nèi)分離，有的穿著白大褂，有的披著古代紗衣，甚至有個抱著機械臂的未來形態(tài)——那些都是不同平行宇宙裏的她。
虛影們像被磁鐵吸引般互相靠近，指尖相觸的瞬間，發(fā)出玻璃碎裂般的輕響。
\"鏡像融合...\"顧清歡的本體嘴角溢出半透明的血珠，\"係統(tǒng)在抹除冗餘數(shù)據(jù)...我可能...撐不到見到鼎了。\"
蘇牧攥緊她逐漸虛無的手腕，能感覺到那抹溫度正從指縫間溜走。
他扯下外套裹住她，盡管知道這毫無意義，卻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周明說過，青銅鼎是封印法則的容器。
我們進去，一定有辦法。\"
山門上的銅鈴?fù)蝗粺o風自鳴。
蘇牧抬頭，發(fā)現(xiàn)原本緊閉的石門不知何時已開了條縫隙，門內(nèi)湧出的金光裏，隱約能看見青銅鼎的輪廓——與周明殘魂記憶中三百年前的畫麵分毫不差。
地下密室的黴味裹著鐵鏽味撲麵而來時，蘇牧的輪迴眼先於視覺捕捉到了那尊青銅鼎。
它懸浮在密室中央，表麵的銘文泛著幽藍光澤，與他懷中銅片上的紋路遙相唿應(yīng)，像被拆開的拚圖終於找到了歸宿。
\"那是係統(tǒng)最初的容器！\"周明的殘魂突然從銅片裏衝出來，煙霧狀的身體幾乎要散成星點，\"三百年前我用逆命引將它分散到平行宇宙，現(xiàn)在...現(xiàn)在它要重新聚合了！\"
話音未落，青銅鼎突然震顫起來。
鼎身的銘文開始流動，匯聚成黑色漩渦從鼎口湧出。
蘇牧的輪迴眼自動展開，視野裏重疊出另一個畫麵——某個被量子雲(yún)籠罩的實驗室中，李維斯破碎的機械殘骸正在重組，斷裂的機械臂上，六芒星紋路與山門前的刻痕同時亮起。
\"他在借係統(tǒng)能量複活！\"周明的聲音帶著哭腔，\"鼎裏的是法則核心，一旦被李維斯拿到...\"
\"清歡？\"蘇牧轉(zhuǎn)頭，卻見顧清歡不知何時已站在鼎前。
她的十二道鏡像完全融合，身體透明得能直接看見背後的鼎紋，唯有眼睛亮得驚人，\"把銅片給我。\"
\"不行！\"蘇牧衝過去想拉住她，手卻穿過她的肩膀，\"你實體化率已經(jīng)不到20%了！\"
\"這是唯一的辦法。\"她朝他笑，那笑容比記憶裏任何一次都清晰，\"周明用逆命引分散係統(tǒng)核心，我就用逆命引重新鎖死它。
銅片是鑰匙，而我...\"她的指尖按上鼎蓋的凹槽，\"是容器。\"
蘇牧懷裏的銅片突然發(fā)燙。
他看著顧清歡將銅片按進凹槽，十二道鏡像同時綻放光芒，像十二根光繩將她與青銅鼎捆在一起。
鼎身的銘文開始瘋狂轉(zhuǎn)動，原本懸浮的青銅鼎突然炸裂成千萬碎片，每片碎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蘇牧——墜崖的劍客、被激光貫穿的艦長、在末法時代被雷劈碎的修士...每一張臉都在重複同一個口型：救她。
輪迴眼突然劇痛。
蘇牧捂住眼睛，鮮血從指縫滲出。
他看見三百年前的周明站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青銅鼎前，同樣的逆命引陣圖——原來所有輪迴，都是為了讓今天的他能站在這裏，讓今天的顧清歡能做出選擇。
\"她要成為新的容器！\"周明的殘魂被鼎內(nèi)湧出的能量衝得東倒西歪，\"一旦核心融合，她會被法則徹底同化！\"
鼎內(nèi)的黑色能量開始凝聚成實體，李維斯的機械臂已經(jīng)成型，泛著冷光的指尖正緩緩指向顧清歡透明的心髒。
蘇牧的劍在腰間嗡鳴。
那是他作為古代劍客時的佩劍，此刻劍身上的龍紋突然活了過來，在劍刃上翻湧成六芒星形狀。
他想起顧清歡第一次握住這把劍時說的話：\"劍的意義，是替持劍人選擇最痛卻最對的路。\"
\"清歡！\"他抽出劍，劍鋒同時刺入鼎心和自己額頭的六芒星紋。
鮮血順著劍刃滴進鼎內(nèi)，與顧清歡的光融合成金色漩渦。
輪迴眼的劇痛中，他看見無數(shù)個平行宇宙的自己同時舉起了劍，無數(shù)個顧清歡同時將銅片按進鼎蓋——原來所謂輪迴，從來不是宿命，而是千萬個\"他們\"共同選擇的答案。
\"轟——\"
鼎蓋炸裂的瞬間，蘇牧被氣浪掀翻在地。
他抹去臉上的血，抬頭看向突然裂開的穹頂——那裏懸浮著數(shù)不清的青銅鏡，每麵鏡子都映出不同時空的顧清歡。
而在鏡陣中央，那個半透明的身影正在緩緩重組，背後的能量漩渦，與係統(tǒng)核心的光完全一致。
顧清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千萬個時空的迴響：\"去看那些鏡子...蘇牧，你要記住...\"
話音未落，最大的那麵青銅鏡突然泛起漣漪。
蘇牧的輪迴眼不受控製地睜開，他看見鏡中閃過一道寒光——那是他作為劍客時，刺穿自己胸膛的那把劍；接著是激光灼燒的焦味，星際艦長的防護服在爆炸中碎裂；還有末法時代的雷劫，紫色電弧穿透修士的丹田...
所有畫麵都在加速，像被快進的錄像帶。
蘇牧踉蹌著爬起來，伸手想要觸碰最近的鏡子，指尖即將貼上鏡麵的瞬間，鏡中突然映出他此刻的臉——輪迴眼裏的法則之光，正在與鏡陣的光產(chǎn)生共鳴。
\"清歡？\"他輕聲喚道，聲音被鏡陣的嗡鳴吞沒。
穹頂外的月光突然被鏡陣吸走，所有青銅鏡同時亮起。
蘇牧望著那片光海，終於明白周明所說的\"觀測者\"意味著什麼——他不僅要看見法則，更要看見...所有被法則掩蓋的，關(guān)於\"他們\"的真相。
而此刻，最大的那麵鏡子深處，正緩緩浮現(xiàn)出第一世蘇牧的死亡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