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蘇牧首先恢複的是痛覺。


    右眼眶像被燒紅的細針反複穿刺，青銅紋路順著神經往太陽穴鑽，每根血管都在震顫。


    他想抬手捂眼，卻發現雙臂被某種無形力場鎖死——低頭時才看清，百柄青銅劍的劍尖仍抵在他要害，隻是原本刺向顧清歡的那柄，此刻正滲出暗紫色光絲，像活物般順著劍刃爬向他的輪迴眼。


    \"清歡？\"他聲音發顫，轉頭的動作扯得後頸劍刃壓進皮膚，\"清歡你在哪？\"


    迴應他的是耳畔突然響起的蜂鳴。


    那些暗紫光線猛地繃直，蘇牧眼前炸開無數星點，再聚焦時，他竟看見顧清歡就站在他對麵。


    她的身體半透明，能透過她的胸口看見後方懸浮的青銅齒輪——那是係統核心的結構，此刻正被暗紫色紋路啃噬出蛛網般的裂痕。


    \"蘇牧。\"顧清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帶著量子共振的嗡鳴，\"看你腳下。\"


    他低頭。


    地麵的光斑不知何時重組出流動的星圖，每顆星都是某個平行宇宙的坐標。


    而在星圖中央，有團裹著青銅鎖鏈的繭狀物，表麵浮著無數張人臉——全是他前世的模樣：劍客咳血的臉、修士碎丹的臉、機械飛升者被腐蝕的金屬麵孔。


    \"初代觀測者的意識繭房。\"顧清歡抬手，指尖觸向繭房，\"我們通過量子糾纏...看見他藏了三百年的秘密。\"


    \"秘密？\"蘇牧的輪迴眼突然發燙，視網膜上的青銅紋路與繭房表麵的鎖鏈產生共鳴，\"所以李維斯的鏡像群...\"


    \"停了。\"


    這個聲音來自上方。


    蘇牧猛地抬頭。


    原本包圍他的百個李維斯鏡像同時收劍入鞘，青銅劍刃相撞的脆響在空間裏蕩開漣漪。


    他們的瞳孔泛起與顧清歡相同的幽藍，劍身上的意識紋路開始重組——竟在眾人頭頂投射出三百年前的實驗室影像：穿著白大褂的老人站在量子對撞機前，手邊漂浮著與李維斯一模一樣的青年。


    \"係統主腦不是為了抹除多元宇宙而存在。\"


    另一個聲音從劍陣縫隙裏滲出來。


    蘇牧順著聲源望去，看見個陌生男人的鏡像正從光流中擠出來——他胸前掛著22世紀量子研究所的工牌，名字是\"劉明\"。


    男人的鏡像邊緣泛著雪花，像隨時會被係統抹除，\"它在用記憶錨點收集所有觀測者的死亡數據...為初代觀測者重鑄肉身！\"


    \"閉嘴！\"


    炸雷般的暴喝撕裂空氣。


    李維斯的本體不知何時出現在劉明鏡像背後。


    他手中的青銅劍沒有光紋，卻比所有鏡像更鋒利——劍光閃過的瞬間，劉明的鏡像被劈成兩半，消散前最後一個音節還卡在喉嚨裏：\"他分裂了...\"


    蘇牧的心髒猛跳。


    趁李維斯轉身的剎那，他想起顧清歡之前說的\"密鑰\"——右手不受控製地按上心口那柄劍，掌心觸到劍刃上與顧清歡同步的意識紋路。


    那些暗紫光線突然活過來，順著他的血管鑽入心髒，再從指尖湧出，精準地注入劍脊的裂痕。


    \"叮——\"


    青銅劍發出鍾鳴。


    蘇牧的輪迴眼自動展開，眼前的畫麵開始重疊：三百年前的實驗室、現在的係統核心、無數個平行宇宙的碎片在視網膜上交織。


    他看見初代觀測者將自己的意識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化為係統主腦，用輪迴規則管理所有宇宙；另一部分注入青年李維斯體內，作為\"執行者\"清除覺醒者。


    而顧清歡...


