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孟婆真容
玉墜在施文德掌心發燙，幾乎要灼穿他的靈魂。孟婆那張與月華相似的臉在霧氣中忽明忽暗，皺紋間藏著說不盡的滄桑。
\"迴答我！\"孟婆的聲音突然變得清亮如少女，枯枝般的手指掐住施文德手腕，\"這玉墜從何而來？\"
施文德強忍灼痛：\"是...是內子林月華的嫁妝...\"
孟婆渾身一震，鬆開手踉蹌後退，撞翻了湯鍋。濃稠的湯汁潑在泥土上，竟發出嘶嘶的腐蝕聲。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玉墜，隻是顏色更為古舊。
\"三十年了...\"孟婆摩挲著玉墜上的刻痕，\"沒想到還能見到另一塊''慈航鎖魂玉''。\"
施文德突然注意到一個可怕的細節——孟婆的左手隻有四根手指，小指處平整如刀削。這個特征他太熟悉了，月華沏茶時總愛翹起那根斷指...
\"不可能...\"他聲音嘶啞，\"月華應該還在陽間，我死後第七日她才...\"
孟婆發出淒厲的笑聲：\"你以為黃泉路上的時間與陽間同步？\"她掀開額前白發，露出月華特有的柳葉眉，\"看看我是誰，施文德！\"
記憶如閃電劈開迷霧——二十年前那個雪夜，月華為救誤食毒菇的孩童，毅然切下小指作藥引。當時她笑著說：\"用一指換一命，值了。\"
施文德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為什麼...你會在這裏...\"
\"因為我自願接替了上一任孟婆。\"月華——或者說孟婆——平靜下來，用袖子擦拭翻倒的湯鍋，\"為了等你。\"
第二節：河中罪孽
忘川河水突然沸騰，無數蒼白的手臂伸出水麵，抓住橋墩搖晃。木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施文德不得不抓住孟婆的衣袖保持平衡。
\"他們嗅到活人氣息了。\"孟婆冷笑，\"準確說是''半活人''——你身上還帶著陽氣。\"
施文德這才想起那道金光：\"是長孫在陽間為我做法事？\"
\"不止。\"孟婆指向他腰間，\"看看你衣服裏有什麼。\"
施文德摸向懷中，竟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展開後，是長孫用朱砂寫就的《靈寶度人經》，字跡尚新。經文邊緣畫著複雜的符咒，正是張道長給他的那種。
\"這孩子...\"施文德喉頭發緊，\"竟偷偷學了道法...\"
河水突然暴漲，一具浮屍被浪頭拋上橋麵。那屍體腫脹發綠，卻穿著施文德熟悉的青色長衫——是鎮東賣豆腐的老李！屍體猛地睜眼，黑洞洞的眼眶裏爬出蛆蟲：
\"施大夫...你答應過救我的...\"
施文德踉蹌後退。那是瘟疫最嚴重時，老李是鎮上第一個倒下的人。他確實承諾過會全力救治，但最終...
\"我盡力了...\"他痛苦地辯解，\"當時藥材...\"
更多屍體爬上岸，都是他沒能救活的病人。他們圍著施文德，發出含混不清的控訴。最可怕的是那個巫婆，她抓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胸口：
\"我女兒的心髒...好吃嗎？\"
施文德幾欲崩潰時，孟婆突然將湯勺重重敲在鍋沿。\"鐺\"的一聲巨響，所有屍體如遭雷擊，紛紛退迴河中。
\"忘川河會映出渡河者最深的愧疚。\"她冷冷道，\"現在明白我為何要等你了嗎？\"
第三節：真相之痛
孟婆重新生火熬湯，施文德坐在一旁，魂體因方才的驚嚇而明滅不定。
\"你知道我為何切指救那孩子？\"孟婆突然問，\"因為那天正是我們女兒的死忌。\"
施文德如遭雷擊。他當然記得——女兒遇害周年那天，月華整日未歸，深夜才帶著滿身泥土迴來，隻說去墳前守了一日。
\"那孩子是賣貨郎家的，父母雙亡。\"孟婆往鍋裏撒了一把白色粉末，\"和害我們女兒的巫婆一樣，都是''血嬰教''的信徒。\"
