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槐花巷深處，蘇清瀾坐在車內(nèi)，透過車簾縫隙，抬眸望向眼前這條略顯破舊卻滿溢著煙火氣息的小巷。


    沈清瀾下車，輕叩木門，門軸不堪重負(fù)，發(fā)出一聲“吱呀“的悠長(zhǎng)聲響，在這寂靜的小院悠悠迴蕩。


    踏入院內(nèi)，隻見一方青石砌就的洗衣池邊，一位婦人正俯身?yè)v衣。


    婦人聽聞動(dòng)靜，緩緩直起腰來，抬眸望去，露出一張樸實(shí)無華且略帶驚惶的麵龐，此人正是蘇清瀾的生母林氏。


    “你……你是？”林氏聲音微微發(fā)顫。


    眼前的女孩眉眼之間，竟與自己有著幾分神似，仿若鏡中之人。


    “我是清瀾。”蘇清瀾輕聲說道。


    林氏手中搗衣杵“啪“地一聲墜落在地，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剛抬起手想拉過蘇清瀾，但是看自己濕淋淋髒兮兮的手，又立刻收迴來在自己身上抹了抹。


    “你，你迴來了......”


    蘇清瀾點(diǎn)點(diǎn)頭。


    兩個(gè)人都站著，一時(shí)間，氣氛有些局促。


    蘇清瀾打破局尷尬：“我們能坐下說麼？“


    林氏趕忙把院子的椅子擦了擦，“快坐�！比会徂D(zhuǎn)身去灶屋出來，手裏拿著個(gè)粗陶茶杯，裏麵盛著溫水，略顯拘謹(jǐn)?shù)剡f向蘇清瀾，“喝點(diǎn)水。”


    蘇清瀾雙手接過，輕聲道：“謝謝�！�


    她輕抿一口，這水帶著山裏清泉特有的甘甜，與侯府中那些講究的香茗不同，卻別有一番滋味。


    蘇清瀾放下茶杯，開口問道：“大致情況，侯府那邊應(yīng)該跟你們說過了吧？“


    林氏聞言，臉上滿是茫然之色，緩緩搖了搖頭。


    這時(shí)，獵戶蘇大勇身背獵弓，剛踏入院子，便看到蘇清瀾。。


    “你，你迴來了。”蘇大勇看著與自己妻子八分相像的麵龐，便知眼前之人定是自己的女兒。


    方才午飯過後，侯府的人便匆匆趕來，稱他們養(yǎng)了十七年的女兒沈如煙實(shí)則是侯府的孩子，要將人接迴去。


    還沒等蘇大勇夫婦問清緣由，沈如煙便頭也不迴地跟著走了，直至此刻，也沒傳來隻言片語(yǔ)。


    夫妻倆正滿心懵懂、不知所措之時(shí)，蘇清瀾便來了。


    蘇清瀾抿了抿唇，言辭簡(jiǎn)潔地解釋道：“大概便是我和沈如煙出生之時(shí)被抱錯(cuò)了，她才是侯府的女兒，而我是你們的親女兒。”


    蘇大勇和林氏此前也曾猜測(cè)過這種可能性，可當(dāng)親眼見到眼前這位被侯府養(yǎng)育得落落大方的親女兒，卻變得不安起來。


    蘇清瀾繼續(xù)說道：“蘇家的情況我也略知一二，阿爹、阿娘，你們可還有什麼問題想問我？“


    從高門侯女驟然變?yōu)楂C戶之女，這般巨大的身份落差，換做旁人，怕是天都要塌了，可眼前的蘇清瀾卻溫和有禮，平靜得仿若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蘇大勇和林氏對(duì)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流露出一絲愧疚，自覺對(duì)不住眼前的姑娘。


    “你……你喜歡吃什麼？我們?nèi)ド窖Y采些野菜迴來，想吃什麼我給你做�！绷质蟽墒植蛔杂X地在衣角上擦了擦。


    “沒特別想吃的，我不挑�！碧K清瀾唇角掛著柔和的笑，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林氏起身看了眼蘇大勇，說道：“你去山裏一趟，再去把玉娘他們叫迴來。”


    “好�！碧K大勇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出門，拿起牆邊掛著的牛角號(hào)，準(zhǔn)備吹響喚孩子們迴家。


    他又略帶不好意思地看向蘇清瀾，說道：“我先去叫他們。”


    “嗯�！碧K清瀾起身，輕聲問道：“不介意我四處看看吧？“


    “好，好。”林氏趕忙應(yīng)道，“你隨意看，我這就去準(zhǔn)備些吃的�！�


    言罷，她轉(zhuǎn)身匆匆朝廚房走去。


    蘇清瀾環(huán)顧四周，庭院雖小，卻被收拾得纖塵不染，井井有條。


    因獵戶家都住得偏遠(yuǎn)，毗鄰山林，房屋大多潮濕。


    故而一到快中午，林氏便會(huì)讓各個(gè)廂房的門都打開，好讓房間通風(fēng)，如此長(zhǎng)久住下去，身上便不會(huì)沾染潮濕的腐味。


    她款步走進(jìn)東廂房，一眼便瞥見那張雕花紫檀床，在這簡(jiǎn)陋廂房?jī)?nèi)顯得格格不入，這床怕是這蘇家最值錢的物件了。


    一旁?shī)y奩匣裏還擺放著十?dāng)?shù)支精致的簪子，床尾放著一身新的銀絲緞裙子，樣式皆是汴京城中正在流行的款式，都是小女孩喜歡的東西，這些東西大概率都是沈如煙的。


    上午看沈如煙穿得一身補(bǔ)丁，破爛不堪，顯然是做出來給侯府看的。


    蘇清瀾微微皺眉，心中對(duì)沈如煙的虛偽又多了幾分厭惡。


    西廂房屋子狹**仄，擁擠著兩張木床、兩張木椅，以及一張破舊的、滿是劃痕的書案，想來這個(gè)房間便是蘇家兩個(gè)男孩的住處了。


    蘇清瀾轉(zhuǎn)身出來，看到角落裏簡(jiǎn)易搭就的一個(gè)棚子，正如沈如煙所言，四處漏風(fēng)。


    她滿懷好奇，跨了進(jìn)去。此處才是真正的茅屋陋舍，甚至沒有一張像樣的床，睡覺的地方直接是用草垛子鋪就。床尾的一個(gè)舊箱子上麵放著幾件滿是補(bǔ)丁的衣裳，看起來較為寬大，想來便是蘇清瀾長(zhǎng)姐的房間了。


    如此看來，沈如煙身上穿的那件破舊衣衫，大概率也是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