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抬起右手,那隻手同樣被流動的星紋覆蓋,皮膚下金屬的光澤更加明顯。
他對著虛空,對著這施加給他無盡痛苦的重力場,五指猛地張開,然後…狠狠一握!
“給老子…停下!”
“轟——!”
整個重力迴廊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牆壁上流淌的水銀光澤瞬間黯淡、紊亂!
充斥空間的、粘稠如鉛汞的百倍重力場,如同被戳破的氣泡,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驟然消散!
閘門上方,樞機的機械眼瘋狂閃爍,紅光亂跳,最終“啪”地一聲,爆出一小簇電火花,徹底熄滅。
【認…認證…通過…】
合成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前所未有的遲滯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波動。
迴廊中央,鐵頭依舊保持著握拳的姿勢,身體周圍那層淡金色的護盾緩緩消散。
他眼中的熔金光芒褪去,露出底下疲憊到極點的茫然。他晃了晃沉重的頭顱,想抬手摸摸那根紮進腦袋的冰冷尖刺,指尖卻在半途頓住。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左手。
手掌邊緣,一小片皮膚,正變得如同最純淨(jìng)的水晶…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底下淡金色的星塵在緩緩流淌,以及更深處,若隱若現(xiàn)的、冰冷的金屬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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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粘稠,尤其當(dāng)這黑暗沉澱在流浪堡壘“誓約之廳”冰冷的合金穹頂之下。
鐵頭站在大廳中央,腳下是光滑如鏡的黑色金屬地麵,倒映著頭頂無數(shù)懸浮的、緩緩旋轉(zhuǎn)的齒輪投影,構(gòu)成一個龐大而冰冷的星圖。
空氣裏彌漫著機油、臭氧和一種更深邃的、屬於遠古機械的金屬寒意。
他頭頂?shù)膹U鐵王冠沉甸甸的,吸附著這一路收集的金屬碎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啞光。
右臂的金屬化已經(jīng)蔓延過肩胛,皮膚下是冰冷的合金骨骼,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細微的、非人的嗡鳴。
口腔裏,那口金屬利齒無意識地互相叩擊,發(fā)出清脆的“哢噠”聲,在死寂的大廳裏格外刺耳。
大廳盡頭,懸浮著一塊巨大的、流淌著幽藍數(shù)據(jù)流的石板——「冰冷誓約」。
堡壘的核心ai,樞機,其意識化作一道冰冷的銀色光束,投射在誓約石板上方,形成模糊的人形輪廓。
【鐵頭,機械墳場的征服者,哀歌的詠唱者。】樞機的聲音毫無波瀾,是純粹的邏輯合成音,【你已證明擁有統(tǒng)禦廢鐵的資格。簽署此誓約,拋棄脆弱易朽的血肉之軀,你的意識將與堡壘永恆同存,成為真正的、不朽的鋼鐵主宰。
這是機械族至高的忠誠契約,亦是…唯一的生路。】
“生路?”鐵頭粗聲重複,金屬化的右手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刮擦著腿側(cè)的合金護甲,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他感覺不到疼痛,隻有一種深沉的麻木和…饑餓。不是對食物的饑餓,而是對腳下這座龐大堡壘蘊含的、冰冷澎湃能量的渴望。星髓消化係統(tǒng)在無聲咆哮。
樞機的光束微微波動:【堡壘核心過載已達臨界點。血肉之軀無法承受接下來的能量潮汐與…淨(jìng)化儀式。唯有轉(zhuǎn)化為純粹的意識數(shù)據(jù),融入機械網(wǎng)絡(luò),方能存活,並真正掌控流浪堡壘的力量。】
鐵頭沒說話,隻是抬頭,目光穿透冰冷的機械投影,仿佛要看到堡壘之外,看到那些在臨時安全區(qū)裏,正緊張地等待他迴去的孩子們的臉。
小蕓烤蘑菇的焦香,小豆子咋咋唿唿的喊叫,還有唐雨柔投影中那半張屬於人類的臉龐上,擔(dān)憂的眼神…
這些碎片在他被金屬不斷侵蝕的意識裏劃過,帶來一陣尖銳的、屬於“人”的刺痛。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大廳穹頂一角,一塊不起眼的、鑲嵌著暗紅色晶體的金屬板驟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一個扭曲、充滿惡意的全息投影瞬間炸開——紅月主教那張覆蓋著血色晶簇的麵孔占據(jù)了半邊大廳,猩紅的眼眸死死鎖定鐵頭。
“愚蠢的機械!更愚蠢的凡人!”主教的投影發(fā)出嘶啞的狂笑,聲音帶著金屬摩擦的噪音,“想成為鋼鐵之主?下輩子吧!血晶葬滅,啟動!”
隨著他最後一個音節(jié)落下,整個誓約之廳猛地一震!並非來自腳下的堡壘,而是從四麵八方、堡壘的深層結(jié)構(gòu)裏傳來的、沉悶而連續(xù)的爆炸聲!轟!轟轟轟!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高能晶體的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
大廳的合金牆壁上,瞬間蔓延開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的暗紅色裂痕,血色的能量如同劇毒的藤蔓,沿著裂痕瘋狂滋長、匯聚!
天花板、地板、立柱…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區(qū)域被這毀滅性的血光覆蓋,狂暴的能量亂流撕扯著空氣,發(fā)出厲鬼般的尖嘯。
大廳的溫度急劇飆升,空氣扭曲,那些懸浮的齒輪投影瞬間被染成一片不祥的猩紅。
堡壘內(nèi)部響起刺耳的、毫無感情的機械警報:【警告!偵測到高純度血晶湮滅性能量!核心護盾過載!結(jié)構(gòu)完整性崩潰風(fēng)險:87%!警告…】
樞機的銀色光束劇烈閃爍,幾乎潰散:【血晶炸彈…深埋結(jié)構(gòu)…無法…阻止…能量…衝擊…】
紅月主教的投影在血光中狂笑:“享受我為新王準備的加冕煙火吧!鐵頭,你的血肉和這座破銅爛鐵,都將化為我主審判者降臨的祭品!”
毀滅的血色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流,從四麵八方朝著大廳中央的鐵頭奔湧而來!那光芒帶著湮滅一切生機的惡毒,所過之處,堅固的合金如同蠟油般融化、汽化。
鐵頭站在血光與毀滅風(fēng)暴的中心,廢鐵王冠在狂暴的能量衝擊下嗡嗡作響,吸附的金屬碎片發(fā)出瀕臨解體的哀鳴。樞機冰冷的“唯一生路”和主教惡毒的狂笑在他耳邊交織。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權(quán)衡。隻有本能。
屬於“鐵頭”的本能。
“俺的王座…”他盯著那塊懸浮的、流淌著幽藍數(shù)據(jù)流的「冰冷誓約」石板,喉嚨裏滾出混著金屬顫音的低吼,“…才不是這破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