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內的氣氛微妙而緊張,空氣中彌漫著奧斯曼黑茶的濃鬱香氣,混合著海風鹹腥的氣息,令人心神微振。卡特琳娜坐在精雕細琢的紫檀木案幾後,一身紅衫如烈焰般奪目,披風隨意搭在肩頭,露出腰間彎刀的冷光。她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眼波流轉,既有異域女子的嫵媚,又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淩厲。龍飛端坐於她對麵,黑袍裹身,腰直如槍,麵上沉穩如水,然目光中卻藏著幾分審視與戒備。
艙內陳設盡顯奧斯曼風情,牆上掛著繁複花紋的波斯織毯,毯下擺放著一隻銅製香爐,嫋嫋青煙升騰,增添幾分異域神秘。案幾兩側,各立著一名卡特琳娜的親信,一為高大護衛,滿臉胡茬,雙目兇光隱現,腰間短刀寒芒閃爍;另一位則是貼身侍女,膚色如小麥,眉眼低垂,身著薄紗長裙,手中托著一隻銀盤,盤內盛著蜜餞與幹果,姿態恭謹,卻不時偷瞥龍飛一行人,似在暗中觀察。王鐵柱立於龍飛身後,粗眉緊鎖,虎目圓睜,雙手按於腰間佩刀之上,隨時戒備,然礙於龍飛先前示意,不敢輕舉妄動。
卡特琳娜親自為龍飛斟上一杯黑茶,動作優雅而從容,茶水自銅壺中緩緩流出,色如琥珀,香氣撲鼻。她輕聲道:“龍都司遠自大滿而來,路途萬裏,想必對這印度洋上風雲變幻,早已有所耳聞。這杯奧斯曼黑茶,乃是最上乘之物,佐以蜂蜜與香料,入口甘醇,迴味悠長,正合貴客遠行之苦,請嚐一嚐。”她言罷,纖手輕抬,示意龍飛品茶,目中笑意愈深,似在試探,又似在示好。
龍飛微微頷首,接過茶盞,低頭輕抿一口,茶香濃鬱,果然入口甘美,然他心頭卻無半分鬆懈。他放下茶盞,目光直視卡特琳娜,沉聲道:“卡特琳娜姑娘美意,在下心領了。此茶確為上品,然姑娘方才所言,這印度洋上‘真正的主人’,卻令在下頗為好奇。不知此中玄機,姑娘可否明言?”他語氣平緩,然字裏行間卻帶著一抹不容退讓的威勢,直指對方先前之言。
卡特琳娜聞言,笑意不減,反倒輕敲案幾,命侍女取來一盤新烤的芝麻薄餅,佐以乳酪與甜醬,複又道:“龍都司莫急,這海上之事,如同這杯黑茶,需得慢慢品味,方知其中滋味。我雖生於奧斯曼,然自幼便隨父親在紅海與印度洋間往來,見過泰西諸國的鐵船大炮,亦親曆過波斯灣的商賈爭鋒。此海域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奧斯曼帝國黑鷹旗下,尚有諸多勢力明爭暗鬥,更勿論那些泰西人,他們口稱通商,實則心懷叵測。”她言至此處,目光微抬,似笑非笑地看向龍飛,續道:“至於大滿帝國,水師威名遠播四海,龍都司此番遠航西洋,又是為通商而來,抑或是另有深意?”
