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喉結動了動，燒焦的塑料味嗆得他鼻腔發酸。


    顧清歡的義肢還插在他手腕接口裏，金屬涼意順著血管往骨頭裏鑽。


    他伸手撐住地麵，掌心按到一塊變形的金屬片上，邊緣刺得生疼——這疼是真實的，和虛擬世界裏那些光刃割肉的灼痛不同，帶著鈍重的壓迫感。


    \"通風管道溫度正常。\"顧清歡突然開口，義肢關節發出細微的機械音。


    她半蹲著，手指按在扭曲的通風口邊緣，瞳孔裏閃過淡藍色的數據流——那是義肢內置的熱成像掃描。\"外麵至少有三個人，穿著量子屏蔽服。\"她抬頭看他，發梢沾著灰，\"他們的電磁槍殘留磁場還在，說明剛離開不到三分鍾。\"


    蘇牧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輪迴眼帶來的灼痛像根燒紅的針，正一下下戳著他的視神經。


    他望著牆上那個月光漏進來的大洞，洞口邊緣還掛著未完全融化的金屬殘渣，在風裏輕輕搖晃，\"自毀程序把我們彈迴來...但為什麼是現實時間線？\"他摸著自己手腕的接口，那裏還殘留著數據傳輸時的麻癢，\"天命係統的漏洞修複進度7%...清歡，你說這7%是修複我們的記憶，還是修複它自己的控製？\"


    顧清歡的義肢突然彈出一根細探針，在空氣中劃出銀色弧線。


    探針尖端亮起紅點，沿著洞口邊緣掃過，\"自毀程序的能量波動和量子糾纏裝置吻合。\"她把探針收迴，金屬手指在身側輕叩兩下，\"李維斯教授上周剛升級過實驗室的防護協議，能繞過他的加密觸發自毀...除非係統本身動了手腳。\"


    實驗室外的腳步聲突然清晰起來。\"封鎖區b-17確認無生命體征。\"男人的聲音透過牆洞飄進來，帶著電子擴音器的失真感，\"但量子波動殘留值異常，申請二級掃描。\"


    蘇牧的後背瞬間繃直。


    他抓住顧清歡的手腕，接口處的導線\"啪\"地斷開。\"走。\"他拽著她往實驗室另一側的應急通道跑，鞋跟碾過地上的電磁槍殘骸，\"他們的掃描器能定位量子接口，必須在掃描波覆蓋前離開。\"


    顧清歡沒有說話，隻是反手扣住他的手指。


    她的掌心帶著義肢特有的微涼，卻比任何時候都穩。


    兩人鑽進應急通道時，身後傳來設備啟動的嗡鳴——那是二級掃描器的預熱聲，像頭剛醒的巨獸在低吼。


    月光被鋼筋水泥切斷，應急通道裏隻有頭頂忽明忽暗的安全燈。


    蘇牧的唿吸聲在狹窄空間裏被放大，他能聽見顧清歡義肢關節的摩擦聲，一下，兩下，和他的心跳同頻。\"還有五百米到地下換乘點。\"顧清歡突然說，金屬手指在牆上敲出短促的摩斯密碼，\"我讓林浩提前準備了反追蹤車。\"


    蘇牧的太陽穴突然炸痛。


    他踉蹌一步，額頭抵在潮濕的磚牆上。


    冷汗順著後頸往下淌，眼前的燈光開始重影，像被揉皺的玻璃紙。\"蘇牧？\"顧清歡的手按在他後背上，帶著義肢特有的力度，\"量子反噬？\"


    \"沒事。\"蘇牧咬著牙直起身子，指腹用力壓著眉骨。


    輪迴眼在意識深處翻湧，這次不是前世碎片，而是某種更尖銳的東西——像是有人在他大腦裏強行插入了一根數據線，正往他神經裏灌信息流。\"可能...可能是在虛擬世界裏和法則之眼對視的後遺癥。\"他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眼睛盯著我時，我感覺自己像塊被放在顯微鏡下的芯片。\"


    顧清歡的義肢突然彈出醫療探針，抵住他頸側動脈。\"心率132，瞳孔收縮異常。\"她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緊繃，\"必須盡快到避難所，我需要用神經穩定器給你做掃描。\"


    地下換乘點的金屬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浩的臉從門後探出來，鏡片上蒙著層白霧，\"可算來了！\"他穿著件不合身的深色外套，懷裏抱著個黑色金屬箱，\"反追蹤車停在負三層，屏蔽信號已經啟動，但最多隻能撐二十分鍾。\"


    顧清歡拽著蘇牧鑽進門裏，金屬門在身後重重關上。


    林浩手忙腳亂地按動牆上的密碼鎖，指節因為緊張而發白，\"李維斯教授的人在半小時前封鎖了整個科研區，量子管理局的特勤隊也來了。\"他轉頭看向蘇牧，喉結動了動，\"他們...他們說你們觸發了禁忌實驗，要以危害宇宙安全罪逮捕。\"


    蘇牧靠在牆上，盯著林浩懷裏的金屬箱。


    那是他上個月剛改良的量子存儲設備，\"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來這裏？\"


    \"清歡給我發了定位。\"林浩把箱子塞給顧清歡，\"但更關鍵的是...教授辦公室的監控顯示，你在自毀程序啟動前，用輪迴眼讀取了核心數據。\"他的聲音突然壓低，\"天命係統在修複漏洞，但它修複的不是技術錯誤——是我們這些覺醒者的存在。\"


