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啞繡


    沈繡夜數(shù)著心跳穿針，左耳死寂裏浮出細密嗡鳴。晨露墜在繡繃的聲響、阿滿熨燙綢緞的窸窣、甚至自己吞咽茶水的動靜，都隨聽覺葬在那件噬魂嫁衣裏。


    \"沈姑娘，漕幫送來急件。\"新學(xué)徒捧著漆盒的手在抖。沈繡夜摸到盒麵陰刻的並蒂蓮紋，腥鹹味鑽入鼻腔——是太湖水的藻氣混著新鮮屍臭。


    開匣瞬間，五感羅盤\"哢\"地崩斷\"嗅\"字格獠牙。二十一根斷發(fā)整齊排列，發(fā)根沾著耳蝸碎肉，拚出吳語童謠：\"七月半，嫁新娘，棺材當(dāng)轎骨作妝......\"


    窗柩外飄來評彈聲，昨夜老藝人的煙嗓滲著血沫：


    \"一更天，畫皮描骨血染轎..


    巳時·骨舟


    太湖撈屍人送來紅漆木箱時，沈繡夜的舌尖嚐到了姐姐的血。


    屍體蜷縮成胎兒狀，左耳垂刻著與沈繡夜相同的\"卍\"字咒。死者右手緊攥半幅繡帕，正是昨夜修補嫁衣用的鮫綃邊角料。最駭人的是脊椎——三十三節(jié)椎骨被雕成微縮畫舫，舷窗內(nèi)嵌著米粒大小的瞳仁。


    \"是阿滿......\"新學(xué)徒癱坐在地，\"昨夜她給貴客送過醒酒湯！\"


    沈繡夜摸向?qū)企w喉間，指尖陷進冰涼的皮膚褶皺。這不是人類肌理，是浸泡百年的沉船木紋路。當(dāng)她在死者後頸摸到七星鎖魂陣的針腳時，耳後殘甲突然刺入顱骨——疼痛幻象裏，十八歲的繡影正用同樣針法，在活人背上刺繡。


    \"阿姐在教你煉人舟。\"繡靈阿芷啃食著新痛的神經(jīng)，\"這可是沈家失傳的渡魂秘術(shù).....


    午時·嚐毒


    顧停雲(yún)踏著焚香時辰來訪，腰間玉佩撞出雨打浮萍的韻律。


    \"沈娘子可需幫手？\"他指尖拂過阿滿脊椎雕成的骨舟，鱗狀紋路在陽光下泛出七彩，\"這種陰刻手法，像極了萬曆年間太湖織造局的......\"


    沈繡夜突然擒住他手腕。沒有脈搏，下湧動著某種節(jié)肢動物的觸感。更詭異的是血腥氣——顧停雲(yún)袖間藏著半塊杏仁酥，正是阿滿昨夜特意學(xué)的蘇式茶點。


    \"貴客可知''哭嫁繡''？\"她猝然將繡針刺入對方掌心。血珠不是紅的，而是裹著金粉的幽藍，落地即成珠。舌尖輕舔，嚐到三百年前殉葬新娘的淚：\"原來顧公子，吃過阿滿的眼睛。\"


    簷角風(fēng)鈴炸裂，三十七枚銅錢大小的魚鱗嵌入梁柱。顧停雲(yún)低笑：\"沈娘子的舌頭，比我想的更利。\"


    未時·蛻


    沈繡夜在蠶室找到了答案。


    本該吐絲的三眠蠶集體暴斃，屍身裹著金箔。撕開蠶蛻時，半透明的繭衣內(nèi)側(cè)用血寫著生辰八字——正是阿滿與之前六位學(xué)徒的命格。最深處那具蠶屍腹中，藏著片帶牙印的逆鱗。


    \"蠶食五感，鱗渡亡魂......\"她將逆鱗按在耳後傷疤處，眼前突然浮現(xiàn)萬曆年的畫麵：繡影穿著血紅嫁衣，將鮫人鱗片喂給痛哭的少女們。每吞一片，少女瞳仁便化作珍珠，而繡影指尖長出青鱗。


    五感羅盤在此刻徹底崩解，\"觸\"字格的犬牙裂成齏粉。沈繡夜踉蹌扶住蠶匾，摸到背麵陰刻的沈家族徽——每條蠶形紋路的頭部，都長著鮫人臉孔。


    \"發(fā)現(xiàn)了？\"繡靈阿芷的聲音混入姐姐的語調(diào)，\"沈家女兒，本就是養(yǎng)來化鮫的蠱......\"


    申時·畫舫


    太湖起霧時，沈繡夜嗅到了自己的血。


    骨舟在水麵自動拚接，三十三節(jié)脊椎延展成描金畫舫。舷窗內(nèi)的瞳仁突然轉(zhuǎn)動，映出七具穿嫁衣的浮屍。每具屍體都長著沈繡夜的臉，雙手維持刺繡動作，繡的正是顧停雲(yún)帶來的殘破嫁衣。


    \"阿姐當(dāng)年也坐過這艘船。\"繡影的聲音自左耳死寂中滲出。沈繡夜摸向喉間，那裏不知何時纏著絞頸的白綾，針腳與阿滿屍體上的七星陣如出一轍。


    濃霧裏傳來繅絲聲，三百年前的繡娘們齊聲吟唱：


    \"三更天，抽筋續(xù)命紅線穿......\"


    當(dāng)?shù)谝豢|鮫人筋纏上腳踝時，沈繡夜嚐到了真相的滋味——繡影的殘甲不是火中遺物，是當(dāng)年被自己咬斷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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