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車低沉的引擎嗡鳴被完美地壓製在最低限度,如同巨獸在凍土荒原上潛行時壓抑的唿吸。顧長清的意識通過一個臨時建立的神經鏈接,與“伏羲”的核心處理單元緊密相連。他不需要複雜的操縱桿或按鈕,意念所至,龐大的鋼鐵車身便做出反應——轉向、加速、規避前方突兀的巨石或深陷的溝壑。視野並非透過車窗,而是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識中:伏羲整合了基地車外部傳感器捕捉的光學影像、地形掃描數據以及疊加其上的半透明信息層。
冰冷的太行山巒在視野中緩緩後退。嶙峋的怪石如同巨獸的骸骨,裸露在灰褐色的凍土之上。枯死的灌木枝條在凜冽寒風中嗚咽顫抖,偶爾有受驚的鳥雀撲棱棱飛起,在鉛灰色的天幕下劃過驚慌的軌跡。空氣中,那股混雜著硝煙、焦糊和隱約血腥的味道,始終縈繞不去,是這片土地無聲的悲鳴。
“指揮官,前方三百米,地形崎嶇度上升至65%,存在多處陡坎及鬆軟凍土塌陷區。建議降低移動速度至2檔,啟動履帶地形自適應模式。” 伏羲的聲音在腦中平靜地響起,同時意識視野裏,前方的路徑被高亮標注出幾處代表危險區域的暗紅色區塊。
“執行。” 顧長清意念一動。龐大的基地車履帶結構發出細微的液壓調整聲,更緊密地貼合起伏的地麵,碾過一片表麵結著薄冰的窪地時,車身隻是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便穩穩通過。
“持續掃描資源信號。”
“資源掃描波束覆蓋半徑:1公裏。當前反饋:西北方向,微弱鐵礦信號,儲量預估低於5000單位,伴生銅礦信號極其微弱,低於500單位。品位低下,雜質含量高。綜合評估:開發價值極低(d級)。” 伏羲的報告帶著一絲冰冷的否定,“繼續向東北方向移動,信號強度有微弱上升趨勢,但尚未發現符合最低建礦標準的礦脈(c級儲量以上)。”
顧長清眉頭緊鎖。初始的單位資金是救命稻草,也是懸頂之劍。沒有穩定高效的資源來源,別說發展,連維持基地車的基本運轉和招募士兵都是奢望。顧長清必須盡快找到礦!
就在這時,意識視野的邊緣,伏羲突然捕捉到一縷異常的信號:“指揮官,注意:左前方約八百米,低空探測到持續性碳煙顆粒信號,濃度高於環境本底值三倍。結合風向分析,源頭大致位於兩點鍾方向山穀內。存在人為活動或火災跡象的可能性極高。”
煙?顧長清精神一振。有人煙,就意味著可能獲得情報,了解自己所處的確切位置、周邊局勢,甚至……找到補給!但風險同樣巨大。在1938年的太行山,能製造出這樣煙柱的,絕不可能是和平的村民野炊。
“伏羲,評估接近該區域的風險。”
“光學觀察受限(山體阻擋)。威脅等級暫無法精確定義。但根據曆史數據分析,此區域活躍武裝力量以日軍掃蕩部隊及零散抵抗力量為主。遭遇武裝衝突概率:中高(60%-75%)。”
中高……顧長清眼神銳利起來。風險與機遇並存。自己不能像個瞎子一樣在山裏亂撞。情報,是比黃金更重要的生存資源!
“尋找隱蔽位置,停車偽裝!準備徒步偵察!” 顧長清果斷下令。
“指令確認。目標區域:右前方山坳凹地,巖石遮蔽度良好,地表植被可提供部分視覺掩護。啟動基礎光學迷彩(被動散射模式)。”
基地車龐大的身軀靈活地(相對其體型而言)拐進一處被巨大山巖環抱的凹地,履帶碾過枯草和碎石,緩緩停下。深綠色的車體表麵仿佛蒙上了一層流動的水波,光線在特殊的塗層上發生細微的偏折,使其輪廓迅速模糊,與背後灰褐色的山巖和枯敗的植被融為一體,若非事先知曉,幾乎難以察覺。
顧長清深吸一口氣,推開基地車側麵一扇厚重的密封艙門。刺骨的寒風立刻裹挾著更濃烈的硝煙味灌了進來。顧長清緊了緊身上單薄的運動服——這玩意兒在零下十幾度的山裏跟紙沒什麼區別——但眼下別無選擇。活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手腳,冠軍的體魄在嚴寒中依舊保持著核心的敏捷與力量。
“伏羲,保持鏈接,提供實時威脅感知(光學\/聲學增強模式)和路徑指引。非緊急情況,保持靜默。”
“鏈接穩定。增強模式已激活。指揮官,請務必謹慎。”
顧長清像一隻靈巧的山貓,借助巖石和枯樹的陰影,無聲而迅捷地向冒煙的山穀潛行。伏羲的輔助如同在他視野中疊加了一層夜視儀和熱成像的綜合效果,雖然受限於技術(並非專業單兵裝備),黑暗角落的細節和遠處的聲音(如踩斷枯枝的輕響)都被放大、標注出來,引導他避開可能的開闊地和聲響源。
越靠近山穀,那股焦糊的味道就越發濃烈刺鼻,其中還混雜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蛋白質燒焦的臭味。風帶來了隱約的、非自然的聲音——不是鳥鳴,不是獸吼,而是……壓抑的哭泣?還有某種囂張的、意義不明的吼叫?
顧長清的心一點點沉下去。不詳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他伏低身體,利用最後一道隆起的土坡作為掩護,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眼前的景象,瞬間凍結了顧長清的血液,點燃了靈魂深處最狂暴的怒火!
那不是炊煙。是焚村的餘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