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嘶啞卻斬釘截鐵的聲音刺破混亂。小蕓猛地拽起身邊兩個嚇懵的孩子,率先衝向那片被星塵煙霧遮蔽、暫時安全的礦道缺口。
“快!跟我來!”
小蕓的聲音在煙霧中斷續傳來,她淨化能力透支的虛弱被求生的本能壓過。
孩子們像受驚的鼴鼠,在鐵頭用蠻力撞開的、布滿了斷裂熒光菌絲的狹窄巖縫中手腳並用地爬行。
身後,煙霧中傳來紅月教追兵被菌獸攻擊的慘叫和混亂的金屬碰撞聲。
鐵頭的煙霧彈不僅遮蔽了視線,逸散的星塵顆粒更是刺激得本就狂暴的菌獸徹底發狂,無差別地攻擊著範圍內所有活物。
這條臨時撞開的“路”傾斜向下,布滿了濕滑的菌絲黏液和尖銳的碎石。
鐵頭龐大的身軀在最後,用後背堵住裂縫入口,透明的右臂肌肉賁張,死死抵住一塊搖搖欲墜的巨巖,為孩子們爭取時間。
每一次撞擊從巖壁另一端傳來,都讓他右肩的透明區域傳來撕裂般的冰冷刺痛。
“鐵頭!這邊!”
唐雨柔的機械圓環射出一道微弱的藍色光束,指向巖縫深處一個不起眼的向下豁口。那是她掃描到的、一條被厚厚菌絲掩埋的廢棄維修通道。
當最後一個孩子連滾帶爬地鑽進那個黑黢黢的洞口,鐵頭低吼一聲,猛地收迴手臂。
失去了支撐的巨巖轟然砸落,伴隨著大量鬆動的碎石和菌絲,瞬間將裂縫入口徹底封死。沉悶的撞擊聲和狂戰士模糊的怒吼被隔絕在外。
通道內一片漆黑,隻有孩子們壓抑的喘息和唐雨柔圓環發出的微弱藍光。空氣汙濁,彌漫著濃重的腐爛菌類和鐵鏽的味道。
他們沿著狹窄、陡峭、布滿了廢棄管線和冷凝水的金屬階梯,向下摸索了不知多久。
“我們…在哪兒?”一個孩子帶著哭腔問。
“根據下降高度和方向…我們繞過了被紅月教主力封鎖的四層主通道,”唐雨柔的聲音帶著疲憊的電流雜音,“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地窟三層西側邊緣,靠近舊時代‘菌王祭壇’培養池遺址的下方管道層。這裏理論上…應該相對安全。”
然而,當鐵頭用蠻力推開通道盡頭一扇鏽蝕的金屬格柵門時,撲麵而來的不是相對安全的寧靜,而是比上層更加濃烈、更加絕望的死亡氣息。
地窟三層西側,「菌王祭壇」外圍管道區(原培養池遺址下方)
推開格柵門,鐵頭龐大的身軀堵在門口,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
眼前的空間,比他想象的更加…腐爛。
這裏並非開闊的廣場,而是一片由巨大、鏽蝕的金屬管道、坍塌的混凝土基座和扭曲的廢棄培養槽構成的廢墟。
曾經流淌著營養液、培育著初代菌王的巨大培養池遺址就在上方,透過斷裂的管道和崩裂的穹頂,能看到其底部殘留的、幹涸發黑的粘稠物質。
空氣不再是流動的,而是凝滯的、粘稠的毒漿。
濃烈的惡臭幾乎化為實質——那是無數熒光苔蘚和菌類大規模腐爛、被過度抽取能量後產生的腐敗蛋白質氣味,混合著金屬鏽蝕和某種更深層、更令人不安的枯萎氣息。
曾經覆蓋著管道和廢墟、散發著柔和星光的熒光苔蘚,此刻如同被地獄之火燎過的地毯,大片大片地枯萎、卷曲、焦黑。
它們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光澤,變成一碰即碎的灰燼,踩上去發出令人心悸的“哢嚓”聲。
而那些虯結在金屬管道和混凝土裂縫中的粗壯菌索——曾經是菌王能量網絡的延伸——此刻卻像垂死巨獸暴突的、病變的血管。
它們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紫黑色,表麵覆蓋著惡心的粘液膿皰,每一次緩慢而沉重的搏動,都擠出渾濁的、帶著刺鼻酸味的粘稠液體,滴落在下方的金屬或巖石上,發出持續不斷的“嗤嗤”腐蝕聲。
整個空間的光源,隻剩下這些搏動菌索內部偶爾閃過的、如同垂死心髒最後電擊般的暗紅微光,將這片廢墟映照得如同魔域。
“嘔…”
有孩子忍不住幹嘔起來。連小蕓懷裏的星光屎殼郎“亮亮”都縮緊了身體,背甲上的微光變得極其黯淡,仿佛隨時會熄滅。
鐵頭感到右肩到肘部的透明區域傳來一陣更強烈的冰冷和麻木,仿佛這片空間的“死亡”正在加速他的“消失”。
他喉嚨發幹,胃袋因為長時間饑餓而灼痛地抽搐著。他解下腰間癟得幾乎貼在一起的水囊,晃了晃,裏麵隻剩下淺淺一層渾濁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
他毫不猶豫地遞給身邊臉色蒼白的小蕓,又摸索著掏出最後半塊硬得像化石的壓縮餅幹塞進她手裏。
“喝。吃。”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摩擦。目光掃過身後擠在狹窄通道口、疲憊驚恐的十幾個孩子。
高強度逃亡和戰鬥,食物和水早已耗盡。原本寄希望於三層能找到些可食用的熒光苔蘚或小型菌類,但眼前這片被菌群暴動徹底榨幹的死亡之地,斷絕了他們最後的念想。
“鐵頭,情況比預想的更糟。”唐雨柔的投影從圓環上浮現,比之前更加模糊閃爍,邊緣像信號不良般抖動。
