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瘋狂閃爍的星紋,在這一刻奇異地穩定下來,藍光內斂,深邃如淵。
他沒有跪下,也沒有撲向任何一方。
他動了。
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山嶽傾塌般的沉重。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被巨爪按在地上的母親幻象。每一步踏在焦土上,都仿佛踩在紅月教主精心編織的陷阱邊緣。
“蟲子,你想做什麼?”教主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這反應超出了他的劇本。
鐵頭沒有迴答。
他走到母親幻象麵前,無視了那散發著腥臭、流淌著粘液的恐怖巨爪。他蹲下身,視線與母親痛苦的眼睛平齊。
那雙眼睛裏,有恐懼,有哀求,有對死亡的絕望,但鐵頭似乎穿透了這一切,看到了更深的東西。
他看到了記憶裏,煤油燈下,母親用粗糙卻溫暖的手拍著他入睡;看到了他餓得哭鬧時,母親省下最後一口糊糊塞進他嘴裏;看到了大災變那天,母親用盡最後力氣將他推進地窖時,那一眼訣別…
那不是幻象能完全複刻的東西。那是烙印在靈魂深處,屬於“母親”的、獨一無二的光。
“媽…”鐵頭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夢囈的溫柔,卻奇異地穿透了幻象的喧囂和炸彈的脈動。
他張開雙臂,做了一個讓紅月教主瞳孔驟縮、讓小蕓唿吸停滯的動作。
他輕輕地,抱住了那個由血晶能量和惡毒精神力構築的“母親”幻象!
動作笨拙,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怕碰碎了什麼易碎的珍寶。
他的臉頰貼在母親幻象冰冷、毫無生機的鬢角,星紋的光芒透過皮膚,溫柔地暈染開,竟短暫地驅散了幻象體表那層汙穢的血光。
“對不起…”鐵頭的聲音悶悶地響起,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在對真正的母親傾訴,“…讓你…疼了這麼久…”
就在他擁抱的瞬間,掌心那半透明星紋沙漏的虛影驟然在他緊貼著幻象後背的掌心浮現!
沙漏中的“文明火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燃燒,璀璨的星芒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
“【痛苦貼現】——100%!!”
鐵頭猛地抬頭,眼中再無迷茫,隻有一片燃燒的星海!他喉嚨裏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不再是憨厚的叫嚷,而是引動了某種古老規則的宣言!
“給我——轉!!”
轟——!!!
無法形容的恐怖能量波動以鐵頭為中心轟然爆發!
他擁抱的“母親”幻象瞬間變得無比凝實,緊接著,構成幻象的龐大血晶能量和精神汙染,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口,被一股無形的、源自星靈餘燼的至高規則強行剝離、壓縮!
這還不夠!
鐵頭布滿星紋的右臂猛地抬起,五指箕張,遙遙對準了淨水廠屋頂破洞下懸浮的紅月教主!
掌心沙漏虛影瘋狂旋轉,那被剝離壓縮的、屬於至親幻象的極致痛苦能量,與下方血晶炸彈核心那毀滅性的脈動,被一股腦地塞進了貼現的通道!
目標鎖定——紅月教主!
“不!!!”
紅月教主終於意識到了鐵頭要做什麼,那兜帽下的幽光第一次爆發出真正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尖嘯著,枯爪瘋狂揮舞,試圖切斷那無形的連接,撐起最強的血晶護盾。
太遲了!
貼現的規則,高於能量,高於精神,甚至高於空間!
“呃啊啊啊——!!!”
淒厲到非人的慘嚎從紅月教主口中爆發!他懸浮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猩紅的長袍下,身體表麵瞬間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暗紅色的血晶能量不受控製地從七竅、從毛孔中狂噴而出!
那是他親手製造的至親幻象的痛苦!
那份被鐵頭擁抱後、被星靈餘燼規則無限放大的、足以撕裂靈魂的絕望和折磨,毫無保留地灌入了他的精神核心!
同時灌入的,還有那份血晶炸彈的毀滅性能量!
雖然隻是被貼現規則“借用”了其即將爆發的毀滅特性,並非實體能量轉移,但那“毀滅”的概念本身,疊加在至親幻象的痛苦之上,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噗——!”
紅月教主猛地噴出一大口混雜著內髒碎塊和晶化顆粒的黑血。他右臂的猩紅袍袖轟然炸裂,露出下麵那條瞬間變得灰敗、布滿蛛網般裂痕的手臂。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那條手臂從肩膀處齊根斷裂,如同腐朽的枯木般墜落下來!
“蟲子…星靈…餘燼…”
教主的聲音如同破風箱,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怨毒和驚駭。他斷裂的肩膀處沒有鮮血噴湧,隻有粘稠如石油的黑氣嘶嘶作響。
他死死盯了鐵頭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凍結。
下一秒,血光爆閃!
紅月教主的身影連同那條斷臂,瞬間化作一道扭曲的血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撞破淨水廠另一側殘破的牆壁,消失在鉛灰色的天幕下,隻留下一路淅淅瀝瀝滴落的、散發著強烈汙染氣息的黑血。
“轟隆!”
幾乎在教主消失的同時,束縛兒童團的鎖鏈和禁錮小蕓的力量瞬間瓦解。
孩子們驚叫著摔落下來,被下方同樣脫困的小蕓勉強用殘餘的星光托住。
而那個巨大的血晶炸彈法陣,核心的脈動光芒急速黯淡,邊緣亮起的符文也一個接一個地熄滅,最終徹底沉寂,化作一堆毫無生氣的暗紅色晶石。
劫後餘生的死寂籠罩了廢棄的淨水廠。隻有孩子們壓抑的哭泣和小蕓粗重的喘息聲。
鐵頭依舊保持著那個擁抱的姿勢,跪在焦黑的廢墟幻象中。他懷裏的“母親”幻象早已消散無蹤。
星紋的光芒從他臉上、手臂上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種近乎透明的虛弱蒼白。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望向屋頂那個巨大的破洞。
鉛灰色的天光落在他臉上,那雙總是盛滿陽光般傻氣的琥珀色瞳孔,此刻卻空洞得嚇人,仿佛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塊。
小蕓掙紮著爬起,踉蹌著跑到他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鐵頭!鐵頭你怎麼樣?看著我!”
鐵頭遲鈍地轉動眼珠,視線落在小蕓焦急的臉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隻發出幾個破碎的氣音。他努力地聚焦,眼神裏充滿了困惑,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