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就是您二位暫時居住的地方了。”</p>
“雖然不算很大,但是周圍賣什麼的都有,來往也很方便,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招唿一聲,我就在麵……”</p>
一位身穿簡單服飾的少年微笑著介紹。</p>
衛(wèi)淵左右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在其餘人羨慕的眼光裏走入屋子。</p>
也不知道白澤是從哪裏弄來的資格。</p>
他就看到白澤跑去了某個府衙前麵一頓嘀咕,剛開始還有人打算把他攆出去,過了一會兒卻有專門的人員出來接待他們兩個,甚至於在這人來人往,寸土寸金的時候,還能夠在內城裏麵找到定點落腳的地方。</p>
衛(wèi)淵看到負責這些事情的官員額頭冒汗。</p>
幾乎是立刻要暈眩過去的模樣。</p>
後來詢問白澤的時候,看上去邋裏邋遢的男子喝了口酒,故作高深莫測道:</p>
“天機不可泄露,你猜?”</p>
衛(wèi)淵早已經(jīng)精確掌握了針對白澤的方法。</p>
麵對白澤那一副你快來問我的表情,衛(wèi)淵保持沉默,就是不接梗。</p>
對於白澤這樣知道很多東西又碎嘴的家夥來說,這簡直就是最大的刑罰。</p>
果然,這樣故作高深的姿態(tài)沒憋了多久,看著衛(wèi)淵就是不接話,白澤就忍不住道:</p>
“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秘密,而且很多是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的秘密,而恰巧,我又知道很多人的秘密。”</p>
“比如剛剛那個官員,看上去文質彬彬,一表人才。”</p>
“其實喜歡偷偷穿自己夫人的衣服上街。”</p>
“又比如先前那個威嚴的老頭子,一本正經(jīng)的,常常去青樓,夜夜笙歌,被人稱為寶刀不老。”</p>
“其實他的速度比石夷跑起來都快。”</p>
“每天都讓青樓的頭牌姑娘自己吊嗓子喊叫。”</p>
“還有另外的家夥……”</p>
白澤興致勃勃,就像是小區(qū)門口遛彎的大媽。</p>
衛(wèi)淵:“…………”</p>
懂了,社死威懾。</p>
而且比塗山那種更死亡一點。</p>
說出來基本可以考慮重開了。</p>
白澤一句話一口酒,正興致勃勃的說著,一雙眼睛裏麵泛起白色的光,就要低頭看向衛(wèi)淵,衛(wèi)淵微笑道:“你要是敢用你的神通看我,我今天就在山海經(jīng)裏麵記你一筆。”</p>
白澤幹笑著移開視線。</p>
“這……怎麼會呢?”</p>
“哈哈,我不是這樣的人。”</p>
那位帶路的少年沒有多少修為,充其量也就是氣通百脈的層次,聽不到衛(wèi)淵和白澤的交流,他的修為在人間算是不錯的好手了,但是大荒這樣的環(huán)境下,也就是基本入門的水準。</p>
大部分的人族成年之後都會有這樣的實力。</p>
不過一輩子大概也就是這個層次。</p>
少年給衛(wèi)淵和白澤介紹著這一座都城,說是數(shù)千年前就修建了,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遷都的打算,一路上走的時候少年走在衛(wèi)淵和白澤的一側,給他們擋住旁邊人群,年紀輕輕,穿著衣服簡樸,但是收拾得幹淨。</p>
衛(wèi)淵問道:“你說你也是依家的?”</p>
少年愣了下,撓了撓頭,咧嘴笑道:“這,是,但是我早早就是平民百姓了啊,五千多年下來,我也就和那位老國主有個姓氏是一樣的,不過這個姓氏也有些用,家裏雖然窮,但是也能在都城裏麵找到個活計。”</p>
“多攢點兒錢,就能在附近的城裏麵修個小房子,把妹妹和娘接過去。”</p>
說起這些來的時候,少年臉上神色溫和。</p>
衛(wèi)淵腳步頓了頓,迴過頭。</p>
他注意到似乎有什麼視線盯著他。</p>
可是每每迴過頭去,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p>
奇怪……</p>
在外麵轉了一圈,迴到屋子裏,衛(wèi)淵看著器皿都是鐵器和青銅器,隨意問道:“這兒都是用這些器物裝水的嗎?沒有其他的?”</p>
