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天寶四年。
冬至時分,寒雪霏霏。
清水村西頭的聚集著百十來村民,秦書一身單薄寒酸的破爛衣衫,就這麼瑟縮著擠在一眾村民裏麵。
雖然他穿越至此,已經足足一上午了。
但到現在,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他堂堂都市龍王、鬼穀神醫傳人,竟然落得如此地步。
前身,大乾人士,鄉野小民。
目不識丁,且好吃懶做,就連祖傳的一畝三分地,都被他賣給了地主,就為了去那勾欄瓦肆的翠小娘風流一晚。
“哼!醃臢潑才,也配和我同名?”
梳理著記憶的同時,秦書心中極為不齒。
片刻之後,他大致弄明白,眼下是個怎樣的世道了。
新帝登基,窮兵黷武,連年征戰,以至於百姓賦稅累累,苦不堪言。
恰逢災年降世,各地饑荒四起,叛軍賊寇更是如星火燎原,愈發勢大猖獗。
歲大饑,人相食的史書,正在一筆筆書寫。
可以說天下九州,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亂點也好……”
明白這點的秦書,嘴角微微上揚。
正所謂亂世出英雄。
他秦書是什麼人?豈能和周圍這些愚民相提並論!
大丈夫生於天地,當陪三尺青峰,立不世之功。
既然穿越了,那自當……
“狗娃子,你在那嘀咕什麼呢?”
“趕緊過來選老婆,在遲些好點的都被挑走了,就剩些歪瓜裂棗,到時候有你哭的。”
人群中,一雙手籠進棉袖的黑臉老漢,迴頭一聲唿喊,打斷了秦書的雄心壯誌。
秦書嘴角微微抽搐。
狗娃子,是前身的小名。
而這老漢,正是他的二大爺老秦頭。
正如老秦頭所說,此刻村民麵前,有兩名刀歪帽斜的差役,正羈押著串成一排的女子,其間樣貌、年齡各不相同,大的正當虎狼之年,小的卻才過珠釵。
這些女子,都是流民賤戶出身。
其中大都是逃難亦或者被逐出家門送往官府後,再由官府統一安排,由尚未娶妻的男丁領走,以此擺脫賤籍。
“這個!我要這個!”
“官爺,那個膀大腰圓的我要了,這一看就是幹活的好手!”
周遭村民爭先恐後上前指認,哄鬧的場麵,像極了在市場上挑選牲口的樣子。
就連那老秦頭,此刻也急忙擠上前,指著一位骨架寬大、臉如磨盤的粗黑女子:“都不許搶,這個是我的。”
秦書瞠目結舌:“二伯,旁人也就罷了,你這都快一把年紀了,能吃得消嗎?”
“唉!這不是沒辦法嘛!”
“朝廷新規,男子年滿十六尚無家室者,賦稅翻倍……你也知道,你二嬸走得早,若是往年倒也罷了,今年這饑荒鬧成這幅樣子,湊齊稅收本就困難,若再翻倍,唉!”
老秦頭手裏攥著那粗黑女子,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
其他人來此,基本上也大都是這個原因。
“狗娃子,你還杵著幹什麼,平時那股子渾勁兒呢?這個時候咋還裝起臉皮薄來了?”
見秦書不動,老秦頭連忙上前拉扯,“趕緊去,記得眼睛擦亮點,要挑大爺我選的這種,要麼好生養、要麼能幹活的,別到時候領迴家除了多一張嘴,什麼也不會幹。”
秦書聞言默不作聲,看向了那麵前一排女子。
事實上,也沒什麼好挑選的,能被送到這裏來,這些女子基本上都是經過城、縣好幾輪挑選的,那些模樣生的好看的,基本上早就被有實力的人提前領走了。
所以到了村頭,不是如那婦人般又黑又糙,便是醜的千奇百怪。
秦書到不是什麼聖人君子,對男女之事毫不在意。
但眼下,讓他在這些歪瓜裂棗中,領一個迴去?那自然是萬萬不可能。
這雙倍賦稅,又豈能難得住他?
再說了,如此亂世,素來都是豪紳的稅如數奉還,百姓的稅三七分成。
秦書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會當一個老老實實給朝廷納稅的“良民”。
可原本隻是粗略掃了一眼,做做樣子就準備離去的他,卻忽然在那一排女子的角落,瞥到了個不同尋常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極瘦,緊張而又怯懦的低著頭,因為長期營養不良,所以皮膚顯得有些蠟黃幹枯,但即便如此,那瘦的脫相的麵容,依舊能瞧出是個美人胚子。
嗯?
秦書有些詫異的掃了一眼。
可就在這時,那為首的胖差役,立刻抖著一臉肥肉麵無表情的說道:“看看別的吧,這個身子染了惡疾,沒看見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嗎?”
惡疾?
秦書微怔,心頭疑惑頓消,釋然輕笑。
作為鬼穀傳人的他,哪能看不出,這女子除了營養不良,哪有什麼惡疾?
但那差人卻有意將其留著,分明是因為別的。
這送親隊從城到鎮再下鄉,到了這一步還沒送出去,基本上就到頭了。
按大乾律法,賤籍女子若是最後沒有成親,無處可去的她們往往隻有兩個下場,要麼拿去和北遼置換牛羊,要麼就送到教坊司名下的官家窯子充妓。
而這女子如此模樣,其大概率是後者了。
雖然秦書不知道,為何這些差役,這麼想將這兩個女子送去妓院,但個中緣由,隻怕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
本就是走個過場的他,聽到差役的話後點了點頭,扭頭就準備離去。
可就在這時。
一隻幹癟纖細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軟糯的帶著幾分央求的聲音:“這……這位官人,求求你選我,我什麼活都能幹,吃的也少……帶我走吧。”
因為過於用力,以至於那緊握的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白。
秦書眉頭一擰,正要開口。
可下一秒。
“賤人!給我迴去,誰讓你亂動的。”
啪——
一記清脆的掌摑,倏然落在了女子臉上。
女子本就瘦的能看到骨的臉頰,瞬間多了五根通紅的指印。
見此情形,秦書心頭一陣不悅。
這些女子雖是賤籍,但也並非她們所願,何至於遭此對待?
“小子,還站著作甚?”
“老子剛剛說的話,你是耳朵聾了嗎?還不滾!”
一巴掌下去後,那差役當即轉過身,惡聲惡氣的朝著秦書訓斥道。
話音落下。
秦書頓時氣笑了。
原本不願意生事的他,不退反進,徑直握住了女子纖細冰涼的小手。
“你叫什麼名字?”
“沈……沈沁。”
“嗯。”
秦書點了點頭,繼而看向差役。
“這女子,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