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腹地的寒風，似乎也吹不進這座由青磚砌就、戒備森嚴的院落。這裏是日軍阪田聯隊的指揮部，盤踞在距離顧長清基地直線距離約四十公裏外的一座被強占的大鎮裏。指揮部內，炭火盆燒得通紅，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陰冷與焦躁。


    阪田信一郎大佐，這位以“剛毅勇猛”著稱的聯隊長，此刻卻像一頭被關在籠子裏、受了傷的暴熊。他雙手撐在鋪著大幅作戰地圖的桌案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額角青筋暴跳，原本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也散亂了幾縷。地圖上，圍繞著太行山東麓一片用紅鉛筆重重圈出的、標注著“不明抵抗勢力核心區（待確認）”的區域，密密麻麻地釘著代表各種行動失敗的黑色小旗：


    代表一次小型掃蕩分隊遭遇“神秘電磁武器”襲擊、損失慘重倉皇撤迴的黑旗。


    代表一支運輸隊連同護衛小隊在預定路線遭遇“鐵甲戰車伏擊”、全軍覆沒的黑旗。


    代表一支由特高課精英組成的便衣測繪偵察隊進入該區域後徹底“失蹤”、音訊全無的黑旗！


    每一麵小小的黑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在阪田大佐的驕傲和神經上！恥辱！這是帝國陸軍甲種師團精銳聯隊的奇恥大辱！


    “八嘎！八嘎呀路！” 阪田猛地直起身，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沉重的桌麵發出痛苦的呻吟，墨水瓶跳起，墨汁濺汙了地圖上代表“勝利進軍”的藍色箭頭。“廢物！統統都是廢物！一個連番號都查不清的抵抗分子窩點，竟然讓我阪田聯隊接連損兵折將！皇軍的顏麵何存！”


    站在桌案前垂手肅立的兩名少佐參謀和幾名尉官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角落裏，一個穿著綢緞長衫、點頭哈腰的胖子，正是本地維持會會長、鐵桿漢奸劉有財。他額頭冷汗涔涔，被阪田的怒火嚇得兩腿發軟。


    “劉桑！”阪田血紅的眼睛猛地盯向劉有財，聲音如同刮骨的寒風，“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說，那山裏不過是一群被打散的潰兵和泥腿子！那麼，告訴我！這些‘潰兵泥腿子’，是如何用‘神雷’劈碎了我的小隊長？是如何開著‘鐵甲車’（他特意加重了語氣，帶著極度的諷刺）碾碎了我的運輸隊？又是如何讓我的特高課精英，像水汽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嗯？！”


    “太…太君息怒！太君息怒啊！”劉有財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小的…小的也是聽山裏逃出來的幾個刁民說的…他們說…說那山裏有‘天兵天將’下凡…會放…放神雷…那鐵家夥跑得比馬還快…刀槍不入…還…還有能千裏眼順風耳…咱們的人一靠近就被發現了…小的…小的也覺得荒謬啊！可…可那些刁民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多人都信了…”


    “神雷？鐵甲車？天兵天將？八嘎！”阪田怒極反笑，笑聲卻冰冷刺骨，充滿了被愚弄的暴戾，“愚蠢！荒謬！這是對帝國科學、對大日本皇軍武運的褻瀆！什麼天兵天將！一定是狡猾的抵抗分子！是赤匪！或者是得到了蘇俄秘密援助的殘兵！他們一定使用了某種…某種我們尚未知曉的新式武器！”


    他猛地轉身，再次看向地圖上那片刺眼的紅色區域，眼神中的暴怒逐漸被一種混合著忌憚和貪婪的瘋狂所取代。恥辱必須用鮮血洗刷！而那種能製造“神雷”、擁有“鐵甲車”的神秘武器，更必須掌握在皇軍手中！這將是無上的功勳！


