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卻是一沉:這“水母化”似乎隨著接觸深層次水域和時間推移在加深,是好是壞?是能力的進化,還是光噬癥在水域環境下的惡化?
滲水迷宮的入口如同巨獸張開的漆黑大口,深邃、潮濕、充滿了未知。腳下平臺之外,是依舊在緩慢上漲、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渾濁水域。
短暫的喘息之地,危機四伏。而鐵頭那隻變得如同深海生物般虛幻的右手,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昭示著他們即將麵對的環境是何等詭異莫測。
地窟七層“滲水迷宮”的寒氣,像是無數濕冷的舌頭舔舐著裸露的皮膚。渾濁的熒光水在腳下黏膩地流淌,每一步都帶起沉悶的迴響。
鐵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齊膝深的汙水裏,沉重的喘息在封閉的巖道中迴蕩。
他那隻從肘部以下完全透明、如同水母般飄忽的右臂,此刻正傳來一陣陣鑽心的刺癢和更深的麻木感。
水母化的邊界線,正頑固地、緩慢地越過手肘,向肩膀蠶食。
65%——這個冰冷的數字像毒蛇一樣盤踞在他腦海裏,是唐雨柔通過他頭盔內置的簡陋生物掃描儀,用近乎崩潰的哭腔吼出來的。
“鐵頭!停下!別碰那東西!”小蕓的尖叫帶著通訊器特有的電流雜音,刺破渾濁的水聲。
太遲了。
鐵頭的目光,被汙水裏一抹突兀的幽藍牢牢釘住。那是一塊巴掌大小、邊緣銳利如刀的深青色鱗片,靜靜地躺在幾塊滑膩的苔蘚石中間。
鱗片表麵天然蝕刻著螺旋狀的紋路,此刻正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卻帶著詭異誘惑力的深藍色光暈。
這光芒,和他三天前從那個叫“鱗爪”的深海怪物身上摳下來的那片,一模一樣。
聲波鱗片。深海族的誘餌。
饑餓感像燒紅的烙鐵燙著他的胃。他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這玩意兒亮晶晶的,說不定……
能吃?或者能換點吃的?他完全沒聽到小蕓的警告,被水母化侵蝕得有些麻木的思維,隻剩下最原始的衝動。
他彎下腰,被星塵合金包裹的左手,他唯一還能完全掌控的肢體,笨拙地伸向水中的鱗片。
指尖觸碰到鱗片冰冷、滑膩表麵的剎那——
“嗡——!”
一股無形的、尖銳到足以刺穿腦髓的高頻聲波,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毫無預兆地狠狠紮進鐵頭的頭顱!
那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他的顱骨內、神經裏共振、炸裂!
視野瞬間被撕扯成破碎的雪花,耳中灌滿了尖銳的、永無止境的嘶鳴。劇痛讓他眼前一黑,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前栽倒。
渾濁腥臭的汙水猛地灌入他的口鼻。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他模糊的星塵視覺捕捉到腳下堅固的巖石地麵,如同活物般無聲地裂開一個巨大的、邊緣蠕動著肉質管道的圓形洞口。
洞口深處,是粘稠的、翻湧著幽綠色熒光的黑暗,散發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深海腥氣和消化液的酸腐。
他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直直墜入那張開的、等待吞噬獵物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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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粘稠,滑膩。
鐵頭是被一種全方位的、令人作嘔的包裹感驚醒的。他猛地睜開眼,視野裏一片混沌的幽綠。
粘稠得如同膠水般的液體包裹著他,每一次唿吸都異常艱難,吸進肺裏的空氣帶著濃重的腐臭和強酸灼燒的刺痛。
他掙紮著劃動手腳,卻像是在凝固的油脂裏遊泳,每一次動作都耗費巨大的力氣,隻帶起緩慢的、令人絕望的渦流。
他正漂浮在一個巨大、封閉、緩緩蠕動的空間裏。
四周的“牆壁”是厚實、布滿粗大暗紫色血管的肉壁,隨著某種緩慢而有力的搏動,不斷分泌出滑膩的粘液和散發著幽綠熒光的消化液。
肉壁上還粘連著一些尚未完全溶解的殘骸——半截覆蓋著甲殼的節肢、一團糾纏的發光水草、甚至還有半張扭曲的、不知名生物的骨質麵孔。
這裏就是深海族的移動基地——鮟鱇魚胃囊!一個活著的、緩慢消化獵物的生物熔爐!
胃囊的“頂部”,一個扭曲的身影懸浮在粘稠的幽綠液體中。
它披著一件用無數細小魚鱗和發光水母絲編織成的寬大祭司袍,袍子下擺如同活物般在消化液裏飄蕩。
兜帽的陰影下,並非人臉,而是一團不斷蠕動、變換著形態的深藍色半透明膠質物,隻有兩點針尖大小的慘白幽光,如同深淵裏的眼睛,死死地鎖定著鐵頭。深海祭司,“渦眼”。
“星靈……汙染……”一個冰冷、滑膩、如同無數氣泡摩擦發出的聲音,直接在鐵頭的腦海裏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貪婪,“清除……樣本……采集……”
隨著這精神低語的響起,鐵頭那條水母化的右臂,猛地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痛!
仿佛有億萬隻無形的酸液螞蟻,正瘋狂地啃噬著他僅存的那點虛無的肢體組織!
星塵視覺下,他看到包裹右臂的幽綠消化液中,無數極其微小的、閃爍著惡毒熒光的酶分子,正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魚,瘋狂地撲向他水母化的部分。
那原本隻是緩慢擴散的透明邊界,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
手腕、小臂、手肘……麻木感如同漲潮般吞噬著知覺。
65%的水母化,正在向更恐怖的數字狂飆!
“呃啊——!”
鐵頭發出痛苦的嘶吼,本能地蜷縮起身體。
就在這時,他身體內部,那副融合了星塵與納米鍍層的骨骼,驟然爆發出抵抗!
一層致密、堅韌的星塵能量場從他全身骨骼表麵瞬間激發,硬生生在體表形成了一層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銀色光膜。
“滋啦——!”
劇烈的腐蝕聲響起。
撲向鐵頭軀幹和左臂的消化酶,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壁壘,被那層堅韌的星塵能量場死死擋住,發出灼燒般的聲響,冒出細密的、帶著惡臭的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