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紅楓市老城區(qū)·拾遺舊貨市場 15:47


    梧桐葉腐爛的甜膩裹著銅鏽氣息鑽進(jìn)鼻腔時，林霧正數(shù)到第十七棵樹的陰影。那些被蟬蛀空的樹洞像無數(shù)隻眼睛，隨著她的腳步緩緩轉(zhuǎn)動瞳仁。藍(lán)帆布棚頂垂落的雨漬組成模糊人臉，在九月的燥熱裏蒸騰出墓地特有的青苔味。


    \"新到的唐代海獸葡萄鏡喲——\"


    沙啞的吆喝聲割開空氣，驚起三隻毛色汙濁的烏鴉。林霧看著它們撞碎在梧桐枝椏間的陽光，黑羽落進(jìn)攤位香爐時突然燃起幽綠火焰。穿絳紫唐裝的女人從灰燼裏拾起一片烏鴉喙，簪進(jìn)自己盤發(fā)間新添的白骨簪筒。


    銅鏡就躺在攤位的第三層格架上，鏡麵蒙著層類似生物粘膜的綠翳。當(dāng)林霧的指尖掠過葡萄藤紋鏡框，藤蔓間沉睡的青銅海獸突然集體震顫，鏽屑雪片般抖落在她球鞋上，在帆布表麵蝕刻出微型梵文。


    \"它會飲血。\"唐裝女人用銅簪挑起林霧襯衫第二顆紐扣，琥珀色指甲蓋下蠕動著細(xì)小的青銅鱗片，\"上一個主人在這裏...\"她忽然掐滅線香按在自己鎖骨，皮肉灼燒聲裏浮起與銅鏡背麵完全相同的海獸紋身，\"...留下了這個。\"


    林霧後退時撞翻一匣南朝五銖錢，古幣滾落地麵發(fā)出嬰啼般的嗡鳴。銅鏡突然立起，鏡中映出她背後梧桐樹上不存在的紅綢緞——那些綢帶正滲出膠狀液體，將待放的花苞包裹成心髒跳動的頻率。冷汗浸透後背時，她聽見鏡框縫隙傳來牙齒啃噬骨頭的脆響。


    \"用這個換。\"女人扯斷她鬆開的衣襟，紐扣墜入香爐的剎那，鏡中閃過穿唐製十二破襦裙的背影。林霧突然劇烈?guī)謬I，喉間湧出的鐵腥味裏混著葡萄腐爛的酸氣。她沒看見女人嘴角溢出的銅綠色血絲，正順著梵文刺青爬迴鏡框裂隙。


    第二節(jié)：19路末班車 18:33


    銅鏡在帆布包裏發(fā)出妊娠般的胎動。林霧數(shù)著掌心的青銅紋路——那些從燙傷處蔓延的血管狀紋飾正在皮下蠕動。車窗倒影裏，本該握著方向盤的中年司機(jī)，此刻脖頸正以昆蟲蛻皮的姿態(tài)裂開，露出內(nèi)層青銅色的肌肉纖維。


    \"姑娘，你的鏡子在哭。\"前排老太突然轉(zhuǎn)過180度的頭顱，渾濁的眼球裏映出林霧背後空無一物的座椅——那裏坐著個渾身纏滿紅綢帶的唐裝女子，正用白骨簪子挑破自己咽喉，往銅鏡裂隙滴落靛藍(lán)色血液。


    林霧尖叫著衝下車時，懷中的銅鏡重得像是灌滿了水銀。夕陽把公寓樓拉長成豎立的棺槨形狀，606室的窗戶在七樓位置詭異地重複了三次。


    第三節(jié)：老式公寓606室 23:59


    第一滴血墜在銅鏡背麵時，葡萄藤紋路突然絞緊她的手腕。林霧看見自己的血珠在海獸鱗片間遊走，最終被中央的鏡鈕吞噬——那枚葡萄造型的青銅鈕竟如活物般收縮蠕動。當(dāng)她用酒精棉擦拭鏡麵，棉絮突然在綠翳裏生根發(fā)芽，綻出朵布滿神經(jīng)脈絡(luò)的血色曇花。


    鏡中倒影在此刻產(chǎn)生0.3秒的延遲。


    真正的恐懼始於子夜零點(diǎn)的報時。林霧眼睜睜看著鏡中的自己繼續(xù)低頭包紮傷口，現(xiàn)實(shí)裏的雙手卻分明懸在半空。當(dāng)雷電劈亮夜空，兩個時空的少女同時抬頭——現(xiàn)實(shí)中的林霧看見鏡中人舌尖卷著那枚青銅紐扣，而本該空蕩的鏡中書架上，赫然擺著本蒙塵的《舊唐書》。


    第四節(jié)：次日清晨 05:20


    繃帶下的傷口已爬滿青銅色菌絲。林霧翻開《雪國》，扉頁的陌生批注正在晨光中顯形：\"當(dāng)海獸食盡第七顆星辰，鏡淵將在你瞳孔深處睜開。\"書頁間夾著的幹花突然複活，重組成昨夜鏡中血色曇花的形態(tài)。


    陽臺傳來瓷器碎裂聲。她衝出去時，看見母親留下的青瓷花瓶正在地磚上重新拚合——每一片碎瓷都映出銅鏡的某個局部，拚接完成的瓶身浮現(xiàn)出完整的唐代樂舞圖。圖中琵琶女迴眸的瞬間，林霧在對方瞳孔裏看見自己背後站著個纏滿紅綢帶的透明人影。


    樓下的早市忽然傳來沙啞吆喝：\"新到的唐代海獸葡萄鏡喲——\"這個本該距公寓三公裏的聲音，此刻正從她床底的陰影裏滲出，伴隨著銅鏡背麵新出現(xiàn)的半片人類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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