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記得那個雪夜。
西涼的風裹挾著碎雪,刀子般割在臉上。信使跪在我麵前,鎧甲上結著冰淩,嘴唇凍得發紫,卻比不上他帶來的消息更讓我心寒。
\"少將軍...馬騰大人...被曹操...殺了。\"
帳內的炭火突然爆出一個火星,那聲音在我耳中如同驚雷。父親那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那雙教我挽弓持槊的大手,那個在西涼落日下與我並肩而行的背影——全都化作了許都刑場上的一灘鮮血。
\"詳細說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陌生而嘶啞。
信使顫抖著敘述:父親如何受曹操之邀入朝為官,如何被誣陷謀反,如何在那個陰雨綿綿的清晨被推上斷頭臺。我握緊了案幾邊緣,檀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父親臨終前的話像刀子一樣插進我心裏:\"告訴孟起,勿以我為念...\"
帳外風聲嗚咽,仿佛西涼大地也在為父親哭泣。我猛地站起,案幾轟然倒地。\"傳令各營,集結兵馬!\"
\"少將軍三思啊!\"龐德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曹操勢大...\"
我甩開他的手,眼中燃著熊熊怒火:\"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馬孟起若不能手刃曹賊,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
走出大帳,風雪撲麵而來。西涼的雪總是這樣,來得急,下得猛,就像我們西涼男兒的性子。將士們已經聚集在校場上,鐵甲上落了薄雪,卻無人動彈。千萬雙眼睛望著我,那裏麵有憤怒,有悲傷,更多的是信任——對我馬超的信任。
\"兒郎們!\"我的聲音在風雪中格外清晰,\"曹操奸賊,設局害我父親!今日我馬超在此立誓,必率西涼鐵騎踏破許都,取曹賊首級祭奠亡父!爾等可願隨我?\"
\"誓死追隨少將軍!\"吼聲震得樹梢積雪簌簌落下。
我望著這些與我同生共死的兄弟,胸中熱血沸騰。父親,您看見了嗎?您總說西涼男兒重情重義,今日兒便讓天下人知道,得罪西涼的下場!
雪越下越大,我卻感覺不到冷。仇恨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燒,比任何炭火都要熾熱。
三日後,我們兵發潼關。
潼關城下,曹軍旌旗獵獵。我立馬陣前,銀甲白袍,手中虎頭湛金槍在陽光下閃著寒光。曹操老賊就在那城牆之後,想到此,我握槍的手因用力而發白。
\"馬超小兒,何故犯我疆界?\"城樓上,一個身著紅袍的身影出現。即使隔著這麼遠,我也能認出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曹操!
\"曹賊!\"我怒喝一聲,聲音在峽穀間迴蕩,\"你設局害我父親,今日我馬超特來取你狗命!\"
曹操大笑,那笑聲讓我恨不能立刻飛上城頭將他刺穿。\"馬騰謀反,罪有應得。孟起何不歸順朝廷,老夫保你榮華富貴。\"
\"放屁!\"我怒極反笑,\"我西涼男兒頂天立地,豈會與你這等奸賊為伍?兒郎們,攻城!\"
戰鼓擂響,西涼鐵騎如潮水般湧向潼關。箭矢如雨,我卻渾然不懼。父親的身影在我眼前浮現,他教我騎馬射箭時的諄諄教誨,他在我首次領兵時欣慰的笑容...這一切都被曹操奪走了!
\"殺!\"我一馬當先,虎頭槍舞出道道銀光,所過之處曹軍紛紛倒地。鮮血濺在我臉上,溫熱腥甜,卻澆不滅我心中怒火。
眼看就要衝到城門,忽然一員虎將攔住去路。此人身高九尺,虎背熊腰,手持一柄大砍刀,正是曹操麾下猛將許褚。
\"馬超休得猖狂!\"許褚大喝一聲,刀光如匹練般劈來。
我舉槍相迎,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許褚力大無窮,每一刀都似有千鈞之力。三十迴合過去,我虎口發麻,卻越戰越勇。父親在天之靈看著我,我絕不能敗!
