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歌抗拒,隻能又退後一步,便將披風從對方手中脫離,道:“我自己來。”
她自己係好綁帶,隨即利落地上車去。
穆元湛看她這般抵抗,隻怕把人逼得太緊張了,也不坐車去,隨即翻身上了自己的馬。
縣令幾人在官驛門前微躬著腰身,“恭送昭王殿下。”
車子行駛,沈雲歌才發現穆元湛騎馬去了,她淺淺蹙眉,他的背還沒好……
車窗輕輕“吱呀”一聲,沈雲歌望著那油黑大馬上肩背挺直的男人,想要問“王爺可行嗎”,但始終沒有問出口又關上車窗。
馬上的人這才轉頭看向身後車窗處,堪堪一抹淡淡的笑。
他要給她些時間,也給自己些時間,在合適的時候告訴她自己的事。
……
從漳平到長平加快車程隻需要一日時間便到。
到了時依舊是傍晚時分。
如昨日一般,一行人去往縣衙,正遇上縣令下值時候。
穆元湛依舊亮出自己身份牌符,此長平縣的縣令是一個上任沒幾年的年輕人,比穆元湛大不了幾歲的年紀,幾年前上京科考中了進士,之後便被任命昌平縣縣令。
他曾在京都時也聽過昭王穆元湛的名聲,一個心懷天下的年輕人打心眼裏看不上穆元湛這個名聲極不好的王爺。
知道對方是大名鼎鼎的昭王殿下,年輕縣令先是一震,隨即一抹笑,卻笑得虛與委蛇,“王爺此來這小小縣城可是有何公幹?”
他知道對方是個整日除了女色無所事事的主,這句話便是隱隱有些諷刺意味了,意思是,你一個廢物王爺能有什麼公幹。
隨即他還看了一眼穆元湛身旁小公子打扮,讓人一看那嫩膚紅唇便知是女扮男裝的小女子。
看著卻像是閑來無事尋花問柳來到此地的。
沈雲歌和穆元湛都感覺到了對方對他這個昭王心底深處的不屑,沈雲歌隻怕穆元湛會發威,不想身側人卻是迴以客氣的微笑。
對他來說,眼前這樣不畏皇權的官員才是真正大夏所需要的,正因為他們耿直,心中有為生民立命的信仰,光明磊落,才不會畏懼任何權勢。
隻有那些心中有私,怕損害自己利益的官員才會懼怕高於他們的任何權貴。
穆元湛巴不得大夏所有官員都是像眼前這個年輕縣令一樣。那樣,大夏一定能成為他父皇所求的,上安下順弊絕風清。
“何縣令慧眼,本王果真是來公幹,為的是查辦一個永熹十年在京都犯了人命案,之後逃生此地的張姓婦人。”
“……哦?”縣令所料不及,他一個廢柴王爺竟然查辦起了案子。
“王爺打算如何尋查?”縣令正色問。
穆元湛便將在漳平縣說的方法贅述一遍,何縣令越發看對方不似傳聞中的昭王,心中直狐疑那些是謠傳,隨後便也讓主簿拿來戶籍簿幾人一同翻找永熹十年落戶在長平的所有京都來人。
所查倒是有兩個如今年五旬的婦人,但都不姓張,他們依舊翻看後麵永熹十一年和十二年甚至更後麵的,卻實沒有從京都來的婦人,也沒有張姓之人。
當即沈雲歌最後的希冀被摧毀。
怎麼會,怎麼兩個縣都沒有張姓婦人,難不成丹雪聽錯了?
更或者周嬤嬤偷懶在向梁夢梅撒謊!
不可能,不可能的,那周老貨對梁夢梅是極忠心的。
沈雲歌眉心緊皺,兩眼僵著。
這時穆元湛也微微蹙眉,自語道:“天同府類似漳平和長平發音的其他縣沒有了……”
忽地他眼眸凜凜看向何縣令。
那縣令已經領會到了穆元湛眼中的意思,正氣凜然道:“王爺不會懷疑本縣令在作假吧?”
他們有這個辦法,若真要隱藏一個外來戶的真實姓名是很容易的。
可看對方眼中的凜然,穆元湛的思緒慢慢轉向漳平縣那裏。
漳平,城中百姓對那縣令的誇讚,以及他的滿桌酒菜,和他殷切地對他們的迎來送往……
“聽王爺的意思那人也可能在漳平縣,若真猜測那犯事之人在這兩個縣,小官倒多說一句話,王爺不如細細查一查那漳平縣令,那可不是個簡單的主。”
何縣令的這句話頓時吸引了穆元湛和沈雲歌的眼神。
原來那漳平縣令家中曾經是一商賈,因向京中高官暗自捐了不少銀兩才捐來了一個縣令。
這是附近幾個縣官中都知道的,隻不過事不關己,知道的人也並不多嘴。
像何縣令這樣通過十年寒窗,經過鄉試、會試、殿試,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才能到如今位置,這樣耿直、眼中容不得沙子的官員,遇到機會定是不吐不快的。
其實曆來不少朝代的統治者都是允許買賣官爵的,尤其是國家財政有巨大壓力時,統治者便通過這些行為,賣一些不會影響到朝廷的、無關痛癢的有名無權的官,籌集資金來改善國家的壓力,這些從一方麵來說是有必要的。
可這樣的行為往往需要統治者把握好底線,若是失去控製,便會導致整個朝廷,最後乃至整個國家都會雜亂無章。
前朝便是這樣。
買官的一般都是社會地位最低的商賈,他們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便會大把大把的給高官送錢財。
那些有錢商賈有幾個懂得為官之道。
荒年百姓沒得吃,或是百姓被當地土匪禍害的,再有百姓被豪紳欺壓的,他們哪個會為百姓做主。
說白了買來官職的那些人與些欺壓百姓的人都是一夥的,買個官隻為了耀武揚威,勾起起來更方便罷了。
他們根本不顧忌百姓死活,這樣的現象越發普遍嚴重,影響了國家穩定,最後終究是民憤四起,各地起兵將前朝推翻了。
太武帝建立大夏後,以史為鑒,法度其中一條便是不準賣官鬻爵。
除了功勳的後輩子孫能夠蒙蔭資給個小官,還要看他們表現再按年限酌情降擢之外,其他人必須經曆科考,選擇真正有才能的人為國家效力。
而京都城高官中竟然還有賣官鬻爵的,竟是在觸犯太武帝的逆鱗。
這人不用說穆元湛已經猜到是誰,沒想到郭家的手伸到各地。
“花了重金買來的官職自然要想盡辦法貪墨。王爺,您若有心,該是好好查查那漳平縣的梁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