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和侏儒工匠七手八腳，連拖帶拽，幾乎是抬著鐵頭沉重的、不斷痙攣的身體，艱難地將他挪進了那幽深冰冷的管道深處。


    管道內壁上殘留著黯淡的熒光苔蘚，提供著微弱的光源，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機油凝固後的陳腐氣味。


    剛把他安置在相對平整的金屬地麵上，鐵頭就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如同被扔上岸的魚，劇烈地蜷縮起來，渾身篩糠般顫抖。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燒紅的鐵釺狠狠捅進他的肋骨，胃裏翻攪的星紋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在血肉中瘋狂蠕動、攀爬，所過之處帶來撕裂般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汗水像開了閘的洪水，從他每一個毛孔裏洶湧而出，浸透了他亂蓬蓬的金發和單薄的衣物，在昏暗的熒光下閃爍著油膩而絕望的光澤。


    “鐵頭！再忍忍！再忍忍啊！”小蕓冰涼的小手帶著最後一點微弱的淨化之力，死死按在他滾燙得嚇人的額頭上。


    那點銀白的光芒如同投入沸騰油鍋的水滴，瞬間被鐵頭體內狂暴衝突的能量撕扯得黯淡無光，反噬的力量讓她小小的身體也跟著猛地一顫，嘴角再次溢出血絲。


    “藥！鎮靜菌絲！”


    一個稍大的男孩臉色慘白如紙，聲音都變了調。他和另一個孩子手忙腳亂地從隨身的小皮囊裏掏出幾株深藍色的菌絲，用撿來的鏽鐵片瘋狂地搗著。


    淡藍色的、帶著微弱清涼氣息的汁液被小心翼翼地收集在半個破碗裏。


    “快…快給他灌下去！”男孩哆嗦著把碗遞到小蕓手邊。


    小蕓咬著下唇，強忍著淨化反噬帶來的眩暈和惡心，用顫抖的手指蘸取粘稠的菌絲糊糊，試圖塗抹在鐵頭因劇痛而死死咬緊的牙關縫隙。


    糊糊剛一觸及他幹裂滾燙的嘴唇——


    “嗬——�。。　�


    鐵頭像被通了高壓電，身體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砸迴冰冷的金屬地麵！一聲比之前更加慘烈、更加痛苦的悶嚎從他喉嚨深處擠壓出來，帶著噴濺的血沫！


    那點微弱的鎮靜之力非但沒有撫慰，反而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信！


    肉眼可見的，他左側胸膛下方，第七與第八根肋骨的位置，皮膚猛地向上鼓起兩個拳頭大的包塊！皮下的肌肉組織瘋狂地扭動、凸起，透射出刺目欲盲的熾白光芒！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裏麵瘋狂地啃噬、衝撞，要破開這層薄薄的皮囊，撕裂而出！


    嗤——


    通風管道口，唐雨柔冰冷的掃描光束如同實質，籠罩住鐵頭痛苦翻滾、光芒亂閃的身體。


    她那隻機械義眼紅光急促閃爍，幾乎連成一片，冰冷的電子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金屬刮擦感和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悸，在狹窄的管道內尖銳地迴蕩：


    “警告！星塵過載失控性加��！光噬癥細胞群活性暴增！正沿肋間肌纖維束及骨膜間隙高速擴散！


    第七、第八肋間區域骨骼結構掃描顯示——蜂窩狀空洞率…19%！…22%！…25%！仍在指數級遞增！


    骨骼內部有機質被星塵結晶強行置換、晶格化！結構脆性超越理論極限閾值！任


    何輕微衝擊或內部壓力失衡都將導致區域性粉碎性崩塌！重複，區域性粉碎性崩塌！”


    “按守夜人典籍記載，這是星塵過載引發的‘光噬癥’前兆，再不遏製，全身骨骼會像曬幹的泥塊般粉碎�！�


    她猛地收迴機械臂，冰冷的金屬麵孔轉向管道深處擠作一團、滿臉驚恐的孩子們和侏儒工匠，聲音如同淬了萬年寒冰：


    “按此侵蝕速率計算，他最堅硬的頭蓋骨承受極限…不超過地表時間一個標準時！必須立刻強製排出過載星塵！否則…結構性湮滅將不可逆轉！”


    “湮滅”兩個字，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上。管道內的空氣瞬間凍結，連唿吸都停滯了。


    孩子們死死抱在一起，牙齒咯咯作響，侏儒工匠們更是麵如死灰，矮小的身體瑟瑟發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小蕓身上，又絕望地看向管道深處那個曾經如山嶽般可靠、此刻卻在星塵反噬的煉獄中瀕臨崩潰的身影。


    “排出…”


    小蕓按在鐵頭額角的手無力地滑下，顫抖著，最終按在了他左側胸膛上那兩處高高鼓起、光芒刺眼、如同孕育著小型太陽的恐怖鼓包上。


    隔著滾燙、緊繃、幾乎透明的皮膚，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裏麵硬塊般的、瘋狂脈動的異常結構。


    它們像貪婪而暴虐的寄生蟲，吸食著鐵頭的生命精華，膨脹著，叫囂著要撕開這最後的束縛，將宿主連同周圍的一切都拖入毀滅的深淵。


    星塵…怎麼排出？難道真的…要切開他的肋骨？切開這層薄薄的、被能量撐得近乎透明的皮肉，伸手進去，把那要命的東西掏出來？


    這個血腥的念頭讓她渾身冰冷，牙齒都在打顫。她下意識地抬頭，帶著最後一絲希冀看向管道口那個冰冷的身影——唐雨柔是唯一可能知道辦法的人。


    唐雨柔的機械義眼紅光急速閃爍，冰冷的電子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運算速度：“強製排出方案模擬…物理切開胸腔…成功率低於5%，


    宿主即刻死亡概率99.8%…能量引導爆破…失控概率100%，波及範圍半徑15米…無可行方案！重複，無可行方案！”


    最後的希望破滅。小蕓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按在鐵頭胸口的手無力地滑落。


    “不…不對…”


    就在這時，那個胡子編成辮子的老侏儒工匠，突然嘶啞地開口，尖細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他布滿皺紋的灰臉上滿是恐懼，但渾濁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鐵頭左胸那透出恐怖白光的鼓包，又猛地轉向唐雨柔。


    “…‘溫泉’！那個…那個泡鐵水的爛泥坑！守夜人…守夜人老典裏提過一嘴！對付…對付‘星蝕入骨’的！”


    唐雨柔的機械頭顱猛地轉向格魯姆，義眼紅光驟然凝滯：“地窟五層，‘星塵溫泉’？惰性星塵富集汙染區？”


    冰冷的電子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數據流在她視野中瘋狂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