“其他的?”</p>
少年撓了撓頭,明白過來,道:</p>
“哦,您說的是陶器還有瓷器吧?”</p>
“我聽其他國的商人們說過,是用泥土和石頭做材料,成品又輕便又好用,而且可以有更多更好看的花紋,可惜了……按照老國主的禁令,我們毛民國禁製使用和販賣陶器,已經(jīng)持續(xù)了足足幾千年了。”</p>
“說這樣來自於泥土的器物,沒有資格出現(xiàn)在我們的國家”</p>
他臉上有遺憾和向往的神色,道:“我倒是很喜歡陶器。”</p>
“用來裝東西會很方便,比起鐵器和青銅器也會更便宜。”</p>
“生活會減輕很多壓力的。”</p>
“是嗎……你叫什麼名字?”</p>
“我?”</p>
少年愣了下,這麼長時間裏來,還是第一次會有貴客主動詢問他的名字,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家父母沒什麼文化,不識字,村子裏的長老說,人活在世界上,苦難太多了,要學著石頭一樣堅硬起來。”</p>
“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什麼的,石頭總是石頭,不會改變。”</p>
“什麼苦難都打不倒。”</p>
“就給我取了個石字做名字,您叫我依石就好。”</p>
衛(wèi)淵沉默了下,道:“不錯的名字。”</p>
按照毛民國之前定下的禮儀,少年取出一卷白紙,讓貴客們寫下自己的名字,白澤眼神微變,正要開口,衛(wèi)淵已經(jīng)接過了筆,頓了頓,在這白紙上寫下了一個字。</p>
“送去吧。”</p>
他隨手遞出,而後習慣性掏了下。</p>
因為龍虎山老天師的原因,就連衛(wèi)淵現(xiàn)在都會隨身攜帶著大白兔奶糖,見到這個少年模樣也才十五六歲,遞了一枚過去,少年怔住,而後微笑道謝著走出去。</p>
把寫了名字和禮物的名帖送迴去後。</p>
打開了糖紙,一股柔和的甜味撲鼻,他小心翼翼地嗅了嗅。</p>
然後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切下薄如蟬翼的一小片,放到嘴裏。</p>
怔了下,而後眼底一下綻放出明亮的光彩來。</p>
……………………</p>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p>
在衛(wèi)淵遞出去那一枚奶糖的時候。</p>
潛藏在暗處的視線一下變得明顯很多,鎖定了衛(wèi)某人。</p>
這一下的波動讓衛(wèi)淵確認,絕對是有誰在盯著自己,遲疑著走出去,走到街道上,右手按著剛剛隨意買來的一柄寬劍,環(huán)顧周圍,可是任由他怎麼看,也沒能看出什麼不同來。</p>
衛(wèi)淵狐疑著轉過頭。</p>
誰都沒有。</p>
他轉過頭繼續(xù)往前走,走了幾步,突而猛地轉過頭。</p>
人來人往,是很正常的城市畫麵。</p>
還是什麼都沒有。</p>
多想了嗎?</p>
而在衛(wèi)淵轉過頭去之後,一個攤位旁邊,白衣少女抬了抬頭,鬆了口氣,慢慢地往前跟過去,她現(xiàn)在又不是全盛的模樣,尤其還不能完美控製住自己的氣息。</p>
</p>
隻好麵不改色,小心翼翼地往前摸過去。</p>
衛(wèi)淵沿途好幾次轉過頭,她都精準地避開。</p>
而後抬起頭的時候,看到前麵已經(jīng)沒有了那一道身影,腳步仍舊從容,但是速度卻一下變快很多,追到前麵去的時候,一步踏出轉過身去,然後嚇了一大跳。</p>
衛(wèi)淵就站在拐角處,俯下身子微微笑著看著她。</p>
少女追得猛了些,差一點一下載進衛(wèi)淵懷裏去。</p>
眼下就這麼隔了三步不到的距離,雙目對視。</p>
沉默了兩秒鍾。</p>
白衣少女麵不改色,繃著一張小臉往後退了半步。</p>
想了想,又退了半步。</p>
繃著張臉,麵無表情。</p>
“原來是你啊……”</p>
衛(wèi)淵認出了這個曾經(jīng)在檮杌一戰(zhàn)的時候見到的小家夥。</p>
心中本能浮現(xiàn)出戒備。</p>
可是在下一刻,伴隨著少女眼底的流光漣漪。</p>
衛(wèi)淵心中本來湧現(xiàn)出的疑惑和警惕,在剎那之間仿佛消解,並不是說被扭曲了記憶,刪除了感情,而是對於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小女孩秉持警惕和戒備的理由消失不見了。</p>