\"看槍!\"我突然變招,槍尖如毒蛇吐信,直取許褚咽喉。許褚倉促閃避,被我刺中肩膀,鮮血頓時染紅戰袍。
就在我欲取許褚性命之際,城上突然射下一陣箭雨。我揮槍格擋,卻見許褚已被曹軍救迴。抬頭望去,曹操的身影已從城頭消失。
\"撤!\"我咬牙下令。今日雖未能斬殺曹操,卻也讓曹賊見識了我西涼鐵騎的厲害。
迴到大營,龐德為我卸甲,發現我背上中了兩箭,幸好鎧甲厚實,入肉不深。\"少將軍何必親自衝鋒陷陣?\"龐德一邊為我包紮一邊歎息。
\"殺父之仇,豈能假手他人?\"我盯著帳內跳動的燭火,心中恨意難平。\"今日未能斬殺曹賊,來日必取他性命!\"
此後數月,我與曹操在潼關一帶反複廝殺。西涼鐵騎來去如風,曹軍雖眾,卻也奈何不得我們。每當夜深人靜,我獨坐帳中,撫摸著父親留下的玉佩,心中仇恨便如野草般瘋長。
直到那個雨天。
雨水衝刷著渭水兩岸,將鮮血帶入渾濁的河水中。我率軍追擊曹操,眼看就要將其圍困。忽然側翼大亂,原來是韓遂那老賊臨陣倒戈!
\"韓遂!我待你如叔父,你竟背叛於我?\"我怒不可遏,挺槍直取韓遂。
韓遂麵露愧色,卻仍揮刀相迎。\"孟起賢侄,曹操勢大,識時務者為俊傑啊!\"
\"無恥老賊!\"我怒火中燒,槍法越發淩厲。十合之內,韓遂便招架不住,撥馬便逃。
正當我要追擊時,曹軍大隊人馬已至。眼見大勢已去,我隻得率殘部突圍。雨水打在我臉上,與淚水混在一起。父親,兒無能,未能為您報仇...
敗走涼州後,我輾轉投奔張魯,又因猜忌而不得誌。每當夜深人靜,我獨坐庭院,望著北方星空,心中充滿不甘。難道父親的血仇就這樣算了嗎?
直到劉備遣諸葛亮來信相邀。
漢中王府,劉備親自出迎,執我手道:\"久聞錦馬超威震西涼,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單膝跪地:\"敗軍之將,蒙主公不棄,超願效犬馬之勞!\"
劉備連忙扶起:\"孟起乃世之虎將,何出此言?今後共謀大事,還望不吝賜教。\"
看著劉備真誠的眼神,我心中稍感安慰。或許在這裏,我能找到為父親報仇的機會。然而當我看到諸葛亮深邃的目光時,忽然明白,自己不過是從一個棋盤跳到了另一個棋盤上。
夜宴過後,我獨自站在庭院中。蜀地的月光與西涼不同,柔和了許多。我取出懷中玉佩,那是父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父親,兒如今寄人籬下,報仇之日遙遙無期...\"我喃喃自語,手指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
身後傳來腳步聲,趙雲手持酒壺走來。\"孟起兄獨自賞月,豈不寂寞?\"
我收起玉佩,勉強一笑:\"子龍不也沒睡?\"
\"初來乍到,難免思鄉。\"趙雲為我斟酒,\"西涼的月色想必比這裏更壯闊吧?\"
酒入愁腸,我忽然問道:\"子龍可曾有過...無法實現的誓言?\"
趙雲沉默片刻,望向月亮:\"當年在公孫瓚麾下時,我曾立誌助他平定北方。後來...世事難料。但求問心無愧罷了。\"
問心無愧...我仰頭飲盡杯中酒,火辣的感覺從喉嚨燒到胸口。父親,兒是否讓您失望了?
月光下,我仿佛又看到了西涼蒼茫的雪原,聽到了鐵騎奔騰的轟鳴。那些快意恩仇的日子,是否一去不返了?
\"孟起兄,來日方長。\"趙雲拍拍我的肩膀,\"在主公麾下,必有大展宏圖之日。\"
我點點頭,卻知道有些東西永遠迴不來了。那個在西涼雪原上縱馬馳騁的少年馬超,已經和父親一起,埋在了記憶深處。
如今的我,隻是一個帶著仇恨與遺憾,在亂世中尋找歸宿的武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