    顧清歡的義肢\"哢\"地彈出數據接口，插入金屬箱。


    箱子表麵亮起幽藍的光，\"存儲單元正常。\"她抬頭看蘇牧，\"避難所還有十分鍾車程，路上我需要你再試一次輪迴眼。\"


    蘇牧摸了摸自己的太陽穴。


    這次頭痛輕了些，但意識深處多了道清晰的劃痕，像用鑽石在玻璃上刻的線。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輪迴眼的力量順著劃痕湧出來，這次沒有碎片翻飛，而是一段完整的影像：


    他站在星艦指揮艙裏，舷窗外是紫色的星雲，像被揉碎的葡萄汁。


    他穿著銀色艦長製服，右肩別著星際聯邦的徽章，左手握著全息戰術板。\"第三艦隊迂迴到a-7星區！\"他的聲音帶著金屬擴音器的迴響，\"量子魚雷準備，目標鎖定敵艦能源核心！\"


    畫麵突然跳轉。


    他跪在一片焦黑的星艦殘骸裏，戰術板碎成兩半，上麵的全息投影還在閃爍：\"能源核心過載，剩餘時間：00:01:23\"。


    他抬頭看向天空，那裏有顆藍色的星球，和地球的顏色一模一樣。\"對不起。\"他對著通訊器說，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沒能保護好你們。\"


    蘇牧猛地睜開眼。


    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襯衫，他能清晰地聞到星艦裏的金屬味，混著焦糊的塑料，和實驗室裏的氣味重疊在一起。\"那是...另一個平行宇宙的我。\"他抓著顧清歡的手臂，\"我是星際艦長，指揮艦隊對抗外星侵略者，但最後星艦爆炸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的手腕，\"那艘星艦的能源核心技術...和天命係統的量子糾纏裝置結構很像。\"


    顧清歡的義肢在金屬箱上快速敲擊，\"我正在比對數據庫。\"她的瞳孔裏跳動著數據流，\"星艦能源核心用的是反物質壓縮技術，而天命係統的糾纏裝置用的是量子弦理論...但兩者的能量轉換公式有73%的重合度。\"她突然抬頭，眼裏閃著光，\"蘇牧，這可能不是巧合。


    天命係統的底層代碼，很可能借鑒了那個宇宙的科技！\"


    \"所以如果我們能找到那個宇宙的完整技術資料...\"蘇牧的聲音低下來，像是怕驚動什麼，\"就能找到天命係統的漏洞根源。\"


    \"但問題是怎麼找到那個宇宙的坐標。\"林浩突然插話，他一直縮在角落，此刻卻攥緊了拳頭，\"平行宇宙的量子糾纏是隨機的，除非有特定的錨點...\"


    \"錨點。\"蘇牧重複這個詞，突然想起星艦殘骸裏那顆藍色星球。


    他閉上眼睛，輪迴眼裏的影像再次浮現——星球表麵有座環形山，山腳下有座銀色的建築，頂部刻著個熟悉的符號：七個交疊的菱形，和李維斯教授手心的\"7\"一模一樣。


    \"環形山坐標！\"蘇牧猛地睜開眼，\"那個宇宙的地球，在仙女座旋臂a-9星區，環形山編號x-712。


    那裏有座科研基地，存放著完整的星艦技術資料。\"他抓住顧清歡的肩膀，\"清歡，量子定位儀能鎖定這個坐標嗎？\"


    顧清歡的義肢快速調出星圖。


    她的手指在全息投影上滑動，最後停在一片紫色星雲邊緣，\"a-9星區...這裏有個未被標記的量子泡。\"她抬頭看他，眼裏有躍動的光，\"如果你的記憶是真的，那裏可能藏著能對抗天命係統的關鍵。\"


    實驗室外突然傳來重物撞擊聲。


    林浩猛地撲向窗邊，掀起褪色的窗簾一角，\"特勤隊的懸浮車！


    他們追過來了！\"他轉身時撞翻了椅子，金屬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最多還有三分鍾！\"


    蘇牧抓起金屬箱，衝顧清歡點頭。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但意識卻異常清晰——就像星艦爆炸前的最後時刻，所有的慌亂都沉澱成了必須完成的使命。\"我們去x-712環形山。\"他說，聲音裏帶著連自己都驚訝的堅定，\"那裏有我們需要的答案。\"


    顧清歡把義肢搭在他手背。


    金屬與血肉的溫度交織，像道不會熄滅的火種。\"我查過量子定位儀的剩餘能量。\"她微笑，發梢在風裏揚起，\"足夠我們打開一次跨宇宙通道。\"


    林浩把車鑰匙塞進蘇牧手裏，指尖還在發抖，\"負三層b區，黑色反追蹤車，車牌...車牌是量子亂碼，他們追蹤不到。\"他退後兩步，撞在堆滿舊實驗器材的架子上，\"我...我留在這兒拖延時間。\"


    蘇牧想說什麼，但顧清歡已經拽著他往門外跑。


    風灌進走廊，吹得牆上的安全燈搖晃起來，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蘇牧迴頭看了林浩最後一眼——那個總在實驗室裏修儀器的年輕人，此刻正用身體抵住門，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決絕。


    地下車庫的燈光在前方亮起。


    蘇牧握著車鑰匙的手沁出冷汗，卻握得更緊了。


    他知道，x-712環形山的銀色建築裏，藏著的不隻是星艦技術。


    那是所有覺醒者的希望，是打破天命係統輪迴的鑰匙——而他的輪迴眼，終於讓他看清了通往那把鑰匙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