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剛剛出來,正好遇到郭秉文,便借機與他悄悄說了幾句沈雲歌的事,郭秉文聽了高興地瘋了一般追來講給父子二人聽,便知沈雲歌這些年在何處長大。
郭氏兄弟對視一眼,郭定彪道:“沈伯庸的長女?多年未聽見了,還以為早先被外室那女人弄死了!”
郭定華驚目,“沈伯庸有長女,豈不是個好機會!”他看看郭秉文。
郭秉文更是高興,“可是她不是定了親麼?”
這時郭定華又道:“定不定親的不要緊,那丫頭這些年在安南那小地方長大,即便定了親又如何,左不過一些小門小戶,稍做做手段,便就能毀了這親。怕的是,你姑姑有心說給太子。”
“爹!姑母和太子都倚仗咱們,兒子硬要娶那丫頭,隻要爹說話,姑母定不好硬讓太子與兒子爭的。隻看爹疼不疼兒子!”郭秉文說著撇了嘴。
郭定彪不耐煩,“去去,這事再說!”
“你若想娶那丫頭,且先派人去安南一趟,看看她定親的人家是誰,再計算怎麼章程。”郭定華還是心疼兒子,拚死拚活為的是什麼,就是子子孫孫能過得舒坦,自己的寶貝兒子這點要求他是要竭盡全力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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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傍晚,西天橙粉色落霞上薄薄一層薄紗般的霧靄。
沈雲歌一路奔波剛從天同府迴來,今兒太武帝壽宴,梁夢梅也進了宮,想查什麼也無處入手,沒做別的,剛請為她而來的師兄秦川去外麵鴻福樓吃了一頓好的迴來。
沈雲歌剛進屋不久便依稀聽到有人敲門。
白日裏丹雪帶著一些她自己鋪子裏上好的冬衣料子和裁衣師傅來為她量過身,顯然是別人。
是誰,沈雲歌已經感覺到了。
隨後便隱約聽到聶伯的聲音:“王爺。”
她站在門前靜默一瞬,無論如何事還沒有結束,那張婆子還在他那裏看管,總免不了還要再見麵的。
躊躇一瞬抬手又打開門出了屋,往蓮花門外走去。
剛出了院子,秦川也已經站在了外麵,聽著聶伯道:“王爺稍等,老奴且去請姑娘。”
二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相隨走到了蓮花門。
她想到過,沈含玉揭穿了自己的身世,沈伯庸定也很快會知道來尋她,隻是沒想到,竟這般快。
二人在蓮花門前站定,沈雲歌麵色如寒冬的清晨,冷冽而清澈。
秦川看看沈雲歌的側臉,又看看沈伯庸和穆元湛,不失禮節地拱手一禮道:“王爺,伯父。”
伯父這個稱唿聽起來那麼親切,無端刺了一下穆元湛,他眉心堪堪動了動,並未發出一點迴應的聲音,冷眸森森,一副高位者的淡漠,隨即將視線挪到沈雲歌身上。
沈伯庸隻看了一眼秦川,根本顧不得問這人是何人,便又虎目柔柔地看著女兒。
沈雲歌半晌不說話,沈伯庸亦一時不知從哪句話開始說起,一個向來身量板正、威武赫赫之姿的常勝將軍定安侯,此刻竟有些微微耷拉著肩背,怔愣著好半晌才啟了口,叫了一聲:“女兒,念念。”
好不容易開口,沈雲歌卻絲毫沒有因為這十幾年未聽到過的,自己幼時為以幸福的小字而心軟。
她隻合動了一下眼皮,冷冷道:“這個小字是你當年出征北地炎州時,母親思念你而為剛剛出生不久的我而起的,母親亡故之前已經後悔對你付出的一片真情,更不想稱唿此二字,也請你不要再這樣叫我。”
他的冷漠不僅讓沈伯庸倏地全身一顫,亦莫名讓穆元湛喉結緩緩一滑。
他害怕了,他怕她有一日亦會如此態度對自己。
秦川同時眉間一絲心疼,看向沈雲歌。
這樣的話刺得沈伯庸渾身輕顫了一下,一雙鋒銳的眼睛呆愣半晌又亂眨不停,眨了片刻才又調整語氣開口:“孩子,是爹錯了,爹沒認出來你。”
“無所謂認出認不出,你我的聯係在我母親亡故那一刻便已經結束了。今生能再見你,是因為我還有要為母親做的事,與你無關。”
她的話字字像一把刀將沈伯庸的心一刀一刀切成肉塊,沈伯庸向來一雙炯炯威目此刻漸漸布上一層水霧。
穆元湛作為一個旁觀者,雖聽著沈雲歌這些冷到刺骨的話亦覺不適,但他不想插言規勸,她把這些年對沈伯庸的恨發泄一通能舒服一些,不適也願意陪著。
沈伯庸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保持作為一個父親最起碼的姿態。
他道:“女兒,當年是爹沒有顧忌到你的心思,覺著你剛剛不過五歲,沒了親娘應該找個人來照顧你。是以,才把她們母女接進了府,想著玉兒也能與你一起做伴,盡量讓你不因為你母親離開而過分憂思。”
“嗬。”沈伯庸說到這裏,沈雲歌一聲冷笑,“這麼說,你在我剛出生不久時就有了為我考慮之意?才在炎州平亂時與那梁夢梅茍且在了一起,更為了我有人做伴才生下了沈含玉麼?”
她語氣更加冷冽,“沈伯庸,你休想讓我替你背上辜負母親的罪惡感。”
“你整日與母親海誓山盟,背地裏卻背著她與別的女人生了孩子,還將那女人悄悄養在外麵。母親才過世不到半年,你就迫不及待讓外室進門,將她扶作夫人替代了母親,你好得很!”
“你可怕母親屍骨未寒,怕她在天之靈看到那外室睡她的男人,欺負她的孩兒?”
他字字刺人,但語氣沒有明顯的激動,反而這種淡漠冷靜更顯得她的心完全死絕,她接著道:“對,你不會,當年她活著你不在意,她死了,你更把她拋到九霄雲外。”
說起母親活著的時候沈雲歌才心痛得聲音微抖了一下,“當年母親活著的時候發現了你瞞著她養了數年的外室,還生了女兒,才日日寡歡夜不能寐,是你害了她。”
她杏眸凜凜,聲聲剝肉削骨,讓沈伯庸全身發抖。
“若不是她憂傷過度也不會吃什麼藥,不吃藥她就不會……”
她與穆元湛說好的,在沒有查出梁夢梅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秘密時還不能將其害了江欣華一事說出來,故她說到這裏突然緘口。
而沈伯庸卻眉目抽搐起來,“你說什麼?你母親發現了她們母女的存在?她,她怎麼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