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裂穀通道,如同巨獸的食道,向下傾斜,吞噬著最後的光線。程默拖著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在碎石和絕望之上。手中那塊幽藍的碎片冰冷依舊,卻再也無法帶來蘇雨晴意念的撫慰,隻剩下沉甸甸的“路標”意義和刻骨的哀傷。身後,a1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如同跗骨之蛆,提醒著他並非孤身一人,卻也背負著另一個破碎的靈魂。
獵犬小隊挖掘通道的聲響已被遠遠拋在身後,被厚重的巖層和曲折的地形隔絕。但這短暫的安寧並未帶來絲毫輕鬆,反而彌漫著更深的死寂和未知的壓迫感。空氣越來越稀薄,帶著一種沉悶的、如同金屬鏽蝕般的奇特氣味。通道巖壁的質地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純粹的巖石,而是夾雜著越來越多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如同凝固熔巖般的暗紅色物質。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一整天。程默的體力早已透支,僅靠意誌和手中碎片那冰冷的觸感維持著清醒。左肩的傷口在持續的跋涉和潮濕環境中隱隱作痛,甚至有發炎的跡象。就在他感覺雙腿如同灌鉛,即將倒下時,前方通道的盡頭,隱約透出了一絲…光?
不是陽光,也不是火光,而是一種奇特的、均勻的、如同月華般清冷柔和的灰白色光芒。
程默精神一振,強提一口氣,加快了腳步。a1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咕嚕聲,步伐加快了些許。
當他們終於走出狹窄的裂穀通道,眼前的景象讓程默瞬間屏住了唿吸,瞳孔因震驚而放大!
他們站在一片巨大得難以想象的平原邊緣。平原的地麵並非泥土或砂石,而是一種光滑如鏡、堅硬如鐵的暗灰色物質,如同凝固的鋼水。整個平原一望無際,沒有任何起伏,沒有任何植被,死寂得如同墓場。而照亮這片死寂世界的,是籠罩整個平原上空的、一層薄薄的、散發著均勻灰白色光芒的“霧氣”。那光芒冰冷、恆定,沒有光源,仿佛就是這片空間本身在發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平原上的“裝飾”——無數扭曲、斷裂、鏽蝕的巨大金屬結構,如同史前巨獸的骸骨,雜亂無章地矗立或傾倒在平原之上!有斷裂的橋梁桁架、扭曲成麻花狀的鐵軌、半邊嵌入地下的巨大齒輪、甚至還有類似船隻龍骨和飛機殘骸的巨型金屬骨架!它們無一例外,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閃爍著同樣灰白光澤的塵埃或結晶,仿佛被時間遺忘、被某種力量瞬間凍結在此。
這就是裂穀的盡頭?蘇雨晴所說的“磁極倒轉”之地?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程默下意識地看向手中的戰術手表。表盤一片漆黑,指針紋絲不動。他又拿出指南針,磁針如同瘋了一般,在表盤內瘋狂旋轉,毫無規律可言。所有電子設備,包括從獵犬隊員屍體上撿來的通訊器,都徹底失靈,變成了一堆廢鐵。
絕對的電磁靜默!絕對的“靜滯”!
“磁極倒轉…靜滯平原…” 程默喃喃自語,心中寒意更甚。蘇雨晴的指引指向這裏,說這裏是“新起點”,但這死寂的景象,更像是世界的終點。
就在這時,他手中那塊幽藍的核心碎片,突然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碎片表麵的晶格紋路,如同被激活般,閃爍起微弱的、與平原灰白光芒截然不同的幽藍光澤!震動指向平原深處某個方向!
碎片在指引!它感應到了蘇雨晴所說的“新起點”?
