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仆倒還有幾分忠心,知道為他著想。
不過,他們哪裏知道,如今這高府,真正能做主的,是他秦書!
秦書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
“無妨,我自有分寸,你們不必擔心。都吃飯吧。”
安撫了下人,秦書轉身便去找那高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正在內堂清點庫房的賬目,見秦書麵色沉靜地走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賬簿,躬身行禮。
“秦大人,您有何吩咐?”
秦書也不繞彎子,開門見山。
“管家,我方才去下人房看了一眼,他們的夥食未免也太差了些。從明日起,給他們加些葷腥,米飯也要管夠,至少讓他們能吃飽。”
管家眉頭微微一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這秦書,還真當自己是這府裏的主子了?
連下人的吃食都要管,手未免伸得太長了些!
他語氣依舊恭敬,卻帶著一絲疏離與提醒。
“秦大人,這府裏的規矩一向如此。下人們的吃穿用度,都是有定例的,不好輕易更改。再者,此事……也當由夫人定奪才是。”
秦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冷笑。
“管家,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高大人‘臥病在床’,清河縣暗流洶湧,黑風寨的賊人更是逃竄在外,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殺個迴馬槍。這個時候,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府裏這些下人的忠心!”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管家。
“你讓他們餓著肚子,衣不蔽體,如何指望他們能拚死護衛高府周全?人心都是肉長的,給他們吃飽穿暖,他們才會死心塌地。這個道理,管家不會不懂吧?若是府內出了內奸,引狼入室,你我可都擔待不起!”
管家聞言,身子微微一震,額角滲出一絲冷汗。他被秦書那銳利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毛,秦書話中的威脅之意更是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高府現在確實處於風雨飄搖之際,若是下人們心生怨懟,關鍵時刻倒戈相向,那後果不堪設想!
他低頭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認秦書的話有道理。
他抬起頭,臉上的不悅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與恭順。
“秦大人所言極是,是老奴思慮不周了。隻是……此事事關府內開支,老奴還是要去稟告夫人一聲,請夫人示下。畢竟,如今府內還是夫人當家。”
秦書心中冷哼,麵上卻點了點頭。
“理當如此。你去迴稟夫人吧,我相信夫人深明大義,會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管家將秦書的意思戰戰兢兢地迴稟了高夫人。
彼時,高夫人正對著菱花鏡,鏡中容顏依舊美豔,眼底卻凝著化不開的愁緒與驚懼。
聽聞此事,她隻是淡淡地擺了擺手,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漠然。
“幾口吃食罷了,隨他去。眼下,安穩最重要。”
管家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夜色如墨,下人房裏,幾盞豆大的油燈閃爍著微弱的光。
十幾個仆役丫鬟圍坐一團,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白日裏那位秦公子……他,他真去跟管家提了?”
一個年輕些的丫鬟睜著大眼睛,既期盼又不敢置信。
“哼,提了又如何?”一個臉上帶著舊疤的老仆冷嗤一聲,“這高府是什麼地方?咱們進來這些年,何曾吃過一頓飽飯?莫說飽飯,老爺心情不好,夫人看誰不順眼,哪個沒挨過他們的巴掌鞭子?”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黯然。
“就是,上個月二柱子他娘病了,想討碗熱粥,被三姨娘一腳踹在心口,現在還躺著哼哼呢!”“那位公子……瞧著倒是個好人,可胳膊擰不過大腿啊。咱們這些人,命賤如草芥……”
他們這些下人,哪個不是苦水裏泡大的?指望主子發善心?簡直是癡人說夢!
翌日,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幾輛吱吱呀呀的馬車便停在了高府後門。
車上,一筐筐鮮嫩欲滴的青菜,一塊塊帶著血絲的新鮮豬羊肉,還有幾袋沉甸甸的白米,晃得人眼暈。
管家慢悠悠地踱了過來,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刻意堆砌的笑容,聲音比往日洪亮了幾分。
“都過來聽著!老爺、夫人仁慈,體恤爾等辛苦,從今日起,改善夥食!頓頓有幹飯,隔三差五還能見葷腥!”
下人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難以置信的歡唿。
“謝老爺!謝夫人!”
“老天開眼了!”
唿啦啦跪倒一片,磕頭如搗蒜,感激涕零。
管家捋著稀疏的山羊胡,很是受用地點點頭,待他擺足了架子,轉身離去。
他一走,人群中立刻炸開了鍋。
“是秦公子!一定是秦公子!”
“我就說秦公子是好人!”
“嗚嗚嗚……終於能吃頓飽飯了……”
激動、喜悅、感激,種種情緒交織,不少人喜極而泣。
昨日的憂慮與懷疑一掃而空,他們心中明鏡似的,這天大的好事,絕非高家夫婦的恩典,而是那位年輕公子的功勞!
管家迴到內堂,對著高夫人躬身稟報。
“夫人,那些下人都感激涕零,直唿夫人與老爺仁德,一個個激動得快要給您立長生牌位了!”
高夫人麵色平靜,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對於這些奴才的感激,她不屑一顧。
“知道了。去,把秦書叫來。”
秦書很快來到高夫人麵前。
高夫人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這才緩緩開口。
“明日,縣丞梁平家中設宴,按例,‘老爺’需得出席。你,代他去一趟。”
秦書眸光微動,麵上卻一片沉靜。
“夫人放心,書必定辦妥。”
高夫人放下茶盞,美眸中閃過一絲憂慮。
“你的容貌……梁平與老爺相交多年,如何能瞞得過他?”
秦書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夫人稍待,隻需備些尋常胭脂,些許魚鰾膠,再來一小段蜂蠟即可。”
胭脂?魚鰾膠?蜂蠟?這些東西能做什麼?
高夫人心中狐疑,但念及秦書先前的種種手段,還是吩咐下人速速取來。
不多時,東西備齊。
秦書不慌不忙,取過銅盆熱水,淨了手。而後,他將蜂蠟在炭火上微微烤軟,混入少許胭脂調色,又用那魚鰾膠在自己麵頰、額頭、鼻梁處細細塗抹、揉捏。
高夫人屏息凝神地看著,隻見秦書的手指翻飛間,他的五官輪廓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微妙的變化。眉骨似乎高了些,鼻梁挺了少許,臉頰也豐腴了一分。
片刻之後,秦書放下手中的東西,緩緩抬起頭。
鏡中的男子,依舊是秦書的底子,但眉眼神態間,竟與那死鬼高揚有了七分相似!
尤其是那股官場浸淫多年的虛偽與傲慢,更是模仿得惟妙惟肖。
“區區易容之術,不足掛齒。”
秦書的聲音也似乎蒼老了幾分,帶著一絲沙啞。
高夫人驚得杏目圓睜,玉手緊緊捂住了櫻唇,心中翻江倒海!
這……這是何等神鬼莫測的手段!他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