湯水泛起詭異的波紋，映出一段施文德從未見過的記憶——月華跟蹤巫婆到深山老林，目睹血腥的祭祀儀式。當巫婆舉起刀要挖第二個孩子心髒時，月華用采藥鐮刀割斷了她的喉嚨。
\"你...殺了她？\"施文德難以置信。
孟婆的笑聲比忘川水更冷：\"不然你以為官府為何一直抓不到人？\"她攪動湯勺，\"我埋屍時在她身上找到本名冊，上麵記錄著所有被獻祭的孩子...包括我們女兒。\"
施文德魂體劇震。二十年來，月華從未提及此事，甚至在他為破不了案自責時，也隻是默默握著他的手。
\"殺生是大罪，所以我自願來陰司贖罪。\"孟婆舀起一勺湯，\"每送走一個亡魂，就能消減一分業障。本來再過七日就能投胎...\"她突然狠狠摔碎湯勺，\"偏偏你提前死了！\"
湯勺碎片劃破施文德魂體，奇怪的是沒有痛感。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你給我的那碗湯...不是真正的孟婆湯？\"
\"當然不是。\"孟婆——月華露出苦澀的微笑，\"隻是普通的安魂湯，能讓你暫時忘記痛苦。我本想等你壽終正寢時，再一起...\"
她的話被河中突然爆發的慘叫打斷。水麵裂開，一個巨大的黑影緩緩升起。那是個由無數痛苦麵孔組成的怪物，正中央赫然是巫婆扭曲的臉。
\"找到你們了！\"巫婆的聲音從怪物體內傳出，\"孟婆私藏陽壽未盡之魂，按律當入刀鋸地獄！\"
第四節：共渡忘川
怪物伸出由手臂組成的觸須，纏住木橋猛烈搖晃。橋板紛紛斷裂，孟婆的湯鍋墜入河中，發出嗤嗤的響聲。
\"抓住我！\"孟婆一手抓住施文德，一手拋出一條白綾纏住岸邊石碑。但怪物一爪拍來，石碑粉碎，兩人齊齊墜入漆黑的忘川河。
河水比想象中冰冷千萬倍，施文德感覺每一寸魂體都在凍結。無數蒼白的手抓住他往下拖，耳畔充斥著亡靈的竊竊私語。最可怕的是那些他曾救治失敗的病人，他們腐爛的麵孔緊貼著他，重複著臨終的遺言。
\"堅持住！\"孟婆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她不知何時爬上了一塊浮木，正奮力伸手拉他。
施文德掙紮著向上遊，卻發現腰間越來越沉——巫婆化作的怪物正拽著他的腿！就在他即將被拖入深淵時，懷中的玉墜突然迸發出耀眼的青光。
光芒所到之處，河水如遇熱油般沸騰退散。怪物發出刺耳尖叫，鬆開爪子沉入河底。孟婆趁機一把將施文德拉上浮木。
\"慈航普度...\"她撫摸著發光的玉墜，淚如雨下，\"原來師父早就料到今日...\"
湍急的河水將他們衝向下遊。施文德緊抱浮木，看見兩岸景象飛速變化——左岸是刀山火海的地獄慘狀，右岸卻是鳥語花香的極樂淨土。
\"別被迷惑，\"孟婆虛弱地警告，\"兩邊都是幻象...\"
浮木突然撞上什麼東西停了下來。施文德抬頭，看見一座白玉橋橫跨兩岸，橋頭石碑上寫著\"奈何\"二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橋頭張望——是張道長！
\"抓緊！\"老道士甩出拂塵卷住他們，將兩人拉上岸。施文德癱在地上，魂體因過度消耗而幾近透明。
張道長掐訣念咒，一道金光打入施文德靈臺：\"善哉善哉，二位竟能橫渡忘川，實屬罕見。\"
孟婆跪地行禮：\"弟子拜見師尊。\"
施文德瞪大眼睛：\"師尊？\"
張道長含笑扶起孟婆：\"三十年前我救下的女童，後來成了你的妻子，如今是孟婆第三百六十代傳人。\"他轉向施文德，\"而你送玉墜的小女鬼，正是你們夭折的女兒轉世。\"
這個真相太過震撼，施文德一時語塞。孟婆——月華輕撫他的臉：\"現在明白為何我一定要等你了嗎？我們一家...本該一起轉世。好的。\"張道長望向橋對岸隱約可見的望鄉臺：\"時辰將至，你們還有最後一關要過。\"
施文德握緊妻子的手，發現她的魂體也在逐漸透明。遠處傳來雞鳴聲——陽間的天快亮了，而陰間的審判即將開始。…………請看精彩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