程默看了一眼身旁的a1。後者龐大的身軀在這片絕對寂靜和奇異的能量場中顯得有些焦躁不安,晶體左爪上的幽藍光芒不穩定地閃爍著,僅存的右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死寂的金屬叢林。
“跟著我。” 程默低聲說,聲音在空曠的平原上顯得異常清晰。他握緊碎片,感受著那微弱的震動指引,邁步踏上了這片光滑如鏡、冰冷如鐵的暗灰色大地。
腳步聲在死寂中迴蕩,顯得格外突兀。腳下的地麵堅硬異常,踩上去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反饋,隻有一種奇特的、仿佛踩在巨大金屬板上的輕微震動感。空氣中彌漫的金屬鏽蝕氣味更加濃鬱,還夾雜著一絲微弱的臭氧味。
他們如同行走在巨大的停屍間,穿梭在扭曲的金屬殘骸之間。那些巨大的鋼鐵結構在灰白光芒下投下長長的、扭曲變形的陰影,如同蟄伏的怪獸。程默時刻警惕著,碎片指引的方向並非直線,而是需要不斷繞過那些巨大的障礙物。
突然!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腦中響起的低頻嗡鳴毫無征兆地出現!程默和a1同時身體一僵!
緊接著,前方不遠處,一根斜插在地麵、足有十幾米高的巨大工字鋼梁,覆蓋其表麵的灰白色塵埃和結晶猛地亮了起來!光芒如同電流般瞬間流遍整根鋼梁!鋼梁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開始劇烈顫抖!在程默震驚的目光中,這根重達數十噸的鋼鐵巨物,竟然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操控,硬生生地從地麵被“拔”了起來,懸浮在離地數米的空中!斷口處閃爍著刺目的電弧!
“磁力操控?!快退!” 程默瞬間明白了這片“靜滯平原”的致命之處!這裏的磁場混亂而強大,那些覆蓋金屬的灰白物質,是某種能響應或放大磁場的媒介!他們闖入的能量場,激活了這些沉睡的“鋼鐵守衛”!
“咻——!”
懸浮的工字鋼梁如同一根被投石機甩出的巨型標槍,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程默和a1的方向猛砸過來!速度之快,力量之猛,遠超物理極限!
“躲開!” 程默嘶吼著,用盡全身力氣向側麵撲倒!
a1的反應同樣驚人!它龐大的身軀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敏捷,晶體左爪猛地一揮,一股凝練的幽藍能量流如同盾牌般迎向砸來的鋼梁!
“轟!!!”
能量流與鋼鐵巨物猛烈碰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和刺眼的能量閃光!鋼梁被巨大的能量衝擊砸得扭曲變形,改變了下落軌跡,狠狠砸在程默剛才站立位置旁邊,將暗灰色的堅硬地麵都砸出一個淺坑,碎石(或者說金屬碎屑)飛濺!
然而,這一擊如同捅了馬蜂窩!
“嗡!嗡!嗡!”
平原上,更多的嗡鳴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周圍的巨大金屬殘骸——扭曲的鐵軌、斷裂的齒輪、巨大的船錨…覆蓋其表麵的灰白物質紛紛亮起!它們顫抖著、扭曲著,如同被喚醒的鋼鐵亡靈,在混亂磁場的操控下,緩緩懸浮起來!斷口處電弧跳躍,鎖定了平原上唯二的生命體!
他們被包圍了!無數的鋼鐵巨物懸浮在空中,如同冰冷的絞刑架,散發著致命的殺機!
“跑!” 程默沒有任何猶豫,爬起身就朝著碎片指引的方向亡命狂奔!碎片在他手中震動得更加劇烈,幽藍的光芒急促閃爍,似乎也在催促!
a1緊隨其後,它不再吝嗇能量,晶體左爪連續揮動,一道道凝練的幽藍能量流如同炮彈般轟向那些試圖攔截或靠近的懸浮鋼鐵巨物!爆炸聲此起彼伏,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落下!但被擊毀一個,立刻有更多的被激活、懸浮、包圍過來!
這是一場與鋼鐵洪流的死亡賽跑!程默在巨大的金屬殘骸間左衝右突,利用地形躲避著不斷砸落的鋼鐵和跳躍的電弧。a1則如同一臺移動的炮臺,用狂暴的能量為兩人撕開一條血路。但a1的能量核心剛剛被修複平衡,如此高強度的輸出,讓它晶體身軀上的裂紋越來越多,幽藍的光芒也肉眼可見地黯淡下去!
