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夜客叩門


    民國十二年，霜降前三夜，白家鎮來了群不速之客。


    更夫老周頭敲過三更梆子，忽見鎮口老槐樹下憑空多了座戲臺。七盞白燈籠懸在褪色的錦緞帷幕間，照得臺前空地慘白如骨。他揉眼的功夫，戲臺榫卯竟自行咬合，梁柱上浮出暗紅紋路——細看是千百隻銜著人眼的烏鴉。


    \"老人家，勞煩通稟。\"沙啞嗓音驚得老周頭踉蹌後退。七個黑影不知何時立在身後，皆著玄色戲服，麵上烏鴉麵具泛著鐵鏽色。為首那人半張麵具被火燒得焦黑，露出的下頜爬滿蜈蚣狀疤痕：\"明夜唱《目連救母》，煩請父老賞光。\"


    銅錢落入老周頭掌心時，他險些叫出聲——那分明是給死人壓舌的冥錢。


    第二折·勾臉


    玉玲瓏對鏡描眉時，銅鏡突然蒙了層血霧。


    她摘下烏鴉麵具，露出半張腐爛的臉。蛆蟲在左眼眶裏扭動，右臉卻完好如生，眼尾淚痣紅得妖異。戲箱裏爬出隻獨眼烏鴉，叼著支骨製眉筆，筆桿上刻滿梵文。


    \"聒噪。\"她指尖戳進烏鴉眼眶，蘸著黑血補全眉梢。戲服架上猩紅褶裙無風自動，裙擺金線繡著的百鬼圖正在滲血。上月吊死的張大帥夫人，此刻正在裙麵烈火地獄裏哀嚎。


    班主掀簾進來時，麵具上的烏鴉眼珠突然轉動：\"張家大帥到了，帶著上月勒死佃戶的那卷麻繩。\"


    第三折·鬼唱


    戌時三刻，鑼鼓驟歇。


    玉玲瓏踩著蹺鞋旋上戲臺，雲肩綴著的銀鈴卻死寂無聲。臺下烏泱泱坐滿人，張大帥翹著腿坐在太師椅上，雪茄煙圈纏著前排小寡婦的脖頸。


    \"歎酆都路迢迢...\"她剛啟朱唇，戲服突然滲出黑血。臺下看客渾然不覺，唯張大帥猛嗆了口煙——那血分明是從他上月槍斃的六個學生太陽穴流出來的。


    鼓點轉急，玉玲瓏水袖翻飛間，臺側老槐樹上的招魂幡齊齊作響。幡布背麵浮現血色名字，正是臺下六個鄉紳的生辰。獨眼烏鴉落在張大帥肩頭，喙間垂下半截麻繩。


    第四折·索命


    子時梆子響過第三聲，玉玲瓏唱到\"刀山火海贖親娘\"。


    張大帥突然拍案狂笑：\"好！賞！\"管家端著的銀元盤子卻猛地傾斜，現大洋滾落處，滿地都是帶血的烏鴉羽毛。他彎腰去撿時，脖頸忽然被無形絲線勒住——正是那卷浸過屍油的麻繩。


    戲臺轟然坍塌，露出底下七口薄棺。玉玲瓏的麵具裂成兩半，腐肉間鑽出無數黑羽，裹著張大帥的魂魄墜入棺中。班主摘下麵具，左臉焦皮下露出賬房先生的麵容——三年前被活埋時，他咬斷了半截舌頭，此刻正卷著張地契冷笑。


    第五折·殘局


    雞鳴時分，鎮民發現戲臺消失處生著叢血靈芝。


    老周頭攥著冥錢的手心長出烏鴉紋身，七根黑羽從張家大宅瓦縫間飄出。玉玲瓏對鏡貼花黃，鏡中映出的卻是下個戲臺——那裏有株百年槐樹，枝頭係著繡\"白家鎮\"的招魂幡。


    戲箱最底層，六張新畫的烏鴉麵具正在成型。麵具內側用血寫著名字，下一個是總逼佃戶女兒陪宿的趙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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