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深有幾尺,暗流洶湧,縱使會遊泳的人下去也不一定能完好無損上岸。
六皇子猛然與馬衝進去,一時淹沒了身影,六七個護衛(wèi)也跳進去,尋了半晌竟是一點人影不見。
可沒尋到皇子誰敢上岸,便就一直浮浮沉沉,小半個時辰後終於打撈上來六皇子的屍體,護衛(wèi)們相繼有十人跳下去,活著上岸的隻有四人。
好好的馬為何突然驚慌狂奔誰也不知道,因為那馬早已淹沒在江中不知去往何處,盡管郭定彪派人沿江尋了多日,可還是未果。
且在尋江的過程中還淹死兩個人。
為了營救六皇子搭進去七八個侍衛(wèi),作為靠著千千萬萬將士們打下江山的太武帝怎麼還能為了查兒子的死因再讓人去冒險。
就這麼,那瘋馬沒有尋到,若要查出線索卻堪比大海撈針。
穆元湛自那以後的幾個月都在夜裏做噩夢,每日都在自責,他不該與六皇子換馬,若不換馬,六皇子不會死,那七八個護衛(wèi)也不會白白送了性命。
塵封多年的自責又湧上穆元湛的心頭。
“七弟,當年眾人亂作一團時,大人們都未注意我們幾個小孩,可我卻無意中看到太子與郭定彪很奇怪地對視一眼。”二皇子提醒道。
當時穆元修看到郭定彪和太子對視那一眼,他當即斂迴目光。
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端倪,可怕郭定彪發(fā)現(xiàn)他目光中的疑慮,便就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身在皇家,他小小年紀就懂得想要自己在諸皇子中安然無恙,想要母妃在後宮中不被毒害,他不能輕易露自己的鋒芒,不能輕易樹敵。
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他再懷疑郭定彪和太子都是懷疑,懷疑不能定一個人的罪。
皇後早已對賢德妃不滿,處處想要打壓她,他哪裏還能招惹是非,便就將疑竇壓在心裏。
後來六皇子的母親趙貴人在六皇子出殯當日突然像瘋了一樣亂喊“我兒被人害死了,我兒是被人害死了”。
她隻道是六皇子被人害死了,可又不指出是誰害死。
整日見到人便叫喊六皇子是被人害死,尤其見了太武帝更是連哭帶喊,一副瘋魔了的樣子。
找不到證據(jù)太武帝拿誰定罪,他既是一子之父,也是一國之君,總不能隨便懷疑一個人就拿那人定罪。
太武帝懷疑過郭家人,但是沒有證據(jù),郭家是功勳,沒有證據(jù)之下,他豈能隨便問罪郭定彪,對世人很容易便就背上因忌憚郭家功高,卸磨殺驢,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嫌。
大夏建國初期,局勢尚未穩(wěn)定,隨時都可能需要人提頭上陣,他不能不顧大局。
趙貴人自那之後便被禁足在她自己的寢宮裏至今十六年未踏出一步。
這時二皇子又道:“我始終懷疑趙貴人是在六弟出殯前日發(fā)現(xiàn)了什麼,後來才喊著六弟是被人害死。但至於她為什麼沒有具體指出是誰,興許也是拿不出十足的指認證據(jù)。”
“趙貴人沒有母族勢力,又不受父皇憐愛。子憑母貴,六皇兄也不是出類拔萃的父皇尤其看重的兒子,並未威脅任何人,誰又會害他們母子?”穆元修點撥穆元湛的語氣。
穆元湛亦是在二人話起時便猜出了內(nèi)幕,瞳仁縮緊,語氣幽冷如冰窟裏的寒風,道:“那人的目標是我!”
二皇子一副早已看透局麵的了然。
“你若不與六皇弟換馬,墜江之人便就是你。”
穆元湛凝眉,愈發(fā)後悔當初與六皇子換馬,若不換馬,六皇子不會死,他亦不會墜江。
那瘋馬在他胯下他會把它製服,就算不能製服,在它衝進江裏前,他也會從馬背上跳下去。
穆元湛一雙深邃的眼眸裏布滿碎冰和懊悔,“所以,二皇兄從那時便已經(jīng)猜測太子與郭家想要除掉我們母子?”
穆元修頷首:“隻是猜測。”
那時他已經(jīng)猜測,直到次年紀貴妃突然薨逝,他心裏幾乎已經(jīng)確定了。
若不是穆元湛換馬躲過一劫,隻怕最讓太武帝寵愛的母子已經(jīng)雙雙被太子母子聯(lián)手郭家除掉了。
“故二皇兄亦懷疑我母妃的死,所以提醒了我?”
穆元修頷首,“原本我不想把自己十六年的疑雲(yún)告訴你,可如今你想拉下他們母子,便將六弟可能是太子和郭定彪謀劃害死之事告訴你。若你有能力查到他們的罪證也算助你一臂之力。”
……
半個多時辰後穆元湛從靈壽寺出來。
黃花梨馬車裏,穆元湛沉凜著一雙墨眸。
他與二皇子的談話讓他思緒頗多。
當年的太子隻有十歲,便已經(jīng)心狠如斯。
生在帝王家難道沒有真誠的兄友弟恭,大皇子為了儲君之位與太子暗相爭鋒,太子為了皇位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對兄弟動了殺心。
再看二皇子呢,他到底是最仁慈、最念兄弟親情的宅心仁厚好兄長,還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明的,從少年時看出幾個兄弟定會爭個頭破血流,他便就一直演著寬以待人,宅心仁厚的好兄長,並在一旁坐觀局勢,以圖漁翁之利。
若大皇子和北靜王玉石俱焚,那皇位排也會排到他的頭上,畢竟,這麼多年裏,他在藩地勤政愛民,深受百姓愛戴,他繼大位是毫無非議的事。
若是局勢不如他所期待,那他便就安心做一個藩王。
二皇子的處境,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如此,著實是一個下棋高手。
穆元湛劍眉深蹙,大手捏了捏太陽穴,打開窗看山野之間的風雪,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暫時鬆了鬆。
***
這兩日沈雲(yún)歌一直安安心心在宅子裏養(yǎng)病,基本已經(jīng)恢複如常。
沒有意外,又收到了穆元湛托大寶送來的小紙條。
他迴去第二日便審了周嬤嬤。
因為暗牢這幾日關(guān)的人增多,防止幾人之間相互茍言,湯圓一早便派了人輪流在練武室外看著。
幾個犯人嘮嘮家常還可以,比如這頓飯淡了鹹了沒問題,若想說什麼關(guān)於影響到秘密的事,誰開口便會被狠打一頓。
那漳平的胖子強紳就被湯圓打了個肥肥又碩碩,本來膨脹的身體腫得更膨脹。
殺豬儆猴,剩下的人說話便小心翼翼,從不敢輕易相互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