程默心急如焚!他能感覺到a1在透支!碎片指引的方向似乎就在前方不遠,那是一片相對空曠、沒有任何大型金屬殘骸的區域,中心似乎有一個微微凸起的平臺。
“堅持住!快到了!” 程默對著身後吼道。
就在他們即將衝出最後一片金屬叢林,踏入那片空曠區域時!
“嗤啦——!”
一道碗口粗的、跳躍著灰白色電弧的金屬鎖鏈(來自一艘巨大沉船的錨鏈),如同毒蛇般從側翼猛地抽向跑在前麵的程默!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鑽!
程默根本來不及躲避!瞳孔中倒映著那跳躍死亡電光的巨大鎖鏈!
“吼——!!!”
一聲震天的咆哮!a1龐大的身軀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撲,巨大的晶體左爪狠狠抓向那抽來的鎖鏈!它用身體擋在了程默和鎖鏈之間!
“轟——滋滋滋!!!”
晶體巨爪與金屬鎖鏈猛烈碰撞!爆發出恐怖的能量火花和刺耳的電流聲!鎖鏈被硬生生抓住、扭曲!但上麵跳躍的恐怖電弧也瞬間傳導至a1的晶體身軀!
“呃啊——!!!” a1發出了痛苦到極致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如同被高壓電擊中,劇烈地抽搐起來!晶體左爪上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幽藍的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它那僅存的右眼中,剛剛恢複的一絲清明被劇烈的痛苦徹底淹沒!
代價是巨大的!但程默躲過了致命一擊!
“a1!” 程默嘶聲裂肺地唿喊,想要衝過去。
但a1猛地將抓住的、還在滋滋作響的鎖鏈甩向旁邊一個懸浮的巨大齒輪,引發了一場小範圍的爆炸!它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程默發出一聲催促的、混合著痛苦與決絕的低吼,巨大的頭顱朝著前方那片空曠的平臺用力一甩!
程默讀懂了它的意思:走!別管我!去那裏!
看著a1在電弧中抽搐、晶體身軀瀕臨崩潰的慘狀,程默的眼中血淚奔湧。但他知道,此刻猶豫就是辜負a1用生命換來的機會!
“等我!” 程默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轉身,用盡畢生的力氣,朝著那片空曠的平臺中心猛衝過去!
身後,是a1痛苦的咆哮,是更多懸浮鋼鐵巨物被吸引而來的嗡鳴,是跳躍的死亡電弧!
程默撲到了平臺中心。這裏果然有一個微微凸起的、直徑約三米的圓形金屬基座。基座中心,並非預想中的控製臺或設備,而是靜靜地躺著一塊形狀極其規整、如同切割完美的黑曜石般的石板!石板表麵光滑如鏡,倒映著平原上空灰白的光芒和周圍懸浮的鋼鐵地獄景象。
更讓程默心髒驟停的是,在石板的中央,用一種他無比熟悉的、娟秀中帶著堅韌的筆跡,深深地刻著一行字:
**“搖籃曲頻率:432 hz — 喚醒沉眠的序曲”**
是蘇雨晴的筆跡!她來過這裏!她留下了最後的指引!
而就在石板旁邊,基座的邊緣,一個清晰的、帶著血跡的手印烙印在冰冷的金屬上!那手印纖細,屬於女性!
蘇雨晴!她不僅留下了信息,還在這裏留下了她的血印!
“雨晴…” 程默的聲音哽咽了。他顫抖著伸出沒有受傷的右手,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掌,覆蓋在那個冰冷的、帶著蘇雨晴血跡的手印之上!
同時,他閉上眼,用盡所有的思念、悲痛和希望,在腦海中,清晰地、大聲地哼唱起那首搖籃曲,將頻率精準地鎖定在432 hz!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歌聲在他心中流淌,通過覆蓋著蘇雨晴血印的手掌,傳遞到冰冷的金屬基座,再傳遞到那塊光滑的黑曜石石板!
嗡——!
一股低沉而宏大的震動,猛地從基座深處傳來!整個靜滯平原上空的灰白光芒劇烈波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