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中。</p>
共工溯流而歸，看守門戶的相柳恭敬地退避開來，而後在他根本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共工早已經迴到了深海之下，共工真正的身軀此刻被禹王費盡了心血壓製在了東海之下。</p>
此刻也不過是一縷表層的意識罷了。</p>
“天吳死了。”</p>
共工抬眸看了看方封和冰夷，語氣平淡地道了一句。</p>
最後的防風氏巨人和河伯怔了下，下意識迴憶起了那個選擇背棄神靈的天神，哪怕彼此最終選擇了不同的方向，但是聽聞這個熟悉的名字離去，祂們心底也終究是浮現出了複雜悵然。</p>
當年故人，又少了一個。</p>
共工拂袖坐於亭臺之上，神態寧靜。</p>
方封和冰夷彼此對視一眼，都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尊神。</p>
至於相柳，那就更不敢說話了。</p>
那兩位老祖宗都能用七匹狼把他抽成自轉陀螺。</p>
這位可是老祖宗裏的老祖宗。</p>
隻是從內到外都被方封和冰夷改造成了神州樣子的相柳，還是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下水神共工，容貌俊美，身材高大，雙眉微微皺起，似乎是在思索宇宙真理一樣的奧妙問題。</p>
相柳被折服了。</p>
偉哉！</p>
水神！</p>
是的。</p>
他已經連審美都被兩個老不死的神靈改造成了水係神靈的基準。</p>
兩根從三皇五帝時期傳下來的皮帶，就是有這樣的效果。</p>
而這個時候，共工緩緩開口了。</p>
相柳尊敬地屈身向前，聆聽神音。</p>
聽到了共工略帶疑惑的詢問。</p>
“傲嬌，是什麼意思？”</p>
相柳：“…………”</p>
方封：“…………”</p>
冰夷：“…………”</p>
相柳臉上被教育到了完美的微笑凝固，僵硬地抬起頭，共工抬手按揉眉心，哪怕隻是一道分神魂魄，但是那也是最強大的神靈之一，在衛淵內心不那麼固守本心的時候，他是能夠讀取衛淵的表層想法的。</p>
所以能夠確認，衛淵所說，人的道路並無虛假。</p>
卻也，聽到了些許的雜音。</p>
共工淡漠的眸子落下來。</p>
方封一瞬間想到了和共工一起離開的衛淵。</p>
聯想到了，難道說是衛淵說的這個詞，或者說是衛淵形容尊神的？這事情完全沒有辦法說出來，本來衛淵雖然和他有交情，但也是禹的臣子，某種程度上衛淵倒黴他其實很愉快，甚至愉快到可以用玉石刻一副畫。</p>
但是這個詞他要是原模原樣形容一遍。</p>
以尊神的暴烈脾氣。</p>
防風氏搞不好就要絕後了。</p>
可是在神靈麵前，是無法說謊的。</p>
防風氏死死咬著牙，驅動著自己的大腦。</p>
快動啊！</p>
我的大腦!</p>
思考破局的方法，我五千年累積下來的智慧！</p>
剎那之間，仿佛有無數防風氏巨人和他同在，仿佛無數的先祖知識和智慧都匯聚在了他一個人身上，如同電流一樣奔走的思維不斷碰撞出了火花，思考著那唯一的破局之法。</p>
防風氏最後的巨人，方封眼觀鼻，鼻觀心，放棄了思考。</p>
像是一塊石像。</p>
特麼的……</p>
我的腦子……</p>
不中用啊！</p>
而這個時候，祂聽到了相柳的聲音，這個被改造成神州模樣的荒神麵不改色解釋道：“……這是一種極端美好的屬性，根本不存在於人世間，隻存在於眾人所幻想的世界裏，是人類對於美好的讚詠。”</p>
“拆開來，就是神靈之傲和強者的驕。”</p>
這一番話說得絕無半點遲疑。</p>
而後因為某種信息差的緣故，共工的表層意識緩緩點頭。</p>
“既如此。”</p>
“新的祝禱當中，可在尊名之前加入這個詞。”</p>
冰夷嘴角抽了抽，下意識想到了有朝一日天下水神信徒高聲祝禱的畫麵，想到那個時候那個大禹臣子的下場，默默放棄了思考。</p>
會被鞭屍吧。</p>