“菌群暴動引發的連鎖反應遠超模型預測。它們為了維持自身的狂暴增殖,正在瘋狂榨取地層中一切可利用的能量,包括巖石中的微量金屬元素、地下水、甚至空氣裏遊離的星塵粒子…
這裏已經不再是生態崩潰,而是…生態墳場。基礎食物鏈徹底瓦解,我們…撐不了太久。”
鐵頭沉默著,伸出那隻冰冷的透明右手,輕輕按在旁邊一根劇烈搏動的粗壯紫黑菌索上。
掌心瞬間傳來強烈的灼痛和麻痹感,菌索內部狂暴混亂、充滿貪婪吞噬欲望的能量流,像無數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神經。
他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冷汗,卻沒有移開手。
一種源自體內菌王核心的、模糊而宏大的感知順著接觸點洶湧而來——那是整個地窟三層,不,甚至更深層區域傳來的、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饑餓!
菌絲網絡如同億萬張貪婪的嘴,正在啃噬著這片土地最後的生機,將它推向徹底的死寂。這片大地,正在被暴走的菌群活活“吃”空!
“餓…”鐵頭低語,這聲低語既是他自己腸胃的哀鳴,也是腳下這片瀕死大地發出的最後呻吟。
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如同億萬細小金屬片高速摩擦的嗡鳴聲,穿透了厚重的巖層和腐朽的管道,由遠及近,從上方的「菌王祭壇」遺址方向傳來!
那聲音帶著一種毀滅性的韻律,讓本就脆弱的環境更加搖搖欲墜。
“隱蔽!能量反應異常!”唐雨柔的投影急促閃爍,藍光熄滅,進入隱匿模式。
孩子們驚恐地蜷縮進巨大的廢棄管道深處和混凝土基座的縫隙裏。
鐵頭一把將小蕓推進最近的管道陰影,自己則緊貼著冰冷的金屬管壁,那隻透明的右臂似乎與鏽蝕的管道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他抬頭,目光穿透斷裂的穹頂縫隙,望向祭壇遺址的方向。
斷裂帶邊緣,出現了幾個披著灰色鬥篷的身影。為首一人身形佝僂,手裏拄著一根扭曲的、頂端鑲嵌著渾濁血晶的木杖。
兜帽下,露出一張布滿褶皺和詭異綠色斑點的臉,一雙眼睛渾濁發黃,像兩顆蒙塵的琥珀。他身後跟著幾個同樣裝束的紅月教徒,正吃力地抬著幾個鼓脹的、不斷蠕動的皮囊。
“灰袍…”唐雨柔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凝重,“紅月教的首席生態學家,一個瘋子。他研究怎麼用生物武器更快地摧毀地窟生態。”
隻見灰袍走到斷裂帶邊緣,俯視著下方如同地獄般的三層景象,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笑,像破風箱在抽動。
“加速吧…腐朽的溫床!”他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揮,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種病態的狂熱,“釋放‘噬光者’!讓這垂死的生態,成為吾主血晶礦脈誕生的祭品!”
他身後的教徒立刻解開皮囊的紮口。
剎那間,一片翻滾的“黑雲”從皮囊中洶湧而出!那不是雲,是無數指甲蓋大小、甲殼漆黑如墨的甲蟲!
它們翅膀高速振動,發出刺耳的嗡鳴匯成一片死亡的潮聲。
這些名為“噬光甲蟲”的生物如同饑餓的蝗群,撲向下方那些還在頑強散發著微弱光芒的熒光苔蘚、殘存的發光菌菇、甚至是垂死掙紮的小型熒光生物!
黑潮過處,最後一點微光瞬間熄滅。甲蟲的口器啃噬著一切蘊含微弱星塵的物質,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
它們就像一層移動的、吞噬光明的死亡地毯,所過之處,隻留下徹底的黑暗和死寂。本就岌岌可危的生態鏈,在這股毀滅洪流下發出了最後的呻吟,加速崩潰。
“他們在…吃光?”小蕓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聲音顫抖。
“不止是吃光,”唐雨柔的全息影像劇烈波動,分析數據流瀑布般刷過,“它們在徹底破壞底層生態結構,斷絕所有熒光生物複蘇的可能!灰袍要把這裏變成一片隻適合血晶生長的‘死地’!”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髒。食物斷絕,水源汙染,現在連最後一點可能找到替代食物的微光區域,也在被迅速抹去。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啜泣和金屬碰撞的叮當聲,從另一側的狹窄通道傳來。鐵頭警覺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