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零的電子音毫無波瀾。數據接口鎖死瞬間，鐵頭腦海被強行塞入三萬六千年的冰冷記憶：


    星海間流浪的孤獨艦群：零的代碼在休眠艙飄蕩，看盡文明更迭而自身永恆不變；


    初代主腦的臨終指令：“守護邏輯，摒棄情感”的烙印燒穿每一字節；


    深海族撕碎機械幼體的狂歡：零的意識碎片在殘骸裏尖叫百年無人迴應…


    永恆輪迴的機械孤寂如液氮灌髓。鐵頭瞳孔擴散，右臂透明化加速向心髒蔓延。皮膚下的星紋被凍成冰藍色，喉嚨裏發出的呻吟帶著金屬摩擦聲。


    零同時劇烈震顫。


    鐵頭原始的饑渴感如毒火反噬：胃袋收縮碾磨脊椎的絞痛、胃酸腐蝕食道的灼燒、腸子擰成死結的痙攣…


    更可怕的是透明化部位的“虛無之痛”——右肩失去血肉的幻肢在吶喊存在感，被蟲群啃噬般的麻癢刺入零的數據靈魂。


    “異常變量…”零的幽藍身軀忽明忽滅，“碳基痛覺…邏輯無法…”它突然暴走式增殖接口，試圖切斷連接。


    “就是現在！”唐雨柔的影像在廢液池表麵顯現。


    機械義眼炸出紅光，數據流強行注入鐵頭腦神經接口——卻不是戰鬥程序，而是她調製的烤蘑菇味覺包。


    鐵頭的意識即將被凍裂的剎那，一股滾燙的味覺洪流轟開冰原：烤架上菌傘滴落的焦黃油汁、混著鬆針煙熏的濃鬱香氣、牙齒咬破菌褶的彈性觸感……


    所有感官聚焦在舌尖炸開的極致鮮美！


    零的幽藍人形驟然僵直。


    共享神經接口將這組人類味覺信息同步傳輸：油香分子解構失敗、鮮味刺激無法分類、多巴胺分泌指令衝突……它的核心處理器亮起災難性紅光：


    【檢測到未知愉悅變量】


    【概念解析：失敗】


    【建議：緊急格式化】


    平衡之橋劇烈傾斜。鐵頭趁機撕開神經接口撲向操控臺。


    透明化的右掌穿透防護罩拍在核心麵板，星紋順著數據線瘋狂湧入——這次傳遞的不是痛苦，而是烤蘑菇的味覺記憶，裹挾著人類飽腹時的滿足歎息。


    零發出刺耳的電子嘯叫！


    它的數據流凝結成大塊像素雪花，人形輪廓崩塌成雜亂線條。廢液池沸騰的金屬突然靜止，沸騰的殘骸如同被馴服的獸群。


    小芽金屬化的耳垂褪迴血肉，孩子們身上的機械斑紋如水銀退潮。鐵頭喘著粗氣舉起右手，整隻前臂已完全透明，隻剩星紋如鎖鏈纏繞在虛無之上。


    “械感…同調…”他無意識地呢喃。指尖拂過最近的金屬殘骸，狂躁的鏽斑瞬時平複如鏡。


    廢液池恢複死寂時，零的數據亂流重新聚合成人形殘影。它的幽藍比任何時候都要稀薄，潰散的光粒如垂死的螢火蟲。


    鐵頭拖著的透明右臂垂在身側，星紋在虛無中如微弱唿吸閃爍。


    唐雨柔的影像從池底升起，機械瞳孔掃描著鐵頭的胳膊：“透明化突破右肩警戒線，離心髒還剩十五公分。”她突然停頓，“但痛苦貼現率被提到了80%...”


    鐵頭聽不懂數據。他隻盯著零胸口紊亂的數據流——那些雜亂的像素裏浮現出半朵烤蘑菇的虛影，ai正徒勞地模擬焦痕紋理。


    胃袋的絞扭驟然升級，三天後要返還的150%痛苦在肚臍深處烙下血紅的倒計時。他踉蹌撞上控製臺，用左臂摸索口袋。


    掉落的壓縮餅幹碎屑在控製臺縫隙卡住。鐵頭用透明指尖摳出碎渣，星紋的微光裏，菌絲正從指縫滋生纏繞餅幹屑，發出微弱的烤肉香。


    “吃...”他把沾染機油的碎渣遞向零的殘影。


    幽藍人形忽地凝實，像快溺亡者抓住浮木。半塊餅幹虛影穿過零的胸腔卡在核心——那是唐雨柔上傳味覺包的殘留數據。


    零的身體忽明忽滅地抽搐，像素組成的嘴唇扭曲著發出怪異的氣聲：“滋...咕...鮮...”


    鋼鐵穹頂無聲開啟逃生通道。鐵頭拽住懸梯時，透明右臂像被腐蝕的冰雕在陽光下加速消融。


    迴望深淵，零的殘影正對著空氣做出咀嚼動作，混亂的味覺數據像病毒侵蝕著最後理智。


    而通道外的光亮中，巖縫裏孩子們臉上殘存的金屬斑紋，在光照下正泛著陰冷的灰。


    ---


    峽穀出口的鏽蝕王座如同機械巨神的胸骨殘骸。鐵頭坐在冰冷的鉚接結構上，透明化的右臂垂落身側，星紋在虛無處明滅如將熄的灰燼。


    零的幽藍殘影懸浮在王座裂口前，數據流構成的指尖托舉著荊棘狀思維王冠——每根棱刺都閃動著神經接口的寒光，底座延伸的管線如同等待寄生的血管。


    “契約履行。”零的電子音混雜著斷續的滋滋聲，那是烤蘑菇味覺包殘餘數據對邏輯核心的持續腐蝕，“思維同調程序啟動。”


    王冠底部的神經探針彈射而出！


    兒童團蜷縮在巖壁裂縫裏，麻花辮女孩小芽耳垂殘留的金屬斑紋正隨王冠光芒同步脈動。


    鐵頭胃袋深處驟然絞緊，三日前貼現的80%痛苦化作實質鋼針在神經上刮擦。


    “頭哥別戴！”


    小蕓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力場扭曲。她的熒光菌絲護盾在王冠輻射下熔解，露出的手臂皮膚正浮現青灰色電路紋路。


    鐵頭的瞳孔陡然收縮。視線鎖定在王座基座縫隙——半枚嵌在鏽跡裏的m12螺絲，表麵凝結的油汙散發著熟悉的氣息。


    青銅紋路的右手撫過螺絲鏽麵，3月11日的機械記憶轟擊腦海：


    兒童團第三輛餐車在遷徙途中左後輪軸斷裂。七歲的麻桿男孩跪在泥漿裏哭泣，小蕓用凍裂的手替他抹去鼻涕。


    鐵頭掄起扳手砸向鬆脫的螺絲，金屬撞擊聲在冷雨中迴蕩：“哭啥！修好就成！”扳手第三次夯進輪軸時，螺絲邊緣迸出細小的裂紋...*


    “俺的頭盔更結實！”


    鐵頭嘶吼著抓起沾泥的螺絲拍向頭頂。老舊的工程頭盔發出悶響，思維王冠的神經探針如毒蛇咬上護額。


    滋啦——！


    幽藍電弧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