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歌翻身下馬,把自己披在身上的披風解下,捧到窗前:“殿下慢走。”
他一雙墨眸古井無波,堪堪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一陣微風從她臉頰吹過,把散落的碎發吹到高挺的鼻尖,劃過殷紅的唇瓣。
隻是,這樣看似顏色明豔的一朵嬌花,卻,是最無情的。
他鬢角隱隱跳動,半晌沒有任何動作。
這時沈伯庸看到二人就這麼僵持著,上來便道:“殿下,天色已晚,不然明一早再走?”
“……不用!”他沉默了片刻,語氣冰冷而沉重地說出這麼兩個字。
前息的沉默是給她最後的機會,隻要她有一絲的後悔,給他一個讓他留下的眼神,他便就會留一晚。
現在,話說出,機會也就沒了。
驀地,他從她手裏奪過那披風,眼神也從她身上移開,看似灑脫地視著前方,道:“說好的梁夢梅會讓你親自解決,迴城後,會讓湯圓找你。今後,便不欠了。”
話落,“哢噠”一聲車窗被關上。
聽著他向湯圓冷冷一聲:“迴!”
湯圓看了沈雲歌一眼,眉心皺成一個大大地結,“啪”的一聲甩動長鞭。
急急地趕來,又悻悻而返。
一日兩夜。
湯圓心疼自家殿下的身子,這一來一往腰都沒展平過,飯也隻是在車上隨便吃了一口,到頭來卻是弄得個不歡而散,看樣子好像連個暖心話都沒有聽著。
想著他便又撒氣似地猛甩了兩下鞭子。
車子走了,車上的人離開了。
梁夢梅的事他也已經安排給湯圓。
不欠了,便是徹底結束了。
沈雲歌怔怔看著那漸漸消失在眼前的車影,堪堪,嘴角微微揚起。
輕鬆了,但,心也空了。
……
夜裏,軍營設了大大的慶功宴,沈雲歌覺著自己不算是軍中的人,便躲在營帳裏沒有出去。
此刻她所在的是沈伯庸的營帳。
在穆元湛走後,沈雲歌因為不想與他再碰麵便決定翌日再離開,因為城裏的驛館因為戰事一時都還沒有開,故她隻能還在軍營中借宿一晚。
沈伯庸自然是不讓自己的女兒再與那些個大男人同帳的,他想到他這個不稱職的爹沒有認出女兒,讓女兒淪落到與不相幹的男人們同帳時,他還扇了自己兩個兩個大嘴巴。
同時不管不顧其他人的眼光,追在自己女兒的屁股後邊一個勁地認錯,什麼“他是個混蛋,眼睛要了沒用剜出來當泡踩得了”。
什麼“不原諒爹可以,但是一定要去他的營帳裏好好休息,萬不可再賭氣,睡那大通鋪的男人帳子裏”。
一軍主帥驀然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兵在討將領的罰。
營中得知沈雲歌竟是沈伯庸的女兒,全軍的驚愕。
他們都聽說過沈伯庸被敵國奸細勾引,害得愛妻殞命,親女兒被迫離家十幾年的事。
有的對他是同情,說侯爺可憐,又說到底是侯爺的的骨血,雖說是個女兒身,竟是那般肖勇,又足智多謀。
有的則是鄙夷,像二牛和鄭少楓便是後者。
表麵對沈伯庸恭敬,心裏卻都罵,怪不得不認他那個爹,活該,可惜那麼好的女兒了。
女兒家身份暴露,終究自己是沒處去的,也不能在眾人都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後還睡大通鋪去,便就答應了沈伯庸。
沈伯庸便抱著自己的被褥去睡大通鋪。
簡單洗漱一番後躺在木板搭好的臨時床鋪上,看著帳頂,昨日一夜混戰累到極致,此刻卻沒有一點睡意。
直到外麵傳出將士們喝完慶功酒的哄鬧,已經是快過子時,她還是腦袋空空地盯著帳頂。
沈伯庸在帳外高興地低聲道:“女兒安心睡啊,爹已經讓人輪番看守,安全得很。”
終究還是一夜未眠。
翌日沈雲歌隨著大軍一同迴京。
因為有步兵腳程便慢一些,隔日才迴了京都城。
今日是春日裏難得的好天氣,風和日麗,空氣中釀著暖暖的氣息。
還未進城便有禮部尚書和侍郎等高官在城外迎接,看到大軍便開始放鞭炮。
沈雲歌一身男裝依舊戴著那麵具,但沈伯庸堅決要自己的女兒與自己並排前行。
雖說她戴著麵具讓別人分不清男女,但進城後還是聽著兩邊迎接的百姓都嚷著:“那個戴麵具的不會就是定安侯的女兒吧?好一身英姿颯爽的大將氣概。”
也有人道:“看起來是男兒身,不像是定安侯的女兒,會不會是在車裏呢?”
“你傻啊,女兒家就不能著男裝了嗎?不然定安侯的女兒穿一身繁瑣的女兒裝上陣斬殺反賊麼?再說,你看看哪裏有車?那白衣少年定就是定安侯的女兒,不然為什麼帶麵具呢!”
聽著兩邊人對自己的議論,沈雲歌愕然京城中百姓怎麼會這麼快都知道自己上了戰場的事。
她轉頭看向身旁自豪感堆滿臉的沈伯庸。
他麵對女兒驀然一臉老父親的慈愛:“女兒啊,斬了反賊你是最大的功勞,故昨日送捷報時,爹便將功勞一大半都記在了你的頭上。高不高興,你看看大家都多麼熱情!爹比自己立了大功都高興呢!”
她根本不想拿什麼大功,她隻想安安靜靜為母報了仇離開這與她格格不入的京都城,迴屬於自己的小地方去。
這時又聽到有人道:“定安侯的女兒不是個奸細的女兒嗎,怎麼定安侯還當她是自己的女兒養著呢?”
“你怎麼話隻聽一半呢?定安侯真正的女兒是他的大女兒,當年被他棄養的,如今長大了迴來與那個女兒爭家資,把那個奸細女兒的老底揭了,定安侯這才知道自己當了十幾年的王八!”
沈伯庸聽到這樣的議論老臉一青,臉上再沒有了剛剛高漲粲然的笑,悄悄地閉了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啊?這樣啊?把自己的親女兒棄養,養別人的女兒?如今這親生女兒還認她也是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