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璟麵如土色,吞吐不言。
忽然,大理寺正堂內,十二盞青銅燈臺的火苗突然齊齊一晃。
聽得寺外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最終在石階前戛然而止。
"沈家少爺到——!"
朱漆大門轟然洞開,沈少瑾一襲玄色錦袍跨過門檻。
大理寺卿明璟長舒了一口氣,官帽翅子激動得直顫:"沈公子深夜來訪,可有要事?"
明璟心中當下就打算,不管沈少瑾是來做什麼,都借著沈少瑾的由頭,把四公主一事暫且擱置過去。
沈少瑾一字一句道:“狀告當朝四公主與賊人聯合,辱我妹妹清白!”
明璟真希望自己聾了!
他到底聽到了什麼?
怎麼又是一個狀告四公主的!
還是四大世家的沈家!沈少瑾!
明璟猛地抓住案幾邊緣,他嘴唇哆嗦著:"你妹妹...是..."
"大理寺卿今夜審案是沒帶腦子麼?"沈少瑾突然暴喝,"鎮北侯府嫡女沈如煙!"
"哐當"一聲,明璟身後的太師椅轟然倒地。
他扶著案幾的手青筋暴起,官袍後背已完全被冷汗浸透。
本來以為得到一個救星,結果來了一個煞星。
一旁的蘇硯之看到明璟身邊的兩個得力助手已經不知所蹤,低聲對蘇清瀾說道:“恐怕明璟已派人去報信,四公主不會坐以待斃。”
蘇清瀾眸中映著冷月:“她要動,正合我意!
遠處,更夫梆子聲隱約傳來。
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
明璟強壓震驚問道:“你說四公主與賊人手辱你妹妹清白,那賊人是誰?”
沈少瑾道:“當朝大皇子,趙禦珩!
明璟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皇子皇女的案子,豈是他一個大理寺卿能審的動的?
明璟額角滲出冷汗,官袍後背早已濕透,黏膩地貼在脊梁上。
忽聽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聖旨到——!"
一名身著絳紫宮服的老太監邁步而入。
"陛下口諭——"老太監嗓音尖細,目光如刀般掃過堂內眾人,"宣大理寺卿明璟、蘇清瀾、沈少瑾、蕭逸塵、蘇氏硯之,即刻入宮麵聖!"
明璟雙腿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幸而扶住了案幾邊緣。他指尖發顫,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
雨幕如織,青石宮道上積水映出搖曳的火把光影。
蘇清瀾跟在宮使身後。
"蘇姑娘。"老太監突然迴頭,褶皺叢生的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陛下說,今夜隻召您一人入禦書房,其餘諸位……"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請在偏殿候著。"
蘇硯之眉頭一皺,玉帶鉤撞在石欄上發出"叮"的一聲清響。
沈少瑾指節捏得發白,而蕭逸塵眼中戾氣漸濃。
蘇清瀾輕輕搖頭。
宮門深似海,這一步踏進去,生死難料。
可她必須邁出這一步!
禦書房內鎏金蟠龍燭臺燃著明火,將皇帝半張臉隱在陰影裏。
他著一身靛青常服斜倚在紫檀案邊,指尖摩挲著青玉鎮紙。
"來了?"他聲音很輕,像在自言自語,"坐吧。"
蘇清瀾恭敬的行了一禮,卻沒有坐。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燭火劈啪炸響,映出他眼底寒光,"朕的兒女什麼脾性,心裏清楚得很。"
蘇清瀾沉默。
"陪朕說說話罷。"皇帝推開雕花窗,夜風撲進來。
"若陛下屢遭暗箭所指。"蘇清瀾聲音比冰雪還冷,"可還有閑情夜話?"
皇帝迴頭,眼中震懾的光一閃,“你果然與眾不同,不似那些嬌滴滴的閨閣女兒!
蘇清瀾沉聲道:“若我是一般閨閣女兒,恐怕今夜也不會在此與陛下說話了!
"啪"的一聲,皇帝手中茶蓋斜扣在青瓷盞上。
他忽然低笑起:"朕記得你六歲破格入皇家書院,十年蟬聯榜首——連最嚴苛的周祭酒,都讚你''經緯之才''?梢娔,確實是與眾不同。"
“今日擊登聞鼓,上告大理寺,還聯合了沈家一起狀告四公主!
"說說罷。"皇帝拎起鎏金壺,茶水注入盞中泛起漩渦,"用什麼打動了沈家?讓沈家這麼極力的配合你?"
蘇清瀾直視龍顏,看著茶霧後瞳孔驟縮,"一個廢棋重歸棋局的機會!
皇帝給自己倒了杯茶,“說來聽聽!
蘇清瀾道:“陛下絕不會讓大皇子被我拖下水,所以為了安撫沈家,必然會讓大皇子娶了沈如煙,這樣既保了沈家百年清譽,也讓我無話可說。”
瓷盞與檀木案相擊,發出清越鳴響;实酆鋈粌A身:"朕為何要保大皇子?天子尚與庶民同罪!何況,他隻是一個皇子?"
雖然說不上具體的原因,但是那日在狩獵場,蘇清瀾就是覺得這個皇帝對大皇子極為維護。
靠著敏銳的直覺,蘇清瀾才敢走此險棋。
偏殿裏,三人不約而同望向那扇緊閉的雕花楠木門,門縫裏漏出的燭火忽明忽暗,卻始終未打開。
皇帝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仿佛陷入久遠的思緒。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那年靜安廟的桃花開得正好。有一個驕傲的世家子踏入佛殿的剎那,被一抹倩影攝去心神。她低眉斂目,素手執香。他記住了她轎上的家徽——西陵!
“他以為那是西陵家的小姐。他向父親說,想娶這位西陵小姐,父親欣然應允他的請求,可大婚那日,他掀開轎簾,卻見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站在轎外,而紅蓋頭下,是另一張陌生的臉。”
“他娶錯了人。秦家小姐美則美矣,卻驕橫跋扈,容不得他多看旁人一眼。他寫詩,將情意繡在絲帕上,塞給那個丫鬟?伤b是笑著說道,公子,奴婢的帕子夠用了。她竟不識字!
蘇清瀾猛然反應過來,這位皇帝不會說的是自己吧,說的是他還未登基時候的事?
“他教她認字,想借此親近,卻無意撞見她與別人私會。那一刻,理智盡失。他強占了她,而她眼中的光,自此熄滅。
後來,她生下一兒一女。”
“他氣他的心上人,喜歡上了別的男人,所以在她備受欺淩時,隻是冷眼旁觀,而他的心上人身份卑微,一雙兒女被千金小姐奪取養,養的性格陰暗,手段陰狠。一點也沒有繼承他們母親的溫婉賢惠。”
“他悔恨交加,對那對兒女百般縱容,卻隻換來他們越發肆無忌憚的惡行。”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