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是暗子最好的朋友——起先這位特殊的“朋友”是他抱在懷中毫無意識的布偶,後來逐漸的,娃娃擁有了生命,會思考,能對話,甚至試圖傷害其他孩子。
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不僅沒讓他們感到害怕,反而引起了新一輪的嘲笑。
“真可憐,和娃娃說話!”
“沒有朋友一定很孤單吧。”
“大家都離他遠一點,他爸爸是個殺人犯!”
“就是就是,說不定跟他爸爸一樣是神經病。”
就連員工們,在心理評估後,暗地裏討論他:“唉,可憐的孩子,年紀小小居然確診精神分裂了。”
“都是被他那個爸害的,說起來這孩子也無辜……”
“聽說還是他去舉報了他爸呢!”
這群人說著說著,最後居然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開始憐憫起暗子,就仿佛,曾經漠視暗子艱難處境、默許其他孩子們霸淩暗子的人不是他們一樣。
好像嘴巴裏說幾句可憐暗子的話,就可以將過往通通抵消。
一群人假惺惺地說完,對視一眼,紛紛舒了口氣,默契地跳過這個話題。
卻沒發現,辦公室的門外,靠著個小小的身影,懷裏抱著隻髒兮兮的醜娃娃。
幹瘦的手指捏皺了娃娃的布料,暗子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發呆,種種疑問湧上心頭。
原來他是無辜的嗎?那為什麼大家還要欺負他呢?精神分裂又是什麼呢?
年幼的孩子不懂成年人的複雜,卻將這些話記在了心裏,眼底逐漸燃起某種亮光。
於是在下一次,他又一次被人在食堂攔住路的時候,暗子抬起頭,十分堅定地告訴眼前的人們:“我是無辜的。”
麵前的孩子用充滿著仇恨地目光怒視著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無辜?”
“哈哈哈哈哈——你隻要是那個男人的兒子,就絕不無辜!”
“我媽媽難道就不無辜嗎?她難得就活該被殺?你要記住,你這輩子都欠我的,你要用一生來贖罪——為你的血統!”
說著說著,孩子紅了眼眶,發出來可以被稱之為“悲鳴”的聲音。
小小的暗子尚且無法理解複雜的情感,看著眼前不陌生的孩子,心底頭一次切實地感受到了怨恨,也是頭一次,他記住了孩子的名字。
——洛洛。
洛洛說,他的存在即原罪。
“可是單老師說我是無辜的……”還是有點兒委屈,暗子底氣不足、帶著哭腔地反駁。
洛洛敏銳地發現了正好經過的單老師,冷笑著質問:“單老師,您覺得他無辜?”
刷——
頓時,所有人都目光都匯集在單老師身上。
單老師背後冷汗噌一下就冒出來了,成為眾多注視的中心,最刺目的還是洛洛和暗子的,單老師當眾被架起來火烤,一個是實施霸淩的受害者,一個是兇手之子、無辜的孩子。
單老師後悔自己為何要多這幾句嘴,現在好了吧,她該怎麼迴答?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才訕笑著否認:“這個,老師沒說過這話吧?”
雖然很心虛,但是暗子已經受了這麼多委屈,應該也不在乎再多受一點兒吧?
懷著微妙的惡意,自私的老師幹脆否認了年幼的暗子,又無視了孩子群中猛然爆發出來的嘲笑,目不轉睛地離開了。
惡意的諷刺、刺耳的嘲笑,人群的喧鬧被遠遠拋在身後,單老師保持著溫柔親切地笑容,神情未變地走出了食堂。
從始至終,都未曾聽到暗子的聲音。
——他又一次變迴了那個沉默著任人欺淩的小孩,眼底的光芒已經徹底熄滅。
暗子意識到了一件事。
原來,哪怕大家都清楚他是無辜的,也並不會因此停止欺負他啊。
原來,他生來就是有罪的……
從此之後的暗子更加沉默,終日遊蕩在孤兒院的角落,就連在食堂都甚少見到他。
他總在人群到來之後才會吃點剩菜,遠遠見到人就會避開,像個不想融入人類社會的孤魂野鬼。
漸漸的,因為找不到他,其他人逐漸遺忘了他,除了洛洛還在鍥而不舍地找他麻煩外,其他人已漸漸不再來刻意尋找,路上碰到也大多無視。
虞露白卻發現了,暗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
他越來越頻繁地與娃娃說話,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就好像娃娃真的能迴應他那樣。
情況發生突變的那天,是一個普通的、風和日麗的午後。
暗子待在自己的小房間,嘰裏呱啦地和娃娃說著話。
一陣風突然闖入室內,悄悄吹開了充作門的簾子,暗子隻覺得自己身上越來越熱,腦袋暈暈沉沉的,本該叫他通體涼爽的風,此刻卻加劇了體內的燥熱。
暗子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想去醫務室看看,沒想到視線旋轉,天地翻倒,最後出現在眼中的,是越來越近的地麵。
他的耳邊切切實實地響起“朋友”的聲音:“綿綿——!!!”
虞露白見狀,頓時瞪大了雙眼。
因為這次,娃娃是真的開口說話了。
並非錯覺、並非虛幻,而是真的仿佛擁有了生命一般,開口說了話。
虞露白的精神力感知到了,醜陋娃娃的大腦中出現了一顆小小的核——人類的大腦中也有一顆這樣的核,大小不同,活躍程度也不同,這是人類擁有精神力的象征。
是的,人類同樣擁有精神力。
不僅僅是人類,動物也同樣,隻是體型龐大的動物精神力更強大,而體型小的,例如螞蟻,精神力隻有米粒的四分之一。
世間萬事萬物,隻要擁有生命,都有精神力。
精神力存在,想要使用它,卻需要激活,而如今的科技水平,並不足以創造出激活碼。
當前社會對精神力尚且處於了解階段,知道有這麼個東西,卻無法使用、探測,也掌握不了開發的手段。
虞露白從醫院醒來後就可以感知到精神力,隨著使用程度愈深,記憶中也逐漸出現了精神力的各種使用方法和修煉手段。
就像她本來就有這項技能,隻是因為失憶而遺忘,又隨著熟悉事物出現在眼前而逐步恢複了記憶。
話說迴來,醜娃娃的大腦位置確實出現了一顆代表精神力的核。
這說明,娃娃已經有了自己的生命。
怎麼會?她從頭到尾都跟著暗子,確定以及肯定在十分鍾、不、就在暗子昏迷之前,娃娃絕對是普通的布偶!
難不成問題出在昏迷上?
還沒等虞露白思索更深,雜物房內猛然狂風大作,飛沙揚起,吹得她睜不開眼睛。
於此同時,一股強大的、猛烈的精神力擴散開來。
屬於其他人的精神力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入侵,虞露白並不好受,更別提這股精神力十分狂暴,狂暴程度甚至超越了「蛛母阿潘」。
順著精神力看去,竟然發現一切的源頭是昏迷的暗子。
他的身上爆發出一股又一股如同用不完那樣的精神力,極度狂暴,也極度危險。
虞露白知道,再不作疏導,這孩子會陷入暴走,最終變成一個毫無理智的瘋子。
似乎這種情況叫……
腦袋裏有個溫柔飄渺的女聲悠悠說著,低垂著頭輕輕撫摸虞露白的腦袋,看不清她的全臉,隻能看到勾起的唇角。
“精神力狂暴的時候就需要作疏導了,要不然人會陷入瘋狂,破壞視線所及的一切,我們把這種情況稱為——”
女聲和虞露白自己的聲音猛地重合。
“暴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