龍飛心頭微動,知此女言語機鋒暗藏,表麵看似閑聊,實則步步緊逼,欲探自己此行目的。他微微一笑,不動聲色道:“姑娘多慮了,在下不過一介武夫,奉朝廷之命巡防海疆,路過此地,順道補給而已。大滿帝國以德服人,向來無意爭鋒海上,倒是姑娘既掌這片海域商船,消息靈通,想必對近來海匪猖獗之事,知之甚詳。不知可有線索,供在下追查一二?”他言辭中暗藏反擊,既避開對方試探,又將話題引向她自身背景,欲探其虛實。
卡特琳娜聞言,雙目微瞇,似未料到龍飛應答如此滴水不漏。她低頭輕笑,纖手撥弄著案幾上的銀勺,緩緩道:“龍都司所言海匪,想必是指那些打著商船旗號,實則燒殺擄掠之徒。此輩確為海上之患,然其背後,往往有更大的勢力扶持。我雖掌船隊,消息略知一二,然要揪出幕後真兇,卻非易事。不如這樣,龍都司若有心徹查,不妨與我聯手,我在紅海與波斯灣間頗有耳目,或可助一臂之力。”她言罷,目光直視龍飛,語氣中透著幾分真誠,然眸底深處,卻似藏著更深的算計。
龍飛低眉不語,手中茶盞微轉,心頭卻在權衡利弊。此女既主動示好,又言語曖昧,其動機不明,若貿然聯手,恐反受其製,然若一味推辭,又恐失了探查其底細之機。他抬目一笑,沉聲道:“姑娘盛情,在下銘記於心,若真有聯手之日,自當傾力相助。隻是眼下艦隊初至,諸多事宜尚未穩妥,待安排妥當後,定與姑娘細商此事。”他此言不置可否,既留了餘地,又暗中戒備,不給對方趁虛而入之機。
艙內氣氛一時微妙,卡特琳娜也不再追問,轉而舉盞相邀,笑言:“龍都司所言極是,海上之事,急不得,且先飲盡此杯,待來日再議不遲。”她言罷,率先飲盡杯中黑茶,姿態豪爽,龍飛亦不推辭,舉盞一飲而盡,眼中卻始終帶著審視。
酒酣耳熱之際,侍女複又奉上奧斯曼風味的烤羊肉與香料米飯,肉香四溢,令人垂涎。卡特琳娜命人取來一具手鼓,親自敲擊,鼓聲低沉而有節奏,艙內氣氛漸趨輕鬆。她一邊敲鼓,一邊以奧斯曼語低吟一曲,歌聲婉轉,帶著幾分異域的蒼涼與熱烈,令人心神微蕩。龍飛雖不動聲色,然也覺此女風情萬種,既有海盜頭目的果決,又不失閨閣千金的柔媚,一時間,竟也分辨不清,她究竟是敵是友。
“龍都司可知,這奧斯曼之歌,多唱英雄與大海,唱風浪與征戰。我自幼聽父親哼唱,方知這海上生涯,雖兇險萬分,卻自有其豪情萬丈。”卡特琳娜歌罷,放下手鼓,目光灼灼地看向龍飛,續道:“我觀都司氣度不凡,定非尋常武將,若我所料不差,貴軍此來,或與某些隱秘勢力有關。不知我可有猜錯?”她此言直白,似已不願再繞圈子,欲一探龍飛底細。
龍飛心頭一凜,知她此言直指覆海會,或已有所察覺。他麵上卻不動聲色,淡然一笑,反問道:“姑娘之言,在下不解其意。海上勢力千頭萬緒,姑娘既熟諳此道,不妨明言,若真與在下職責相關,自當徹查到底。”他此言不卑不亢,反將球拋迴對方,欲看她究竟知曉幾分。
卡特琳娜聞言,笑意更深,未即答話,隻是低頭輕撫腰間彎刀,刀鞘上鑲嵌的紅寶石在燭火下熠熠生輝,映出她眸中一抹深意。她忽而起身,緩步行至艙窗,眺望遠方海麵,低聲道:“龍都司可知,這印度洋上,有些勢力藏得極深,表麵或為商賈,或為海盜,實則背後牽連甚廣,連奧斯曼朝廷與泰西諸國,亦有其耳目。我既邀都司上船,便無惡意,若來日有緣,或可告知一二。眼下夜色已深,海風漸寒,不如請都司迴艦歇息,他日再敘如何?”
龍飛微一抱拳,起身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叨擾了。今日一宴,承蒙姑娘款待,他日若有閑暇,定當迴請。”他言罷,命王鐵柱隨行,辭別卡特琳娜,步出艙外。海風撲麵,夜色深沉,紅月號甲板上燈火搖曳,映出龍飛深思的麵容。他心知此女背景絕不簡單,她對覆海會之事,似知而未盡言,其態度曖昧,究竟是試探自己,抑或另有圖謀,仍是一團迷霧。
正欲登上小船返迴鎮海號,忽聞身後一清亮笑聲傳來,卡特琳娜倚於艙門,笑言:“龍都司且慢行,此物乃我奧斯曼一族信物,若來日有事,可持此物至紅海一帶,自有人接應。”她言罷,拋出一枚銅製徽章,龍飛接過一觀,隻見其上雕有黑鷹圖案,鷹爪下刻著一行異文,似是某種密語。他心頭微動,抬目再看時,卡特琳娜已轉身入艙,紅衫一閃而沒。
龍飛緊握徽章,目光深邃,知此物或為關鍵線索,然其背後隱藏的究竟是善意相助,抑或是更大的陷阱,尚待日後查證。他轉頭望向王鐵柱,低聲道:“鐵柱,此事暫且莫張揚,迴艦後加強戒備,近幾日,嚴防紅月號動向。”王鐵柱領命,二人複登小船,朝鎮海號而去。夜色愈深,海浪低吟,似在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