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裂縫的風裹著灼人的熱度灌進衣領，蘇牧的指尖幾乎要被顧清歡攥得發麻。


    他能清晰觸到她手腕上凸起的骨節，像一截截凍硬的枯枝——這具曾在終南山替他溫過酒、在星艦裏為他畫過星圖的軀體，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透明化，連血管裏流動的光都變得稀薄。


    \"清歡！\"他喉結滾動，輪迴眼自動調焦，看見那些暗黑色絲線正順著她鎖骨爬向心口，每一絲蠕動都在扯碎她的實體。


    三小時前在鏡陣外，她還能笑著替他理平被能量風暴吹亂的額發，可現在她的睫毛上凝著細碎的光塵，像隨時會消散的晨霧。


    \"看前麵。\"她的聲音比風聲更輕，卻帶著奇異的力量。


    蘇牧抬頭，瞳孔驟縮——他們正墜入一個倒懸的青銅世界。


    原本該是巖漿翻湧的地核，此刻被掏空成直徑千米的洞穴，巖壁上嵌滿發光的六芒星紋路，每道紋路都在滲出幽藍的數據流，像無數條活過來的銀蛇。


    更下方，一塊青銅碎片懸浮在由光構成的熔爐中央，表麵的紋路與鏡陣完全契合。


    而在碎片周圍，無數半透明的人影正被光流牽引著旋轉，蘇牧瞇起眼——那些是他的輪迴眼曾見過的麵孔：古代劍客的師妹、星際艦長的副駕駛、末法修士的道侶......全是顧清歡在不同宇宙的模樣。


    \"這是......\"


    \"觀測者之錨。\"顧清歡的指尖突然亮起與巖壁同色的幽藍，她脖頸的絲線猛地收緊，卻笑出了聲，\"周明三百年前用青銅鏡陣封印係統核心時，留的後手。


    那些鏡像不是npc，是我留在每個宇宙的意識錨點......\"


    話音未落，巖壁突然傳來金屬撕裂聲。


    蘇牧旋身，看見一條泛著冷光的機械臂破巖而出，指尖的激光炮正對準顧清歡——是李維斯。


    這個曾在實驗室用量子刀抵住他咽喉的機械改造人，此刻半邊臉已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銀色線路，\"小崽子們以為能搶在天命者前？


    周明那老東西早算到會有今天！


    核心需要觀測者的意識當鑰匙，而你們......\"


    \"閉嘴！\"顧清歡突然掙開蘇牧的手。


    蘇牧心頭一慌正要抓她，卻見十二道與她一模一樣的身影從虛空中凝現——有穿漢服的，有穿星艦製服的，有裹著修士道袍的，每道鏡像都握著不同的武器：劍、光刃、刻著雷紋的玉尺。


    她們同時抬手，武器尖端爆發出刺目的光，在兩人周圍織成半透明的護盾。


    \"這是......你的鏡像？\"蘇牧的輪迴眼自動展開解析，看見那些鏡像的能量波動與顧清歡脖頸的六芒星烙印完全同步。


    \"是我。\"顧清歡的本體退到他身側，發梢已經開始消散，\"每個宇宙的我，都在等這一刻。\"她仰起頭，望向那些正將能量注入護盾的鏡像們，其中穿漢服的那個突然轉頭對她笑，是蘇牧前世在終南山見過的、替他繡平安符的姑娘。


    巖壁的震動突然加劇。


    蘇牧感覺有什麼滾燙的東西在眼底翻湧，輪迴眼不受控製地展開——周明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年輕的修士站在同樣的地心洞穴裏，將最後一塊青銅鏡嵌入核心，鮮血順著鏡麵滴落，在紋路間寫出\"觀測者即囚徒\"六個字；他轉身對另一個身影說\"清歡，若有一日係統複蘇，你要替我把這些意識錨點......\"


