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櫻桃樹直挺挺的佇立在林家村的村口。
深綠的枝葉被毒日曬得蔫吧,樹下幾個莊稼漢歪七扭八的躺在下麵,身下鋪著一張發(fā)黑的破舊草席。
眼見著七月了,日頭毒的要死,莊稼旱的不成樣子,村邊的小河水淺的可憐,河床都露了出來,田間的莊稼也被曬得蔫吧,葉子枯黃卷曲。
一早這些人就圍在這裏了,提著桶打水澆灌莊稼,弄了一上午才勉強(qiáng)將莊稼地澆灌完。
櫻桃樹下的族老拎著蒲扇搖晃著,再看看正午懸掛在正中央的日頭不由得歎了口氣:“今年收成怕是懸了,個把月沒下雨了,再不下雨,莊稼都要旱死了。”
一個漢子敞著胸懷,身上大汗淋漓直往下淌:“眼瞅著再過一個多月就要秋收,旱成這樣,今年的稅糧可咋交上去啊。”
酷熱的天氣讓整個村都陷入了一種疲乏憊懶的氛圍,暑氣蒸的人簡直昏昏欲睡。
林長青家最近幾天沒什麼動靜,自上次發(fā)現(xiàn)自己被軟禁後,林長青便一直閉門不出在房中苦讀。
左右丁憂三年無法科考,索性幹脆靜下心學(xué)習(xí),八月份太平學(xué)院招生,隻要能進(jìn)去,三年後的科考便可無憂了。
太平學(xué)院為四大書院之一,原是想著進(jìn)鬆柏書院,但是已經(jīng)錯過了招生考試,下次隻能等三年後了,可他等不起,隻能想辦法先進(jìn)太平書院。
今日來送飯的是五叔公家的孫媳婦,頂著大太陽將綠豆湯送到林長青家大堂的徐娘子眉開眼笑的喚人:“三郎,四郎?福丫,來吃飯了。”
劉氏身子早養(yǎng)好了,今天正在田壟上澆水午間便沒迴來。
林長青從屋中走出手裏還拿著一本幼兒開蒙的書,眉眼帶笑,襯得整個人如同一位溫潤公子一般:“嫂嫂,全兒的三字經(jīng)已經(jīng)學(xué)完了吧,這本是千字文,可以學(xué)起來了。”
徐娘子臉色微紅,用衣角擦擦手接過林長青遞過來的書:“哎呦這哪好意思,謝過三郎了,等那臭小子看完,我便給你送迴來,我會讓他好好愛惜的。”
林長青坐在桌子旁,順手將綠豆湯盛出:“不打緊,書是我自個抄錄的,原也不值錢,後半本我寫了注釋,若看不明白讓全兒來問我便是。”
徐娘子哎了一聲幫著林長青又是盛飯又是拿菜的:“天熱,怕你們上火,就煮了綠豆湯給你們消消暑氣,有啥事跟嫂子講,嫂子托人去辦就好。”
二人說著話,福寶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jìn)了門,林長孝則是拄著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頭,看到來人打了個招唿便要坐上桌吃飯。
林長青冷了臉罵道:“林長荌!怎麼這麼沒規(guī)矩,又跑哪裏瘋玩了,洗手了麼,就上桌!”
福寶鮮少見大哥叫她大名,每次叫大名便是她要挨收拾了,林長青話一出口,林長荌便下了桌:“這就去,大哥。”
林長孝緩慢的坐在桌前:“不就是瘋跑著玩了會麼,大哥,莫要罵她。”
林長青目光瞥向林長孝:“你也去洗手,一個兩個的沒一個省心的!”
