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為流言的緣故,大皇子府滅門案在汴京掀起軒然大波,可禦書房裏的朱批卻異常冷淡。
當今聖上態度蹊蹺,既未發海捕文書,也未設賞銀懸紅,僅命大理寺卿明璟酌情查辦。
“看來那些流言…”中書侍郎在廊下低語,“怕是戳中了龍鱗逆處。”
流言如野火般在汴京城的街巷間蔓延。有人說大皇子私通敵國,有人說他密謀篡位。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卻總有些蛛絲馬跡,恰好戳中要害。若傳言屬實,這位大皇子確有不臣之心,那皇帝此刻的沉默便耐人尋味了。皇帝看似淡漠,實則默許了這場殺戮——親兒子謀反,自己不便動手,如今有人代勞,豈不正合心意?
大皇子府遭遇滅門慘案,府中姬妾仆役,甚至牲畜無一幸免。整個府邸屍橫遍野,唯獨皇子妃沈如煙一人生還。沈如煙被發現倒在大皇子寢屋內,起初被誤認為已死,但在官差搬動屍體時突然驚醒。
她成為唯一的幸存者,卻也因此陷入比死亡更痛苦的境地。兇手屠盡府中所有活物,卻唯獨放過沈如煙,顯然並非疏忽,而是有意為之。作為皇子妃,她的幸存引發諸多猜測:莫非她與兇手有所勾結?或者,她就是兇手?畢竟大皇子府上下無一幸免,唯獨她一人存活!而且,沈如煙雖手無縛雞之力,可她出身鎮北侯府,乃是四大家族之一!朝野上下對她充滿惡意的猜忌,沈家也成了岌岌可危的砧板魚肉。
大理寺必將沈如煙緝拿歸案。無論她是否牽涉其中,作為唯一的生還者,她已成關鍵證人。待沈家聞訊時,她早已身陷囹圄,被投入大獄。
而蘇大勇則被無罪釋放——既然脊翼箭並非蘇大勇獨有,且沒有人證目睹蘇大勇殺人,罪名自然無法成立!可笑的是,沈如煙入獄與蘇大勇出獄竟在同一時刻。
蘇清瀾攙扶著蘇大勇緩步邁出陰森牢門,與此同時,沈如煙被獄卒粗暴地丟進獄中。獄卒拍去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滿臉晦氣:“給我好好待著!”哐當一聲,鐵門在刺耳的金屬撞擊聲中鎖死,腳步聲漸遠,隻剩黑暗裏窸窣的啃噬聲。
沈如煙在腐草間猝然仰首,鐐銬撞出刺耳寒聲。鐵柵外,蘇清瀾的眸光如淬冰刃,將她狼狽形骸照得無所遁形。鐵鏈當啷震響,沈如煙猛地撲向柵欄,鐐銬在腕間勒出深紅血痕。她枯瘦的手指穿過鐵欄縫隙瘋狂抓撓,拚命想要夠到蘇清瀾——那個她認定毀了自己一生的禍首!
“你這個賤人!若非你從中作梗!我也不會嫁給大皇子!”
蘇清瀾垂眸冷睨,裙裾紋絲未動:“一切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蘇大勇鐵塔般的身軀驟然橫亙在女兒麵前,粗糲的手掌青筋暴起。他瞪著柵欄內狀若瘋婦的沈如煙——這個自己養了十七年、護了十七年的女兒,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養你十七年…”每個字都像從齒縫裏碾出來的,“你雇地痞辱阿姐清白,教唆集市老婦傷了母親,構陷我殺人重罪......”
真是可恥可恨,不可原諒!當蘇清瀾把事情告訴蘇大勇時,他一臉震驚,但細細想來,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天衣無縫、如此了解蘇家的人,就隻有他親手養大的沈如煙了!
蘇清瀾聲如浸寒泉:“阿爹且先迴避,女兒有些體己話…想和她說。”
蘇大勇掃了眼鐵柵後那雙淬毒的眼睛,囑咐蘇清瀾小心,這才轉身離去。
蘇清瀾目送父親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廊道盡頭,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她緩步向前,在距離鐵柵欄恰到好處的位置停下。
“砰!”沈如煙如困獸般猛然撲來,鐐銬嘩啦作響,枯瘦的十指穿過柵欄縫隙瘋狂抓撓,卻始終離蘇清瀾的衣角差著三寸距離。
蘇清瀾輕笑出聲:“你怎就這般不長腦子?還不死心?我勸你省些力氣吧!以後日子還有你受的。”
沈如煙染血的指尖頹然垂落,卻突然迸發出癲狂的大笑:“哈哈哈…你今日是來欣賞我的慘狀麼?我有沈家護著,我很快能出去!沈家必會把你碎屍萬段!”
蘇清瀾的指尖輕輕撫過鐵柵欄上的鏽跡,忽然低笑一聲:“真可惜啊…”她抬起眼簾,琥珀色的瞳孔裏映著沈如煙逐漸蒼白的臉,“即便真有那一日,你也無緣得見了。”
沈如煙渾身一顫。淩雲寺那夜的屈辱、洞房花燭的絕望、血染婚房的慘象走馬燈般閃過,卻都比不上此刻蘇清瀾眼中那抹憐憫更令她膽寒。
“你…你什麼意思?”沈如煙聲音發顫,卻強撐著挺直脊背,“大皇子府的血案與我何幹?難道朝廷還會冤枉我不成?”
蘇清瀾忽然蹲下身,透過柵欄,她伸手替沈如煙拂開額前散亂的發絲,動作溫柔得像在對待將死之人:“傻姑娘,滿府皆亡,獨你幸存…”指尖突然收緊,“這本身就是原罪啊。”
“胡說!”沈如煙猛地拍開她的手。忽然,她像是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喉間擠出嘶啞的氣音:“是…是你?那夜的殺手…是你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