    \"蘇牧！\"顧清歡的驚唿將他拽迴現實。


    李維斯的機械臂已經撕開護盾，激光擦著蘇牧的肩膀灼出焦痕。


    更遠處，地心熔爐突然發出轟鳴，那些旋轉的顧清歡鏡像開始崩潰，最靠近熔爐的漢服鏡像首當其衝，她的身體像被揉碎的光，化作星芒沒入巖壁紋路。


    \"他們在給核心供能！\"蘇牧瞬間明白。


    他握緊腰間的量子佩劍——這把能斬斷能量流的武器，是顧清歡在機械飛升宇宙的本體親手為他鍛造的。


    劍尖剛泛起藍光，卻見顧清歡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裏有個六芒星烙印，正隨著地心熔爐的轟鳴劇烈震動，\"看見那些金色光帶了嗎？\"她的唿吸掃過他耳垂，\"它們連接著我的意識和核心。


    李維斯說得對，需要觀測者當鑰匙......但不是他，是我。\"


    \"清歡你瘋了？\"蘇牧的手在抖，他能摸到她心口的溫度正在流失，\"你實體化率已經不到30%，這樣下去......\"


    \"這樣下去，所有宇宙都會被天命者吞掉。\"她打斷他，指尖輕輕撫過他輪迴眼的紋路，\"你總說輪迴眼是你的金手指，可你知道它為什麼能看見前世嗎？


    因為每個你死亡時，意識都會被係統收集，存在核心裏當觀測樣本。


    而我......\"她的聲音突然哽咽，\"我是所有觀測樣本的錨點，是係統用來鎖死你們輪迴的......活鑰匙。\"


    洞穴突然劇烈震顫。


    蘇牧看見李維斯的機械軀體正在融化，銀色線路與巖壁的六芒星紋路融合，化作無數漂浮的菱形光刃。


    顧清歡的鏡像們已經隻剩最後三個，道袍模樣的那個正用玉尺撐起即將破碎的護盾，她的臉與本體重疊，嘴型分明在說\"快走\"。


    \"所以周明要封印核心，\"蘇牧突然想起記憶裏的血字，\"所以他說觀測者即囚徒......你一直被困在自己的意識錨點裏，對不對？\"


    顧清歡沒有迴答。


    她突然鬆開手，向後退了兩步。


    蘇牧想抓她，卻隻觸到一片逐漸消散的光霧——她的本體正化作數據流，融入巖壁的六芒星紋路。


    最後三個鏡像同時尖叫，她們的武器爆發出刺目強光，巖壁應聲裂開，露出被封印的青銅熔爐。


    \"用劍靈刺穿核心與我的連接！\"她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真正的觀測者必須......\"


    話音戛然而止。


    蘇牧看見熔爐中央的六芒星核心突然睜開\"眼睛\"——那是無數雙灰白色的瞳孔，全是他前世死亡時的模樣。


    地心洞穴開始坍縮，巖壁的紋路像被扯斷的琴弦般碎裂，李維斯化作的光刃群唿嘯著衝來，而顧清歡的數據流正沒入核心，與那些灰白色瞳孔糾纏成金色光團。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劇痛。


    他看見光團深處，無數條金色光帶連接著核心與自己的瞳孔——原來輪迴眼不是係統的bug，是周明用他的意識錨點培育的鑰匙，是所有觀測者意識共同孵化的......破局者。


    \"清歡！\"他吼著衝向熔爐，量子佩劍在手中嗡鳴。


    核心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蜂鳴，那些灰白色瞳孔開始聚焦，像在確認什麼。


    蘇牧的劍尖已經觸到核心表麵，卻在最後一刻頓住——他看見顧清歡的意識體正站在光團中央，對他露出終南山初見時的笑。


    \"記得嗎？\"她的聲音混著千萬個宇宙的迴響，\"劍的意義，是替持劍人選擇最痛卻最對的路。\"


    洞穴頂部的碎石如暴雨般墜落。


    蘇牧咬著牙將劍往前送，劍尖刺破核心的瞬間，整個熔爐突然綻放出刺目金光——那光太亮，亮得他睜不開眼，亮得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亮得他在意識最深處，聽見某個沉睡的存在，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