    “恥辱，要用敵人的頭顱來洗刷！未知的威脅，必須徹底鏟除！新式的武器，必須由皇軍來掌控！”阪田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毀滅一切的決心，“傳我命令！”


    所有軍官瞬間挺直腰板。


    “第一！立刻聯絡旅團航空隊！請求對目標區域進行高強度空中偵察！告訴他們，我不要模糊的照片！我要清晰的圖像！每一座山梁，每一條溪流，每一個可疑的洞穴和人工痕跡，我都要看到！哪怕把航空隊的那些老式偵察機（指九五式偵察機）飛散架，也要給我飛進去！晝夜不停！”阪田深知，地麵滲透接連失敗，空中是他唯一能快速獲取情報的途徑，哪怕代價高昂。


    “嗨依！”負責通訊的參謀立刻記錄。


    “第二！”阪田的目光如毒蛇般掃向跪在地上的劉有財，“劉桑！你的‘新民會’（日偽組織），該發揮作用了！給我撒錢！撒大把的銀元、煙土、糧食！收買！收買所有能接觸到那片區域的人！山裏的獵戶、采藥的、甚至…那些剛剛和‘義商’做過交易的刁民！我要知道裏麵的確切位置！有多少人？有什麼武器？首領是誰？那個能放‘神雷’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模樣？藏在哪裏？！記住，不惜代價！隻要消息準確，皇軍大大的有賞！如果還是像以前一樣糊弄…”阪田沒有說下去，但那冰冷的殺意讓劉有財如墜冰窟，連連磕頭保證。


    “第三！”阪田的目光迴到地圖，手指狠狠戳在紅色區域中心，“調集聯隊直屬步兵炮小隊（裝備兩門九二式步兵炮）！調集第一機槍中隊（裝備十二挺九二式重機槍）！再從第二步兵大隊抽調兩個精銳步兵中隊！由我親自指揮！進行戰前強化訓練！準備發動一次徹底的、毀滅性的‘討伐作戰’！”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我要親自去看看！看看那山裏到底藏著什麼妖魔鬼怪！看看是什麼樣的‘神雷’和‘鐵甲車’，敢挑戰阪田聯隊的威嚴！我要用炮火，把那裏每一寸可疑的土地都犁平！我要用機槍，把每一個抵抗分子都打成篩子！我要把他們的首領，吊死在鎮口的槐樹上！讓所有人都看看，對抗皇軍的下場！”


    “嗨依！！”指揮部內所有日軍軍官齊聲應諾，聲音中充滿了嗜血的狂熱和對即將到來的“複仇”與“功勳”的渴望。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血腥的預兆。


    劉有財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立刻去執行他那“撒錢買命”的任務。通訊參謀飛奔而去，向旅團部發送緊急空中偵察請求。作戰參謀們則開始緊張地在地圖上作業，規劃著進軍路線、炮兵陣地和火力覆蓋區域。


    阪田獨自走到窗前，推開緊閉的窗戶。凜冽的寒風瞬間灌入，吹動他散亂的發絲。他眺望著西北方向太行山那連綿起伏、在冬日陽光下顯得格外蒼涼冷峻的黑色輪廓，眼神陰沉得可怕。


    恥辱的刺痛，未知的忌憚，以及對那神秘“新式武器”的貪婪渴望，在他心中交織、燃燒。那片被群山庇護的山穀，那個如同芒刺在背的“不明抵抗勢力核心區”，已經徹底點燃了他毀滅的欲望。


    “不管你是什麼東西…我都會把你揪出來…碾得粉碎！”阪田喃喃自語，聲音低沉如同來自地獄的低語。他仿佛已經看到，帝國的炮火將撕碎山林的寧靜，將那些敢於反抗的螻蟻連同他們可笑的“神跡”，一同埋葬在焦土之下。


    陰冷而沉重的戰爭陰雲，伴隨著阪田聯隊這臺戰爭機器的全力開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壓力，向著太行山深處那片點亮了希望燈光的山穀，滾滾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