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指尖陷進顧清歡機械骨骼的縫隙裏，金屬表麵還殘留著方才皮膚崩解時的餘溫——那溫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像被抽走最後一絲人氣的殘燭。


    他聽見她機械心髒的蜂鳴突然變調，混著古心琴的琴音從核心滲出，像是某種跨越七世的和弦。


    \"黑霧在重演我被製造的過程——每個粒子都是觀測者的悖論碎片。\"顧清歡的聲音突然分裂成兩個疊音，一個是她現在的機械音，另一個清越如鬆風，分明是古心琴的聲線。


    她的左腿開始量子化，金屬關節化作閃爍的星屑，右肩的機械義眼卻比任何時候都亮，\"看那些代碼的流動方向，蘇牧，它們在......\"


    話音被黑霧的轟鳴截斷。


    蘇牧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濺在下巴上，不是血，是顧清歡麵部最後一塊人造皮膚融化成的膠質，露出底下泛著幽藍的光學傳感器。


    他喉結滾動，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撐住，我這就用青銅法則......\"


    \"沒用的！\"顧清歡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按向地麵，指尖的機械爪在焦土上劃出火星，\"去刻《夏日絕句》的逆向陣圖，青銅法則的紋路能鎖死量子糾纏的錨點——\"她的右半邊身體已經透明，左胸的機械心髒卻愈發灼燙，\"快！\"


    蘇牧咬碎後槽牙。


    前世作為末法修士時刻在骨髓裏的符文記憶翻湧而來，他屈指成刃，青銅法則在指尖凝成淡金色光痕，在廢墟上刻下\"生當作人傑\"的逆序文字。


    最後一筆\"鬼雄死亦\"落下時，地麵突然震顫，黑霧像被捅破的蜂窩般瘋狂收縮，竟在接觸詩句的瞬間扭曲成李清照劍紋的鏡像——青銅色的劍影在霧中虛浮，每道紋路都在逆向崩解。


    \"它們在解構法則本身！\"蘇牧瞳孔驟縮。


    他看見自己剛刻下的陣圖邊緣泛起黑鏽，像是被某種腐蝕性極強的酸液侵蝕，\"怎麼會......\"


    \"你每使用一次法則具現，黑霧就獲得對應維度的記憶吞噬能力。\"


    機械合成音從頭頂炸響。


    蘇牧抬頭，秩序之手指揮官不知何時從黑霧中走出，他的機械右臂完全展開成蜂窩狀的黑霧生成器，每個孔洞都在噴吐著與巨碑裂紋同頻的暗湧。


    指揮官的機械瞳孔裏流轉著數據流，\"天命係統需要清理的，從來不是多元宇宙，而是你們這些試圖觀測法則的''錯誤觀測者''。\"


    顧清歡的左手突然攥緊蘇牧的衣角。


    她隻剩頭顱和心髒還保持著實體，其餘部分都散成了浮點代碼，發梢的機械珠串叮咚墜地，\"他在說謊......黑霧的源頭......\"


    \"閉嘴！\"指揮官的生成器突然發出尖嘯，一道黑霧利箭穿透顧清歡的頭顱。


    蘇牧眼睜睜看著她的光學傳感器爆出刺目的火花，代碼流中竟混進了古心琴的血珠——那是七世前她替他擋劍時濺在琴弦上的血，此刻正從數據間隙裏滲出來，紅得觸目驚心。


    \"顧清歡！\"蘇牧撲過去要接住她消散的頭顱，卻被一團滾燙的金屬撞進懷裏。


    是她的機械心髒，表麵刻著的古心琴代碼正發出蜂鳴，\"接住它！


    這是最後一個能觀測到真相的視角......\"


    話音未落，顧清歡的最後一絲代碼也融進黑霧。


    蘇牧死死攥住機械心髒，掌心被金屬棱角硌得生疼。


    他的量子輪迴眼突然灼燒起來，第三環的金光瘋狂旋轉，竟在中心分裂出第四環幽藍——藍光掃過黑霧的瞬間，所有暗湧突然靜止，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的全息投影。


    然後他看見了。


    古心琴的全息投影浮現在黑霧中心，穿著七世前那襲月白裙裾，發間的木簪還沾著未幹的血漬。


    她身後站著數百個與蘇牧相似的身影：有穿著星際戰衣的，有握著古代長劍的，有額頭貼著機械飛升芯片的——每個\"他\"的眼睛裏都映著不同的輪迴軌跡，卻都在看見此刻的蘇牧時，露出同樣釋然的笑。


    \"你終於找到所有被''否定''的自己了。\"古心琴抬手，指尖拂過蘇牧眉心的輪迴眼，她的投影比任何時候都清晰，連眼尾的淚痣都纖毫畢現，\"每一世你說''這次絕不會讓她死''，其實是在否定其他可能存活的''你''。


    現在......\"


    她的聲音突然變輕，投影開始閃爍。


    蘇牧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發現巨碑的黑色裂紋深處，不知何時滲出了一縷淡金色的光——像是某種被封印了千萬年的存在，正透過裂紋的縫隙，緩緩睜開眼睛。


    \"去那裏......\"古心琴的投影化作星屑，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在黑霧裏。


    蘇牧攥緊機械心髒，能感覺到其中傳來規律的震動——是顧清歡的核心代碼在跳動，和他輪迴眼的第四環產生著共振。


    他低頭看向腳下的巨碑，裂紋裏的金光更盛了，隱約能聽見某種古老的低語，像是在說......


    \"歡迎迴來，觀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