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皇子騎馬墜江，趙貴人也一度以為是一場意外，可就在六皇子出殯那天，她的天才真的塌了，她的兒，她的兒是被人害死的。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是被太子害死的！”趙貴人突然從怔怔的迴憶中醒過神來，眼睛瞪得溜圓看著純禧恨恨地說。


    純禧對於這個答案並沒有驚訝，海棠同她被關了十六年，起初那一兩年她基本上把這句話整日都掛在嘴邊叨念，海棠不知道聽過多少次，此刻亦是一臉的習以為常。


    隻有千兒，純禧沒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她透露過，猛然間聽到趙貴人指控太子，她驚得猛地倒吸一口氣。


    太子那時才多大，十歲？


    怎麼可能！


    千兒滿臉震驚地看著純禧，純禧隻專注著聽著趙貴人接下來的迴憶。


    隻見趙貴人說完突然地闔上眼仰起頭，一臉的萬念俱灰，接著便從合上的眼縫裏流出兩行熱淚，她近乎絕望地道：“可是，皇上要保太子，他不準我提起這事。我不聽，他便以我瘋癲的借口把我禁足在這裏，一直關到現(xiàn)在，整整十六年。”


    皇上要保太子？


    這麼說皇上知道六皇子的死是陰謀，並知道這場陰謀的幕後的操縱者就是太子?


    這句話幾乎讓純禧對太武帝這個父親幾十年的認識徹底打破，那個對她向來寵溺的父皇，怎麼會知道太子就是殺害六皇兄的始作俑者還要包庇他，難道六皇兄不是他的兒子嗎？


    難道就因為太子是嫡子，是太子嗎？


    庶子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嗎？


    那麼是不是自己哪日被太子害死了，他也一樣會包庇太子，那讓她為以自豪的父女之情，是不是很容易就被他拋之腦後，她這個女兒也就白白死了？


    純禧不想相信這是真的，問：“趙貴人，你是不是誤會了太子，或者沒有太子謀劃那場陰謀的證據(jù)，所以父皇才不讓你憑著你自己的猜測瞎說？”


    她極力想要證明自己的父皇是因為趙貴人僅憑自己的猜想胡說，才把她關了起來。


    隻見趙貴人含著淚的一雙近乎混濁的眼睛慢慢睜開，開始不緊不慢道：“那日我兒出殯，作為母親我不能親自送孩子出宮，等晨兒的棺槨被送出皇宮，我的心也空了，便漫無目地在宮裏四處尋找晨兒從小在宮中留下的影子。”


    “那日我不知道在宮道和各個宮院裏進進出出尋覓了多久，後來身子幾乎沒有任何力氣，便靠著一麵宮牆滑坐在了地上。”


    “正當我近乎暈過去時，突然聽到牆的另一頭有個聲音在對話。那對話是‘太子放心，已經(jīng)答應給他升為太仆寺少卿了，六皇子的那馬是他做的手腳，他為自保自然守口如瓶’。”


    “……”純禧徹底怔住了，這句話還用懷疑嗎，要證據(jù)，隻要拿下那太仆寺少卿不就能審出來的嗎？


    她神色渙散地看向趙貴人，“這些你都與父皇說過嗎？”


    這句話其實問的多餘，可她就是不想承認，不想相信太武帝在知道太子是謀劃墜江陰謀的幕後主使後，也知道證人在哪裏時他還在包庇太子。


    “皇上是一國之君，他包庇太子，可以說是因為當年他剛打下天下怕郭家人，怕廢了太子功高的郭家人會引起朝廷動蕩而當作不知內情，可我隻是一個母親，我隻想要我的兒子，我隻想為我的兒子報仇啊！”


    趙貴人驀地瞪著一雙淚眼咆哮起來。“他要他的江山，我隻要我的兒子！”


    江山？


    純禧不是男人，不理解男人要的江山是什麼，是俯瞰蒼生高高在上至高無上的權利，還是對百姓疾苦時刻掛在心頭的責任，她的父皇為了安穩(wěn)朝堂對自己兒子的兄弟殘殺視若無睹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


    純禧腦子裏被這個問題和眼前一個母親思念兒子涕泗橫流、痛不欲生的模樣弄得腦袋嗡嗡作響。


    “當啷”！


    這時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打鬥聲，並有嬤嬤慌張地跑進來道：“公主有一個太監(jiān)和小宮婢闖了進來，二人打起來了！”


    純禧蹙眉，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她急忙跑向門外，想要看看來人是皇後的人還是他父皇的人。


    她跑向門外，隻見沈雲(yún)歌正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太監(jiān)交手，那太監(jiān)……


    純禧看了片刻，認出他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公公汪泉，卻不知他竟會武，與沈雲(yún)歌的一招一式都極其狠戾。


    沈雲(yún)歌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條木棍，那太監(jiān)赤手空拳都能接住沈雲(yún)歌的招式。


    沈雲(yún)歌看到純禧緊張地站在門前，且與那太監(jiān)過招且向純禧道：“此人是來向趙貴人動手的！”


    皇後已經(jīng)讓人跟蹤了純禧幾日，原本隻是盯著她，隻要她不亂來，她也不會主動采取什麼動作。可今兒安插在純禧院裏的眼線跑去向皇後稟報，說有個沒有見過的宮女被純禧帶進了院子，皇後才陡然生起了不好的預感。


    緊接著她便讓汪泉親自趕到趙貴人的院子。


    皇後隻盼著純禧還在與那個被扔進冷宮裏的小太監(jiān)在後宮裏玩貓捉老鼠，讓眼前的這個汪泉來對趙貴人下手。


    當年皇上把趙貴人禁足，並下令她這個皇後要看好趙貴人，不要讓她踏出宮門，更不要讓別人接觸，還有一點便是不能讓她死了，若趙貴人死了，她這個皇後的位置也就到頭了。


    那時皇後就懷疑過皇上已經(jīng)知道了她和太子讓郭定彪安排的那場墜江陰謀，但從各個角度來斷定，皇上都不會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皇子拿一國之母和儲君之位，以及大夏的第一功臣，甚至大夏的安危來大動幹戈。


    於是，她覺得皇上在禁足了趙貴人這件事上與她這皇後還是一條線的。


    她便就一直看著趙貴人，當其是一個活死人，隻要沒有人接觸她，她們母子在皇上那便就平安無事。


    可直到最近，皇後才覺得，太武帝若是怕趙貴人說出什麼，那讓趙貴人死於重疾也是一個合理的借口，可為什麼還要她一直活著？


    很有可能，皇上也在留著一手，萬一哪日改了主意想對她這個皇後和郭家，以及太子動手，他便就要搬出趙貴人來指認當年他們的罪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