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nèi),赤瀾使者撫掌而笑:"如此,和親之事便定下了。"
群臣山唿萬歲,聲浪蓋過了宇文逸雲(yún)攥緊的拳頭。
宇文逸雲(yún)覺得用一個女人來換暫時的安寧相當(dāng)可恥。
他側(cè)目看向父親,卻見宇文戰(zhàn)天幾不可察地?fù)u頭。在這滿殿附和的浪潮裏,任何異議都會撞得粉身碎骨。
赤瀾使者又問道:“不知陛下心中的和親公主的人選是——”
"報——!"
李公公踉蹌?chuàng)溥M(jìn)殿中,拂塵沾著煙灰:"蓮花樓走水!嘉寧公主生死不明!"
玉盞在皇帝指間一頓。
殿外黑煙如墨龍騰空,吞噬了半邊天色。
皇帝瞇眼望向那翻卷的濃煙,忽然輕笑:"朕的嘉寧,倒是會挑時辰,救火!"
宇文硯清始終端坐如鬆,任憑席間貴女們含羞帶怯的秋波如何流轉(zhuǎn),那雙清冷的眸子都似覆著終年不化的霜雪,將一切殷勤都凍在半途。
可是當(dāng)他聽到蓮花樓走水,嘉寧公主生死不明時,忽的一下站了起來。
玉杯在他指間迸裂,瓊漿浸透袖口。
一旁的宇文傲霜趕緊拉著宇文硯清,“二哥,你這是做什麼?快坐下!”
好在滿座皆仰望著天際赤紅如血的煙霞,無人看見宇文硯清的失態(tài)。
此時,被火苗包圍的蓮花樓,此刻外頭正圍著一圈侍衛(wèi)。
說是救火,卻遲遲都不往裏頭去。
人都是愛惜自己的性命,這火勢頭如此猛烈,誰敢進(jìn)去送死。
烈焰吞噬橫梁,爆裂聲在耳邊炸響。
拓跋子衿一把扣住蘇清瀾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真想死在這?!"
蘇清瀾紋絲不動,"趁禁軍未到,小侯爺還是快走吧。若是人圍了上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蘇清瀾猛地甩開他的手,"你看不明白嗎?"她的聲音比燃燒的梁木更灼人,"我是在用命換一個翻身的機(jī)會。"
"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拓跋子衿的眸光裏映著火光,"這值得嗎?"
"值得?"她突然笑了,那笑意比火焰更燙人,"小侯爺生來就在雲(yún)端,自然不懂,我們?nèi)粝胱鲂┦颤N——"
"要麼賭命,要麼生不如死。"她迎著熱浪向前一步,"我選前者。"
熱浪掀飛她的發(fā)簪,青絲在火光中狂舞。
拓跋子衿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骨子裏燒著的竟是比赤瀾熔巖更熾烈的瘋勁。
他指節(jié)捏得哢哢作響:"瘋子..."
"是啊,"蘇清瀾笑著往火場深處退去,"所以別陪瘋子送死。"
拓跋子衿丹鳳眼中暗芒浮動。
他本非善類,與這蘇清瀾更是敵手,何須做這救人的勾當(dāng)?
思及此,他輕嗤一聲躍上未燃的橫梁,玄色衣袂翻飛間忽又側(cè)首,對著火中靜立的女子冷聲道:"大周皇帝既將你軟禁於此,和親赤瀾與否,早由不得你。"
蘇清瀾仰麵,火光映得她瞳孔如淬寒星,卻始終緘默。
拓跋子衿居高臨下地睨著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倒是本侯忘了,你向來聰明,自然有脫身之法。”
火光映得他眉眼愈發(fā)昳麗,偏生眼底藏著毒蛇般的冷意,“可今日這場火,你打算如何破局?”
他生得極好,鳳眸含情,薄唇帶笑,活脫脫是話本裏勾人心魄的翩翩公子。
可蘇清瀾知道,這副皮囊下裹著的,是淬了毒的刀刃。
蓮花樓已成火海,熱浪翻湧,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
蘇清瀾用浸過水的帕子捂住口鼻。
拓跋子衿漫不經(jīng)心地提醒,“再不走,你可真要葬在這兒了。活著去和親,總比死了強(qiáng)。”
蘇清瀾抬眸,火光在她眼底跳動:“侯爺若再耽擱,怕是要與我一同化作焦炭。”
“呦,這時關(guān)心我麼?”他低笑一聲,忽而側(cè)耳,“你在等什麼?”
拓跋子衿話音未落,外頭驟然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其間炸開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
“清瀾!”
然而這聲音很快就被嘈雜的聲音掩蓋下去。
拓跋子衿身形一閃掠至窗邊,透過火焰舔舐出的縫隙,瞧見外頭晃動的光影,嗤笑道:“哦,終於有人來救火了。”
蓮花樓外,宇文傲霜緊跟著宇文硯清衝到火場,卻被眼前景象震得瞳孔驟縮。
烈焰翻騰如巨獸,熱浪灼得人麵皮生疼。
數(shù)十護(hù)衛(wèi)圍在樓外,卻隻機(jī)械地傳遞水桶,任那點(diǎn)零星水花湮滅在火海中。
這時李公公尖聲厲喝,“都給我進(jìn)去救人!”
護(hù)衛(wèi)們把自己浸濕,咬牙朝火海衝去。
宇文硯清死死盯著烈焰翻湧的蓮花樓,眼底血絲密布,喉間壓抑著低吼,抬腳就要往裏闖。
宇文傲霜趕緊攔腰抱著他,這剛撿迴一條命的二哥這怎麼又要去送死!
“二哥,火勢太大了!”
“放開!”他暴怒掙紮,指節(jié)捏得慘白,“傲霜,你鬆手!”
兩人撕扯間,頭頂驟然傳來“哢嚓”一聲裂響。
燃燒的橫梁轟然砸落,火星四濺,灼熱的氣浪,逼得眾人踉蹌後退。
焦黑的木梁“劈啪”爆響,將通往樓內(nèi)的路徹底封死。
樓內(nèi)火光肆虐,熱浪扭曲了空氣。
蘇清瀾抬眸,眼底映著跳動的火焰:"小侯爺,戲看夠了?該走了。"
她目光掃過四周,突然俯身拾起一根燃燒的木頭。
要徹底斬斷皇帝和親的念頭,光靠這場火還不夠。
她必須見血。
傷口要顯眼,要狠,要讓人看一眼就再不敢提"和親"二字。
火把猛地貼上手臂的瞬間,拓跋子衿瞳孔驟縮。
皮肉燒灼的"嗤"聲裏,蘇清瀾咬緊牙關(guān),大顆汗珠滾落,卻硬是沒哼一聲。
還不夠。
她又抓起一截短木,在拓跋子衿震驚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烙向臉頰。
"瘋子!"他下意識低喝。
他見過死士自殘,卻從未見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女親手毀掉自己的容貌。
火苗舔上她衣擺時,那女子竟踉蹌著朝外跑去,看似跌撞,每一步卻精準(zhǔn)踩在唯一的安全路徑上。
拓跋子衿突然笑了。
這場火,這場傷,都是她精心設(shè)計的賭局。
賭一個自由,賭皇帝再不敢用殘破的棋子去和親。
"有意思。"
他縱身躍向橫梁,衣袂翻飛間踹開幾處焦木,如黑燕掠出火海。
最後迴望時,那抹決絕的背影已消失在濃煙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