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凝固得能砸出坑來,隻有鐵頭自己,還保持著那個伸著手指頭、滿臉無辜又帶著點“這玩意兒到底能不能吃”的樸素渴望表情。
“你…你…”
羅森的聲音像是從生鏽的齒輪裏硬擠出來的,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感。他胸膛劇烈起伏,似乎下一秒就要噴出星火把眼前這個褻瀆神聖的憨貨燒成灰。
就在這千鈞一發、連空氣都快要被羅森的怒火點燃的瞬間——
“嗡!”
一道銀白色的流光,快如疾電,從大廳高聳的穹頂通風口射入,精準地懸停在鐵頭亂蓬蓬的金發上方。
那是一隻結構精巧、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機械蜂鳥,隻有巴掌大小,複眼閃爍著唐雨柔特有的、冷靜到近乎漠然的藍光。
“緊急任務:齒輪聖所外圍廢料場,星靈級汙染源泄露。坐標已傳輸。執行優先級:最高。立刻前往。重複,立刻前往。”
唐雨柔那毫無波瀾的電子合成音通過機械蜂鳥的微型揚聲器傳出,音量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大廳裏所有的死寂和即將爆發的怒火。
這突如其來的指令像一盆冰水,澆熄了羅森即將爆發的雷霆之怒,也給了所有人一個臺階下。
鐵頭更是如蒙大赦,他才不在乎什麼徽章榮譽,隻覺得這“嗡嗡”叫的小鐵鳥簡直是天降救星!
“啊!唐姐姐的任務!”鐵頭眼睛一亮,瞬間把徽章、餅幹、羅森的臭臉全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一把抓住還在嗡嗡作響的機械蜂鳥,塞進自己鼓鼓囊囊、沾滿油汙的工具包裏。機械蜂鳥裏麵似乎還傳出幾聲被壓扁的“抗議”嗡。
然後鐵頭才對著臉色鐵青的羅森和呆若木雞的眾人,露出一個陽光燦爛、毫無陰霾的笑容,用力揮了揮他那把標誌性的快樂扳手:
“走啦走啦!修機器去!羅考官再見!大家再見!記得我的餅幹啊!”
話音未落,他就像一隻被放出籠子的金毛大狗,撒開腿,扛著扳手,叮鈴哐啷地撞開厚重的大門,一頭紮進了新曙光城燈火闌珊、但遠比授勳大廳自由得多的夜色裏。
留下身後一片更加死寂、更加淩亂的大廳,以及羅森額角暴跳的青筋。
新紀元6年3月18日,深夜。
授勳典禮的喧囂與荒誕被遠遠拋在懸浮於血晶山脈上空的光明之城下方。
鐵頭跟著機械蜂鳥的指引,搭乘著專門運輸機械廢料的、散發著濃烈鐵鏽和機油味的反重力駁船,降落在齒輪聖所外圍那片廣袤而壓抑的鋼鐵墳場——廢料場。
這裏沒有新曙光城柔和的人造星光,隻有幾盞功率不足的探照燈,在堆積如山的機械殘骸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
空氣裏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金屬鏽蝕味、陳年潤滑油的膩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臭氧被電離後的刺鼻氣息。
巨大的齒輪半埋在鐵屑中,斷裂的機械臂像怪物的枯骨指向鉛灰色的夜空,報廢的引擎外殼上凝結著黑色的油汙。
死寂是這裏的主旋律,隻有偶爾不知從哪個縫隙裏吹過的風,帶起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呻吟。
“呸呸呸!這味兒比羅考官的臉還臭!”
鐵頭皺著鼻子,用手在麵前扇了扇,他那頭在昏暗光線下依然醒目的金發也蔫了幾分。
機械蜂鳥從他工具包裏掙紮著飛出來,懸停在前方,複眼藍光鎖定了一個方向,發出急促的嗡鳴。
“知道啦知道啦,催命呢!”鐵頭嘟囔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蜂鳥,在由報廢零件構成的“山巒”間跋涉。
腳下不時傳來金屬變形或小零件滾落的嘩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很快,他就看到了目標,也是唐雨柔口中的“星靈級汙染源”——一臺側翻在巨大廢棄能量罐旁的“清道夫-iv型”巡邏機。
它龐大的鋼鐵身軀此刻顯得格外狼狽,腰側一個被尖銳金屬撕裂的豁口正汩汩地向外冒著粘稠的黑紫色機油,如同一條垂死巨獸流出的汙血。
那機油散發著比周圍環境更濃烈、更刺鼻的腥氣,正迅速在幹燥的鐵灰色地麵上蔓延開一片不祥的油汙,甚至有幾股細流正蜿蜒著,滲向不遠處一條幹涸的、疑似曾是排水渠的裂縫。
鐵頭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小蕓那張嚴肅的小臉,還有她無數次念叨的話:“鐵頭哥,廢機油有毒!流到地下會汙染水源,會長不出好吃的蘑菇!
唐姐姐說,誰亂丟廢機油,就把他改造成掃地機器人,天天掃廁所!”
“完蛋完蛋!”鐵頭瞬間慌了神,那把豁了口的快樂扳手被他攥得死緊,琥珀色的眼瞳裏映著那不斷擴大的油汙和漆黑的裂口,急得他那頭蓬亂的金發似乎都要根根炸立起來。
“漏油了!汙染地下水了!唐姐姐會把我改造成掃地機器人的!我不要掃廁所啊啊啊!”
他手忙腳亂地蹲到那臺“清道夫”旁,頭盔歪在一邊也顧不上扶正,目光死死盯著那不斷冒泡的機油豁口,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堵住它!不惜一切代價堵住它!
不然就要和又髒又臭的廁所相伴餘生了!
廢料場的夜風,裹挾著鐵鏽和機油那令人窒息的腥氣,冰冷地刮過堆積如山的機械殘骸,也刮過鐵頭那顆因為恐懼掃地機器人命運而砰砰狂跳的、憨直的心。
一場由漏油引發的、注定走向荒誕的機械狂歡夜,就在這片鋼鐵墳墓中,拉開了它混亂而閃耀的序幕。
鐵頭蹲在一臺“清道夫-iv型”巡邏機旁,他那頂貼滿熒光蘑菇貼紙的廢鐵頭盔歪在一邊,琥珀色眼瞳緊盯著機械體腰側汩汩冒出的黑紫色機油。
“完蛋完蛋,”他抓著一把豁了口的扳手,急得金發炸得更蓬。
“鐵頭哥別慌!”兒童團的小土豆踮腳遞來一團黏糊糊的菌絲,“用這個堵!”
鐵頭咧嘴一笑,接過菌絲就往漏油處猛塞。
可那滑膩的機油早浸透了他指縫,扳手一滑,“哐當”砸進機械體胸腔敞開的電路板裏,幾簇電火花劈啪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