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硯清的指尖在袖口下微微發顫。
他凝視著蘇清瀾臉頰上那片刺目的燙傷,仿佛那抹紅痕烙在自己心口,連唿吸都裹著細密的疼。
他下意識想將她攏入懷中,卻在觸到她纏滿紗布的手腕時猛然僵住。
那些蒼白的繃帶下,藏著多少他未能護她周全的日夜?
宇文硯清指節蜷縮著退迴身側,生怕驚擾了她半分。
蘇清瀾卻笑起來,眼尾泛起的紅暈。
這就是他的二哥。
那個一直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二哥!
連重逢時都不敢放任自己的擁抱。
她忽然撲進他胸膛,淚水浸透他衣襟的褶皺:"二哥…你還活著…"
宇文硯清的手懸在她發絲上方,最終隻敢用指背輕蹭過她耳畔。
他嗓音低啞,像在安撫她又像在說服自己:"當時墜崖後被獵戶所救…隻是昏迷太久。"
宇文硯清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身世。
省略了血肉模糊的掙紮,省略了夜半驚醒時喚她名字的嘶喊,所有苦難在重逢這一刻都成了輕描淡寫。
蘇清瀾笑道:“不管你是誰,你都是可以陪我赴死的二哥!
沉默漫延時,蘇清瀾忽然想起林子裏那個灼熱的告白。此刻貼著他心跳的位置,那句"我不想做你二哥了,我想做你夫君好不好"的話語似乎仍在耳畔灼燒。
她睫毛輕顫,卻聽見頭頂落下一聲歎息。
宇文硯清用下頜摩挲她發頂,"若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二哥。"
他甘願囚於兄長的界限裏,隻要還能光明正大地為她拭去眼淚。
窗外的鳥鳴聲清脆,本是尋常,卻讓宇文硯清身形一頓。
他側耳傾聽,眸中閃過一絲警覺,隨即收迴目光,低聲道:“我該走了!
蘇清瀾指尖微蜷,心知這深宮禁苑,單憑他一人絕難悄無聲息地潛入,外麵必有人接應。
她不敢挽留,亦不敢多問,生怕多耽擱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可喉間仍哽著一股酸澀,最終隻化作一句輕顫的叮囑:“二哥……小心。”
宇文硯清凝視著她,眼底翻湧著無數未言的情緒。
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絲,動作溫柔得像是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
“別怕!彼ひ舻统粒瑤е钊税残牡牧α浚耙磺杏形摇!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夜風般掠向窗邊。
第二日,赤瀾使團以拓跋子衿為首,竟向大周皇帝遞上奏請,直言欲探視嘉寧公主。
滿朝文武皆驚。
原本以為,一個毀了容貌的公主,絕不可能入赤瀾使團的眼,可如今他們這般姿態,實在令人費解。
更令人意外的是,此次前來探病的,竟是那位與使團前後腳抵達汴京的安瀾王嫡子——拓跋子衿。
此人在赤瀾權勢滔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更是曾率軍突襲汴京的主帥。
傳聞他生得一副驚世容顏,尤其那雙紫瞳,如九天星河傾瀉而下,流轉時又若極光掠影,攝魂奪魄。
凡與之對視者,無不心神搖曳,恍若墜入幻境。
其姿容之盛,堪稱人間絕色,似笑非笑間自帶三分邪肆。
縱使大周後宮佳麗三千,在他麵前亦如螢火比皓月,黯然失色。
如今這位矜貴的小侯爺親自來請旨探病,看來赤瀾對嘉寧公主的態度已經已昭然若揭。
這般舉動雖未明言所求,卻讓大周朝臣心領神會:赤瀾根本不在意公主的容貌瑕疵。
屋內,蘇清瀾斜倚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蘇清瀾,早看穿了這場精心設計的局。
"嘉寧公主這病,"紫衣少年斜倚門框,"可真是要好好養一養呢。"
他眼底帶著洞悉一切的嘲弄,那日她自毀容貌時,他分明看得真切,每一道傷痕的走向都精心計算過。
想用毀容逃脫和親?
拓跋子衿忽然低笑出聲。
他偏要碾碎她所有算計,就像貓戲弄爪下掙紮的雀,他最愛逼她做最不甘願的事。
見最後一名侍女退出殿外,蘇清瀾倏然卸下病弱姿態。廣袖一拂,整個人如褪去偽裝的刃,懶懶抵著椅背斜睨過去:"小侯爺對那弩箭,倒是勢在必得?"
今日他未服幻離散,那雙紫瞳徹底暴露出本性。
妖異瞳色在暗處流轉,似毒蛇鱗片折射的冷光:"對,"他俯身逼近,發梢垂落的陰影籠罩她半張臉,"勢在必得。"
蘇清瀾唇角微揚,眼底卻冷如寒霜:“可我是大周人,憑什麼給你?”
拓跋子衿輕笑一聲,“你沒給大周啊——看來,你心裏早就不認這個國了!
他微微傾身,嗓音低柔如毒蛇吐信,“他們拿你當箭靶,又把你推出去和親,這樣的朝廷,值得你效忠?”
拓跋子衿眼尾微挑,蠱惑般低語:"這般腐朽故國,棄之何惜?隨我歸赤瀾罷。若我向陛下討你,他定會應允。我可以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安瀾王府也必不負你。待他日鐵騎踏破大周,更可替你血洗前仇。"
蘇清瀾指尖撫過青瓷盞沿,忽地輕笑:"小侯爺這舌燦蓮花的本事,怕已哄得赤瀾姑娘們前赴後繼了吧?可惜——"她驟然抬眸,眼底寒芒如刃,"我非你籠中雀。若我俯首,大周邊關三萬亡魂,該向誰索命?"
拓跋子衿閑閑後仰,茶霧氤氳間笑意愈深:"無妨,本侯最擅熬鷹。"他執盞輕叩案幾,"鴻臚寺的雨前龍井,正配得上慢、慢、磨。"
與此同時,恢複狀元郎身份的宇文硯清,作為宇文家二少爺兼新科狀元,已然成為大周朝最炙手可熱的人物,更是閨閣女子爭相議親的對象。
宇文戰天與林清婉攜宇文硯清一同前往蘇家拜訪,向蘇家二老表明其真實身份。
見蘇家夫婦待宇文硯清如親生骨肉般疼愛,夫妻二人由衷感激。
離了蘇府,宇文硯清又入宮麵聖,懇請探視蘇清瀾。
念及兄妹情誼,此番探病倒也合乎情理。
依雲閣的檀木門被推開時,宇文硯清玄色衣袂還沾著院外冬日落梅。
他抬眼便見拓跋子衿正斜倚在蘇清瀾病榻邊的湘妃竹椅上,指尖轉著青瓷藥碗,一臉的快活恣意。
瞬時,宇文硯清目光如刀,薄唇輕抿。
正是此人親手取把紅纓槍紮進自己胸膛,讓自己跌落懸崖。
恨意如烈火灼心,幾乎要燒穿他的理智。
然而,不過須臾之間,他眼底的殺意便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可測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