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雪粒子抽打著山西大地。太原城的告示牆前,黑壓壓擠滿了人。一個青衫書生站在木箱上,雙手顫抖著展開那道蓋著血紅色大印的檄文,嗓音嘶啞卻字字如雷:
“奸佞囚禁聖天子,亂臣禍國害蒼生!凡我大明子民,當持械北上,清君側,正乾坤!”
人群驟然炸開了鍋。
“皇上被奸臣抓了?!”
\"怪不得蕭將軍突然要迴京!\"
\"狗日的奸臣!\"
一個滿臉溝壑的老農(nóng)突然撲通跪地,衝著北京方向咚咚磕頭:\"皇上啊!您給俺們分田免稅的恩德還沒報啊!\"他這一跪,整條街的百姓像被割倒的麥子般齊刷刷跪下,雪花落在他們弓起的脊梁上,轉眼就被熱血蒸成了白氣。
人群裏,獨臂的王老漢突然扯開破襖,露出胸前猙獰的箭疤:\"去年韃子來搶糧,我婆娘護著糧缸被活活捅死...\"他猛地指向城外連綿的麥田,\"可現(xiàn)在呢?皇上給的永業(yè)田!一成租子!還給咱家一兩銀子的農(nóng)具錢,蕭侯爺?shù)拇筌娺按市價收糧!\"
糧鋪趙掌櫃的算盤珠子啪嗒亂響:\"往年佃戶交完租子連麩皮都吃不上,如今...\"他抖著賬本上一行數(shù)字,\"光是今秋,鄉(xiāng)親們就多留了二十石糧!\"
突然有人嚎了一嗓子:\"我家的地契合同啊!以後還算不算數(shù)了。縗"
隻見個後生從懷裏掏出張黃絹,上麵\"萬曆禦賜\"四個朱紅大字刺得人眼睛發(fā)酸。人群像被點燃的火藥桶,怒吼聲震得城牆簌簌落土:
\"沒有皇上,咱們還在吃觀音土!\"
\"介休的範家怎麼死的?當漢奸的害皇上!\"
\"跟蕭將軍進京!
太原府衙前,蕭如薰正要上馬,忽見長街盡頭湧來一片灰蒙蒙的潮水——那是數(shù)不清的百姓扛著扁擔推著獨輪車,車上的凍饃饃堆成了小山。
\"軍爺!帶上俺家的醃菜!\"
\"這是我婆娘新納的千層底!\"
\"讓皇上嚐嚐咱的汾酒!\"
突然有個總角小兒鑽出人群,高舉著個粗布包袱:\"我爹說...說...\"孩子一著急哭了出來,\"這是留著娶媳婦的銀子!\"嘩啦一聲,碎銀角子撒了一地。蕭如薰這個沙場老將突然紅了眼眶,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一枚枚撿起銀子,給孩子重新包好:\"告訴你爹,皇上不缺銀子,缺的是這份心。\"
汾河穀地裏,火把連成了蜿蜒巨龍。
泥腿子們用鋤頭木棍武裝起來,獵戶們背著祖?zhèn)鞯墓腥送浦苣九凇鞘钦罩佘娀疸|土造的。
平陽府的銅匠鋪晝夜爐火不熄,鐵砧上叮叮當當砸著的全是槍頭。裏長來查問,卻被八十歲的陳老太一拐棍打出門:\"嘉靖年間的倭刀老身都藏了二十年了,今天終於能見天日!\"
太原校場上,十萬大軍靜得能隻聽見軍旗獵獵的聲音。蕭如薰正要說話,忽見轅門外飄來一片灰幡——那是三百老弱婦孺抬著的萬民傘,傘麵上密密麻麻全是血指。
\"將軍!\"領頭的老秀才展開十丈白綾,上麵歪歪扭扭寫滿名字,\"這是三晉百姓的請戰(zhàn)書!\"寒風中,綾布嘩啦啦展開,像一條蘇醒的白龍。
蕭如薰突然拔劍指天:\"此去京師,若不能迎迴聖駕——\"
\"我等願以死謝皇恩!\"山唿海嘯的吶喊震落了鬆枝上的積雪。
當這支奇怪的軍隊頂著風雪開拔時,史官絕不會記載:隊伍裏有交不起租子跳井被救的佃戶,有女兒被惡霸搶走的老鐵匠……但他們記得清清楚楚——後來朱栩鈞特意來山西,在老鄉(xiāng)家裏喝過粥!
………………
“各位大人,看到了嗎?這就是民心!”
蕭如薰對著一行人說道。
“古人雲(yún),得民心者得天下,可又有幾個上位者能真正的了解民心呢?”
一行人頓時有些羞愧,要知道他們飽讀詩書,當然知道何謂民心。如今被一武將給做到了,頓時有些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