徐娘子自然不好多留,勸慰了幾句便離開了,林長荌和林長孝洗過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欣喜,待人走了這才迴屋上桌吃飯。
林長荌看著大哥壓低聲音:“大哥,這些天我都摸清楚了,你沿著後山向東走三十裏,再翻三個山頭就能走出去。”
林長孝也道:“我聯(lián)係了之前認(rèn)識的鏢局兄弟,隻要後日大哥能到大河灣那塊的大石頭那,便可以捎帶大哥出去。”
林長青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好好好,這幾天辛苦你們了。”
八月太平書院招生,隻要他能逃出去,一切便還有希望,隻是林長青並不知曉,在他家中操辦喪事時,為他做保的兩名寮生已然去過了縣衙取消了作保。
而太平書院的招錄沒有當(dāng)?shù)劐忌鞅8臼沁M(jìn)不去的。
所以即便是能逃出去又如何,依舊無法參加招錄。
村裏人攔下了這件事,原是想著不想他受打擊,便一直瞞著沒說。
當(dāng)然村裏人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三郎若真得知,到時候與他們魚死網(wǎng)破怎麼辦,這樣便剛剛好,留有希望但是逃不出村子,安安心心在村裏,讀書之餘還能教教他們的孩子。
晚間徐娘子又來送飯,林長青看著徐娘子欲言又止:“嫂子,上午借你的那本書可否先還我?”
徐娘子愣了一下,笑容瞬間收迴:“這,孩子正看呢,三郎要書是?”
林長青搖搖頭歎口氣:“年前老師給我一篇策論,寫的精妙非常,再三叮囑我好好看看,午間休憩那會隱隱約約夢見此次科考正是一樣的題目,便起來尋找那篇策論,遍尋不得,隻想著是不是夾在哪本書裏,那篇策論精妙至極,現(xiàn)在拿去書院門口想來也能換些銀兩貼補(bǔ)家用,隻是最近借出去五六本書籍,著實(shí)忘記在哪本了。”
徐娘子猶豫一會:“當(dāng)真可換銀兩?”
林長青長長的歎了口氣:“自然,最起碼五兩銀,可惜遍尋不得,若能再尋的,想必十兩銀書院那些同窗也有人願買。”
徐娘子點(diǎn)點(diǎn)頭沒說話:“等我迴去問問全兒吧,不過確實(shí)午間帶迴去時不曾瞧見。”
說完了沒一會,徐娘子拍拍門口的漢子帶著人急匆匆的迴了家,林長青眼底流淌過一抹暗色揮揮手招來福寶:“福寶,認(rèn)得路麼?”
林長荌點(diǎn)點(diǎn)頭:“大哥,已經(jīng)摸了十幾趟了,送你到那座山?jīng)]問題。”
劉氏掀開簾子抱著個小布包出來:“三郎,讓福寶跟著你去吧,這是家中存下的銀兩,你都拿著,窮家富路,我與你阿弟在家,村裏人再怎麼著也不會拿我們怎麼樣,你帶著福寶走,你們兄妹還能有個照應(yīng),福寶也不小了,能自理的。”
林長荌眼睛一亮接口:“大哥,我能扮成你的書童,帶上我吧。”
林長青有些猶豫:“此去山高路遠(yuǎn),要想趕上招錄必須在月底前趕到省城福寶跟著我怕是要遭罪。”
林長荌搖搖頭:“我不怕,我隨大哥去,而且後山的路我熟,大哥帶我也便宜些。”
思索一番的林長青點(diǎn)點(diǎn)頭,拿過包裹又從屋裏收拾好筆墨紙硯便帶著福寶準(zhǔn)備往後山遁去......
翌日,徐娘子一早便帶著家中夫婿借了牛車趕往縣裏,走之前正準(zhǔn)備和人交代給林長青家中送飯,一大早,不到路上便撞見了上田壟澆水的劉氏。
心虛的徐娘子壓根不敢看劉氏的臉,劉氏卻問道:“這一大早的,侄媳婦是要出門?”
徐娘子哎了一聲:“是的嬸子。”
劉氏端著和藹可親的臉揮揮手:“那今天怕是送不了飯食了吧。”
徐娘子笑得僵硬:“正準(zhǔn)備跟家婆說一聲,中午給你家送飯。”
劉氏不顧徐娘子僵硬的臉,拍拍徐娘子:“哪好勞煩,我也好差不多了,若有事且去忙,嬸子自做便是,瞧你急的,去吧。”
徐娘子被晃了一下,也忘了做飯這事,滿腦子都是先去縣裏,匆忙道了個別便去找自家借牛車的漢子了,隻待坐上了車才摸著自家懷裏的紙張緊張道:“剛剛撞上三郎他娘了,嚇?biāo)牢伊耍s緊去吧,早些賣了早些安心,咱們也早點(diǎn)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