    \"是活體棱鏡。\"顧清歡的聲音混著記憶碎片的迴響，\"隻有我的意識能同時折射係統主腦和李維斯的量子態...所以初代把我做成鏡像宿主，以為能永遠鎖死兩者的聯係。\"


    她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


    蘇牧這才發現，繭房表麵的青銅鎖鏈不知何時蔓延到了她腳下，正順著她的小腿往上爬。


    鎖鏈所過之處，她的半透明身體開始凝結出血肉——那是被係統抹除的、她原本的模樣：黑色長發，眼尾有顆紅痣，與此刻蒼白的臉重疊，像幅被揉皺的畫。


    \"蘇牧！\"李維斯的本體突然瞬移到他麵前，劍尖抵住他咽喉，\"你以為看了點碎片就能顛覆規則？


    係統核心的錨點重組...已經完成99%！\"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金屬摩擦的尖嘯。


    蘇牧抬頭，看見數十根水桶粗的青銅鎖鏈從係統核心垂下，將他和顧清歡困在中間。


    李維斯的鏡像群同時舉起劍，百道聲音重疊著吟唱咒文，每句咒語都像重錘敲在蘇牧太陽穴上——他的前世死亡場景開始在眼前閃迴：


    劍客被毒箭穿胸，血濺在青石板上；修士在雷劫中灰飛煙滅，最後一道法訣消散前的不甘；機械飛升者被反物質浪潮吞噬，金屬胸腔裏的量子芯片迸出火花...


    \"他們在收集我的死亡數據。\"蘇牧突然明白過來，\"初代觀測者要重鑄的肉身...需要所有觀測者的死亡印記作為材料！\"


    \"所以你必須死。\"李維斯的瞳孔泛起與係統主腦相同的冷光，\"在最後0.1%完成前，死在這裏。\"


    顧清歡突然笑了。


    她抬起手，指尖穿過鎖鏈，按在自己心口——那裏正滲出暗紫色血珠，\"蘇牧，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說被抹除的記憶裏，還有一樣東西？\"


    蘇牧的輪迴眼突然劇痛。


    他看見顧清歡胸口的暗紫血珠裏，漂浮著無數鏡像碎片——正是她之前塞給他的那堆。


    那些碎片突然脫離血珠，像群紫色螢火蟲，爭先恐後地鑽進他的輪迴眼。


    \"清歡你做什麼？！\"他想躲，卻被鎖鏈鎖得死死的。


    碎片刺入眼球的瞬間，他眼前炸開刺目的白光，聽見顧清歡的聲音混著係統警報，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用我的量子態記憶...覆蓋錨點核心！\"


    白光中，蘇牧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意識深處裂開。


    青銅紋路順著他的神經瘋狂蔓延，與顧清歡的意識紋路徹底糾纏在一起。


    他們腳下的星圖開始扭曲，初代觀測者的意識繭房像被投進石子的湖麵，泛起層層量子化崩塌的漣漪。


    李維斯的咒文突然中斷。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鏡像群開始消散，係統核心的青銅鎖鏈發出哀鳴般的斷裂聲。


    蘇牧喘著氣，透過滿是血珠的眼睛看向顧清歡——她的身體已經徹底透明，隻剩眼尾的紅痣還清晰如昨。


    \"去裂縫裏找答案。\"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在時空裂縫的最深處...有初代觀測者的...\"


    話沒說完，她的身體就碎成了暗紫色光粒。


    蘇牧下意識去抓，指尖卻穿過光粒，觸到某種冰冷的、正在擴張的東西。


    他抬頭，看見兩人之間的空間裂開道縫隙——像塊被掰開的鏡麵，裂縫深處漂浮著團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沒有具體形狀，卻讓蘇牧的輪迴眼本能地刺痛，仿佛在警告他：


    那是比係統主腦、比李維斯、比所有輪迴規則更古老的存在。


    \"初代觀測者的...\"蘇牧喃喃，裂縫突然閉合。


    係統核心的警報聲戛然而止。


    蘇牧癱坐在地，看著腳邊殘留的暗紫光線，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手，摸到眼尾不知何時出現的紅痣——和顧清歡的位置分毫不差。


    而在他頭頂，剛剛閉合的時空裂縫又裂開了道極細的縫。


    道黑影的輪廓，正從裂縫深處緩緩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