一定會被鞭屍的吧。</p>
會被複活然後不斷打死然後複活再打死的吧？</p>
禹王追著刑天打架。</p>
他的臣子竟敢戲弄尊神。</p>
這兩個家夥，性格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p>
河伯冰夷默默決定要去見一見那禹王臣子。</p>
而這個時候，相柳所化青年終於記起來了一件正事，垂眸躬身，道：“尊神，這一段時間，每一日都有一人在外麵等候，希望能夠拜見尊神真容。”</p>
冰夷皺了皺眉。</p>
“是祂？”</p>
共工神色平淡，道：“誰？”</p>
相柳整理著措辭，小心謹慎道：“……一隻來自神州的虎。”</p>
“後世山君名號的源頭。”</p>
“現在則在暗中執掌了一處偏遠神係。”</p>
……………………</p>
“神州虎妖，見過水神。”</p>
一聲黑色袍服的山君絲毫沒有展露出過往的傲氣，行禮拜見。</p>
一舉一動都符合神州神代時候的禮儀。</p>
“久在此地，機緣巧合之下，得知尊神所在，早已想要前來覲見。”</p>
“此乃見麵之禮。”</p>
冰夷俯瞰著這一隻猛虎大妖。</p>
之前相柳作為整個櫻島神係裏麵名號最盛的大妖和荒神，又長出了第九個頭，肆虐一方，卻突然就消失不見，這一頭老虎曾經是神州的將帥，心細如發，生生分析出了這個可能，找了過來。</p>
在說到見麵之禮的時候，山君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盒。</p>
恭敬送上。</p>
打開盒子的時候，冰夷斂了斂眸，裏麵一片璨金，盛放的全部都是最為純粹不過的神性，聯係到眼前猛虎的身份，祂為了拜見水神，究竟做了些什麼，不言而喻。</p>
其殘忍霸道，即便是冰夷都覺得瞳孔微縮。</p>
而共工把玩著這來自於櫻島的神性。</p>
隨意扔到地上，盒子翻倒，神性流淌而出。</p>
“賜你了。”</p>
嗓音慵懶淡漠。</p>
至於靠著這些偏遠之處的神性恢複？</p>
這一選項，連出現在這位傲慢神靈心裏的資格都沒有。</p>
山君躬身行禮，將神性收好，輕聲道：“尊神若有神靈之治。”</p>
“吾願為麾下馬前卒。”</p>
………………</p>
片刻後。</p>
身穿黑袍的猛虎雙手搭著躬身，一步步退出了水神所在的地方。</p>
而後才踏波逐浪，往櫻島的方向而去。</p>
共工的表層意識神色平淡，根本沒有為這一隻猛虎的投誠而泛起絲毫的漣漪，雙眸幽深，隻是淡淡道了一句有趣，而這樣的神態，反倒是讓熟悉祂的冰夷和方封更為不敢怠慢，垂眸低頭，不敢去看神靈的神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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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計，有城府，既能提劍而戰，又能夠低得下腰。</p>
沒有什麼不是可以抵押的，包括屬下，包括自己的尊嚴。</p>
這必然是豪傑的基礎。</p>
但是卻也是共工最厭惡的性格。</p>
可能句芒會喜歡這種性格，但是水神共工，可能更欣賞禹王那種做派……畢竟屬下眷屬是不擅長動腦子的防風氏巨人，最大的敵人是禹王和昆侖山第一打手應龍，相交的好友是無支祁。</p>
本身還是文官。</p>
這樣一想。</p>
一切都變得很合理。</p>
等到那種來自於水神的壓製力量逐漸消失的時候，才稍鬆了口氣。</p>
而此刻，山君一路迴到了櫻島。</p>
此刻的櫻島似乎已經恢複了平靜，最多隻是神靈和妖怪重新迴到了普通人的認知和視野裏麵，不過這似乎也不算什麼，之前神州那裏發生的事情，動靜遠比這裏還要更大些。</p>
山君來到一處洞穴。</p>
此處是櫻島之地的一處靈脈，原本作為櫻島佛門八宗之一的東瀛唯識宗門人早已經被一掃而空，原本的佛門莊嚴之地，此刻盡數妖氣彌散，而越是往裏麵走，妖氣就越淡，最後甚至於有了一絲絲的神性。</p>
