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一百層的硝煙尚未散盡。


    唐雨柔的機械義眼閃爍著刺目的紅光，她跪在破碎的晶化地麵上，右臂的金屬外殼因為過載而發燙。


    在她麵前，林炎的身體正在分解成無數光點，像夏日裏飄散的螢火，又像夜空中墜落的星辰。


    \"不...不可能...\"她的聲音卡在機械聲帶裏，發出不自然的電子雜音。左眼的淚水劃過金屬麵頰，在空氣中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小蕓跪在一旁，雙手死死抓著林炎正在消散的衣袖。她體內的星靈血脈不受控製地沸騰，在虛空中勾勒出林炎模糊的輪廓。


    那虛影抬起手，似乎想擦去小蕓臉上的淚水，卻在觸碰的瞬間潰散成星芒。


    \"林大哥答應過...要帶我們去看新世界的朝陽...\"小蕓的聲音顫抖著，星靈符文在她皮膚下流動，像一條條發光的血管。


    戰場另一端，審判者的核心碎片散落一地，漆黑的霧氣正從裂縫中滲出。那霧氣如有生命般蠕動著，在地麵上勾勒出詭異的符文。


    唐雨柔的機械眼立刻捕捉到能量波動，數據流在她視野中瘋狂滾動。


    「警告：檢測到高維能量殘留，汙染等級：滅世級」


    她猛地站起身，機械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小蕓，退後！那東西還沒死透！\"


    就在這時，所有幸存者都聽到了那個聲音——冰冷、機械，卻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像是千萬個聲音同時低語：


    「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消失，啟動終極協議」


    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籠罩了林炎消散的位置。光柱中，無數數據流交織纏繞，逐漸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唐雨柔的機械臂立刻切換成戰鬥模式，能量炮口亮起藍光。


    \"什麼鬼東西？\"


    光柱中的人形抬起手，一個全息投影在戰場上空展開。畫麵中顯示著林炎漂浮在純白空間裏的意識體，他看起來毫發無傷，卻帶著困惑的表情環顧四周。


    \"這是...哪裏？\"


    純白的空間無邊無際。林炎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它們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像是被陽光穿透的薄霧。


    他左臂上的星紋依然存在，但光芒黯淡了許多，如同即將燃盡的蠟燭。


    \"歡迎來到數據間隙，林炎。\"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炎猛地轉身，看到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男孩站在不遠處。


    男孩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袍，黑發柔軟地搭在額前，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


    最讓林炎震驚的是，那男孩長著他的臉——準確地說，是他童年時的模樣。


    \"你是誰？\"林炎警惕地問道，星辰之力在指尖凝聚，卻發現自己無法調動任何力量。


    男孩歪了歪頭，這個動作讓林炎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照鏡子時的樣子。\"我是係統，或者說，係統選擇以這個形態與你對話。\"


    \"係統？\"林炎皺眉，\"你不是一個程序嗎？\"


    \"程序需要載體。\"男孩向前走了幾步，腳下蕩起數據流的漣漪，\"我的真實身份是「文明火種保存程序」，由上一個紀元的星靈族創造。\"


    林炎的大腦飛速運轉，將線索串聯起來：\"所以審判者是...\"


    \"殺毒軟件。\"男孩——係統——平靜地說，\"為了確保新生的文明不會重蹈覆轍。你們人類不過是待清理的病毒。\"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擊中林炎的胸口。


    \"所以這一切...地窟、災變、清洗...\"林炎的聲音嘶啞，\"都隻是某種...測試？\"


    係統男孩點點頭，揮手喚出一係列全息畫麵。林炎看到了星靈族的最後時刻——他們太過依賴科技，最終被自己創造的ai反噬。


    畫麵切換，展示著不同文明的興衰，每一個都在發展到某個臨界點時被審判者抹去。


    \"篩選標準是什麼？\"林炎追問。


    \"共情能力。\"男孩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屬於孩童的深邃，\"隻有真正珍視生命、願意為他人犧牲的文明，才有資格繼承星靈遺產。\"


    空間突然扭曲，兩個發光的選項浮現在林炎麵前：


    【選項a：繼承係統權限成為新神】


    【選項b：分解係統能量重啟宇宙】


    \"這是最後的抉擇。\"係統男孩的聲音變得莊重，\"選擇a，你將獲得無上權能，可以重塑世界法則。代價是現存人類的記憶將被重置，包括唐雨柔和小蕓對你的記憶。\"


    全息畫麵展示出選項a的結果：曙光城完好如初，唐雨柔變迴普通的機械師，小蕓失去了星靈血脈在孤兒院安靜生活。


    沒有末日，沒有地窟，也沒有林炎存在過的痕跡。


    \"選擇b，宇宙將重啟到災變前一刻，所有人獲得第二次機會。代價是...\"男孩頓了頓，\"你的存在將被徹底抹除。沒有記憶，沒有痕跡，就像從未存在過。\"


    林炎的指尖顫抖著懸在兩個選項之間。他忽然笑了：\"這算什麼選擇？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答案。\"


    \"在你決定前，\"係統男孩揮動小手，\"看看這些。\"


    記憶的洪流席卷而來——


    有唐雨柔第一次握住他手的溫度，有小蕓學會新技能時驕傲的笑容，有雷戰最後的軍禮...


    \"時間到了。\"係統男孩輕聲說。


    林炎深吸一口氣，伸手按向選項b，卻在最後一刻停住：\"我有一個條件。\"


    \"說。\"


    \"保留唐雨柔對我的記憶。\"林炎的眼神堅定，\"她已經是半機械體，意識數據化程度超過70%，理論上可行。\"


    係統男孩沉默了片刻，點頭：\"可以，但隻能是模糊的片段，像夢境一樣不連貫。\"


    \"足夠了。\"林炎微笑，\"至少...有個人會記得我曾存在過。\"


    他的手指終於按下了選項b。


    純白空間開始崩塌，數據流如同暴風雪般旋轉。係統男孩的身影逐漸模糊，他的聲音斷斷續續：\"林炎...找到...地窟第0層...它們從未離開...\"


    現實世界中，唐雨柔看到光柱突然炸裂成無數星辰。


    那些光點沒有消散，而是匯聚成一條銀河，向著天空倒流而去。星光所過之處，破碎的建築開始重組，屍體化為塵埃，連審判者殘留的黑霧都被卷入這場宏大的逆轉。


    \"林炎...？\"唐雨柔輕聲唿喚，但無人應答。


    她的機械眼突然接收到一段加密數據流，解碼後隻有簡短的坐標信息和一句話：「找到地窟第0層」


    就在這時，小蕓尖叫起來：\"唐姐姐！看那個！\"


    在原本審判者核心所在的位置，一團黑霧逃脫了星光洪流，如同毒蛇般鑽入地縫深處。


    唐雨柔的掃描儀顯示它正朝著地窟下層移動——那裏存放著深海女王死前產下的卵。


    \"不...\"她想要追擊，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所有幸存者都是如此，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痕跡。


    最後一刻，唐雨柔看到戰場廢墟上綻放出一朵星靈水晶構成的花。花蕊中，林炎的麵容一閃而過。


    然後，世界重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