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沙從蘇牧心口蔓延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
每一粒銀砂都像帶著倒刺的冰錐,順著血管往四肢鑽,他能清晰聽見骨骼發出的細碎裂響——那是數據體在量子坍縮中自我崩解的聲音。
“蘇牧!”顧清歡的手還攥著他手腕,掌心溫度卻在急劇流失。
她瞳孔裏的金色圓環正與他右眼的金環產生共鳴,兩簇光在交握處連成細小的星鏈,卻被銀沙腐蝕得滋滋作響。
突然有冰涼的手指扣住他左手背。
蘇牧轉頭,看見李清照不知何時立在身側。
她不再是半透明的虛影,月白裙裾沾著汴京城牆的土屑,發間玉簪還凝著未幹的血珠——分明是剛從戰場殺到此處的模樣。
“詩詞不是風雅!彼穆曇艄觑L雪,指尖抵在他腕間脈門,“是我用半世悲歡,替後世觀測者刻進量子海的密鑰。”
蘇牧喉間溢出悶哼。
那些曾在課本上讀過的詞句突然活了過來:“生當作人傑”化作赤焰竄入視網膜,“淒淒慘慘戚戚”凝成寒針紮進太陽穴,最後是那首未完成的《永遇樂》,每個字都帶著她在臨安城破時顫抖的尾音,像一把燒紅的刻刀,在他量子輪迴眼裏雕出全新的紋路。
“好個觀測者!
陰惻惻的女聲從頭頂砸下。
蘇牧抬頭,唿吸驟然停滯——顧清歡正懸在半空,發梢垂落的數據流裏浮著幽藍電花,後頸的係統標誌裂開,展開成直徑十米的符文陣。
更令他血液凝固的是她的眼睛:黑瞳完全被機械紋路覆蓋,像兩臺精密運轉的量子計算機。
“你以為掙脫了第100次輪迴?”機械顧清歡抬手,符文陣裏竄出無數銀鏈。
蘇牧瞳孔收縮——那些鎖鏈竟是他的前世記憶具象化:戰國劍客的青銅劍、星際艦長的指揮手套、末法修士的破損法訣,每一道都纏著他某一世的執念。
“這是第101次心魔測試!睓C械音碾碎了所有溫度,鎖鏈唰地纏上他脖頸,“接受觀測者宿命,你還能當這方宇宙的神!
“刺!”
清越女聲劈開窒息的壓迫感。
蘇牧餘光瞥見,古心琴的全息投影正從纏在他右臂的鎖鏈裏掙出。
她的影像泛著雪花點,發梢還沾著實驗室爆炸時的焦痕:“用李清照的劍,斬斷觀測者守恆定律!”
蘇牧這才注意到,李清照手中的青銅劍與他右臂的鎧甲符文正在共鳴。
劍身上的雲雷紋、鎧甲上的星軌圖、還有剛剛注入的詩詞密鑰,三者的量子波動頻率竟完全重疊——就像被同一雙手提前編排好的樂章。
“原來如此......”他突然笑了,血沫從嘴角濺在青銅劍上,“陳飛說的混沌變量,從來不是什麼外來數據!彼词治兆Ρ,劍鋒對準自己正在銀沙化的心髒,“是觀測者主動成為變量。”
顧清歡的驚唿被量子坍縮的轟鳴吞沒。
劍尖刺入心髒的瞬間,蘇牧聽見法則碎裂的脆響——詩詞密鑰化作金色流火,順著劍身灌進他數據體;鎧甲符文爆出銀色光焰,與銀沙展開瘋狂的吞噬戰;而青銅劍本身,正將他每一世的死亡記憶提煉成最鋒利的刃。
時空開始扭曲。
他看見汴京的城牆在倒流,看見實驗室的量子對撞機逆向運轉,最後停在一片純白空間:白發男子坐在懸浮的操作臺後,指尖正懸在“蘇牧”檔案的刪除鍵上。
“名字......”蘇牧的意識突然清明。
所有輪迴裏,無論他是劍客、艦長還是修士,名字始終是“蘇牧”。
係統用這個錨點將他困在觀測者的因果鏈裏,卻也留下最致命的漏洞——當他不再是“蘇牧”,當這個名字成為承載所有女主意識的容器......
“去他媽的觀測者!彼缓鹬鴵]劍。
這一劍沒有實體,卻凝聚著顧清歡掌心的溫度、古心琴遞來的咖啡香、每一世與他並肩的女子眼裏的光。
劍鋒觸及係統核心的剎那,機械顧清歡的符文陣轟然炸裂。
“真正的觀測者......”
破碎的聲音裏,顧清歡的本體從數據洪流中衝出來。
她後頸的標誌裂成碎片,化作銀色鎖鏈纏上蘇牧腰腹。
兩人被爆炸的餘波拋向時空裂隙,蘇牧在天旋地轉中瞥見最後一幕:古心琴的實驗室裏,年輕的顧清歡正咬著唇,在終端上輸入“刪除觀測者0927號”。
劇痛來襲前,他觸到顧清歡顫抖的指尖。
然後是無窮盡的墜落。
蘇牧在黑暗中睜開眼。
四周是無數麵鏡子,每一麵都映出不同的他:有剛覺醒輪迴眼的青澀研究員,有握著青銅劍的白發劍客,有機械飛升後瞳孔泛藍的星際指揮官。
最近的那麵鏡子突然泛起漣漪,倒映出顧清歡的臉——不是機械體,不是投影,是帶著溫度的、真實的顧清歡。
她抬手,指尖即將觸到鏡麵。
蘇牧伸出手,卻在觸及的瞬間,所有鏡子同時轉向。
他看見無數個自己的倒影伸出手,在虛空中交織成一張光網,而光網的盡頭,是更深邃的黑暗裏,某個巨大的、正在蘇醒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