一隻巨大的青蛇盤踞於這佛門之地。</p>
感知到氣息，緩緩遊動，巨大的蛇頭緩緩落下，化作一名人身蛇尾的清俊女子，山君神色緩和，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道：“看來，這些佛門分支的修行者，對你而言也是有些裨益的。”</p>
“那幾名神靈的權能神性，你全部吸收了嗎？”</p>
清脆的聲音迴答：“吸收了。”</p>
山君點了點頭。</p>
然後從懷裏掏出盒子，將裏麵的神性分出一部分給青蛇，道：</p>
“你且好生修行。”</p>
“死去的那些神靈，你喜歡哪個的神位，盡可以將其取代。”</p>
青蛇道：“……這些神性都好難吃，我還是喜歡西湖邊的點心。”</p>
山君無奈搖了搖頭，從袖口裏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裹，扔給了青蛇，那清俊女子訝然，手忙腳亂地打開之後，發現裏麵居然正是西湖邊兒的點心，眨了眨眼睛：“神州現在不是沒辦法迴去嗎？”</p>
“大人你……自己做的？”</p>
“…………”</p>
山君道：“你且嚐嚐味道。”</p>
青蛇眸子微微瞇起來，顯然很喜歡。</p>
山君平淡道：“既然希望能夠加入水神陣營，那麼也要有投名狀。”</p>
“你好好修行，我先去解決這一件事。”</p>
祂笑著道：“放心。”</p>
“我一定將你們都帶迴神州。”</p>
“帶迴故鄉。”</p>
………………</p>
山君吩咐了青蛇之後，轉身離去，參與所謂的高天原諸神之會。</p>
在這雄偉的神殿裏麵，承受了徐巿神性，和神州賜倭奴神印金印的新神皇坐在禦座之上，兩側站著一尊尊高大的神靈，而這些神早已經不再是櫻島的那些。</p>
祂們的血肉被吞噬，祂們的神性被執掌。</p>
身穿炎漢時風格的衣裳。</p>
高天原上，七成的主要大神已經化作了神州的大妖。</p>
故而，那所謂的神皇權柄，根本毫無價值，她原本同意做傀儡時心裏的打算，幾乎沒有絲毫的價值，就已經被輕而易舉地打破。</p>
那些曾經在無數地方留下傳說和故事的大兇們大笑著交談，言語之間，兇狠卻渾厚的威壓令人心中顫栗，連原本神聖的神殿，也盡數換做了神州的風格。</p>
突而，</p>
伴隨著一聲聲沉重的戰鼓聲音，隱隱有聲音高唿傳來：</p>
“山君到！”</p>
一聲聲雄渾的聲音，諸多原本嬉笑怒罵的大妖們齊齊收聲，連帶著其餘的神靈們都下意識屏住唿吸，氛圍剎那肅穆。</p>
祂們恭敬垂眸。</p>
袖袍一拂，如雲聚散。</p>
妖神躬身。</p>
伴隨著沉穩的腳步聲音，身穿暗紋黑袍的青年徐步而來，一隻手扶著劍柄，雙眸淡漠，巨大的壓迫感讓那位神皇顫栗，而後，祂站定了身子，微微抬手躬身，手掌搭著，眼眸從手掌之上看向神皇。</p>
鷹視狼顧，又怎麼比得上猛虎徐行。</p>
神皇麵色煞白。</p>
“某有一事要稟。”</p>
黑袍青年起身，道：</p>
“下昭全境。”</p>
“尊徐巿為先祖。”</p>
“廢文字，絕祭祀，皆效舒明天皇，習神州之風。”</p>
“櫻島，更名為瀛洲。”</p>
神皇瞳孔收縮。</p>
瀛洲……</p>
神州下轄。</p>
這絕不行，這決不可以，哪怕是這被當做是傀儡的神皇都很明白這究竟代表著什麼，手掌顫抖，握著劍猛地起身，看向其餘諸神，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忠於她的才對，高聲喝道：“諸位還有誰有勇武，和我一並誅殺此獠！”</p>
聲音激昂，卻沒有任何人迴應。</p>
一片絕望的死寂。</p>
黑袍青年平淡道：</p>
“昭文神皇陛下你自己寫，寫好後我過一眼。”</p>
“不用我教你吧？”</p>
神皇踉蹌坐倒，頹唐無力：“……是。”</p>
PS:今日第一更…………</p>
緩衝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