就仿佛少女會跟在他後麵,這件事情本身是完全不需要懷疑的。</p>
認知在潛移默化的時候被改變。</p>
就像是本能親和,在本能層次上就覺得她絕不會對自己有害一樣。</p>
這樣潛移默化般的能力絕非是神通,反倒更趨向於天然自帶種族好感度滿值一樣,戒備之心消失,就像衛(wèi)淵是在人間的某個小城的街道裏,遇到了已經(jīng)認識了一段時間的普通孩子。</p>
他笑著道:“我就說好像是有誰在跟著我,不過你不是在西山界嗎?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好像比起那個時候長高了不少啊……”</p>
衛(wèi)淵伸出手比劃了一下。</p>
白衣少女繃著臉。</p>
衛(wèi)淵突然想到什麼事情,笑道:“你等一下啊。”</p>
伸出手掏了掏,取出了剩下的幾塊糖,遞過去道:“要吃點嗎?”</p>
“…………”</p>
白衣少女正要伸出手的時候。</p>
小巷子裏傳來了白澤的聲音,懶洋洋道:“喂喂,陶匠你到底是在幹啥啊,一步三迴頭的,看著什麼了?難道說是見到了什麼小貓小狗之類的?”</p>
“哦?這是你剛剛給那小家夥的糖嘛,你果然還有。”</p>
“味道怎麼樣,分我點?”</p>
白澤笑嗬嗬地走出來,一把抓住了衛(wèi)淵手裏的糖。</p>
然後看到前麵麵無表情的白衣少女。</p>
白澤:“…………”</p>
少女本身存在的特殊性似乎對他不起作用。</p>
在這一剎那。</p>
白澤突然憂傷地覺得,可能做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白癡會更好一點,麵容僵硬,看著少女雙瞳安靜澄澈,白澤一點一點鬆開手來,僵笑著道:“……哈,哈哈,開個玩笑。”</p>
“這種小孩子才喜歡的東西,我可沒興趣。”</p>
白澤聲音頓了下,幹笑著道:</p>
“哈,哈哈,我是說。”</p>
“這玩意兒一看就不好吃……”</p>
白澤嘴角抽了抽。</p>
恨不得給自己來一下。</p>
這時候應該像是風後那樣,開口甜言蜜語來一發(fā)。</p>
可是,可是……</p>
我的嘴。</p>
它不中用啊!</p>
好在那白衣少女似乎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打算,想了想,把衛(wèi)淵手心裏的糖果都拿走了,剝開一塊兒,放到嘴裏抿了抿,衛(wèi)淵笑道:“喜歡吃糖啊,往後有機會的話,我知道有很多很好吃的點心。”</p>
白澤僵硬著轉移視線,完全沒打算插口說話,道:</p>
“對,對了,陶匠。”</p>
“你那徒弟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做?”</p>
衛(wèi)淵挑了挑眉。</p>
……………………</p>
王宮之中。</p>
依日月微笑著送別了前來的神使。</p>
這五千年來,他不惜代價地去取悅天上的諸神,為的就是在生機將近的時候,從神靈的手中,得到可以延續(xù)壽命的不死藥,繼續(xù)將自己的生命延續(xù)下去。</p>
以至於千年萬年,不死不滅。</p>
那時候的自己,雖然本身的起點隻是平凡樸素的人類。</p>
卻也和神靈沒有什麼區(qū)別了。</p>
自古而言,勝者王侯敗者寇賊,五千年前的事情就讓它徹底地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之中吧,依日月?lián)u了搖頭,過去的東西都太過於遙遠了,遙遠到那些經(jīng)曆都模糊不清,那些故人的臉也都遺忘。</p>
五千年養(yǎng)尊處優(yōu)。</p>
他有著最大的聲望,來往結交的都是天神和尊者。</p>
會有大荒的正神前來給他賀壽,整個四海八荒的國度都會有商人前來他的麾下,他吃和神靈一樣的飲食,穿著的是異族編織的綢緞,能夠有整個國家最美的女子作為妻妾,一國之主,比起過去那個伺候泥土的學徒,天壤之別。</p>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p>
吃下大荒天神賜下的不死藥。</p>
就此拋棄人的身體,成為不死不滅的神靈。</p>
依日月看著送來的那些卷宗,上麵都是大荒貴客前來為自己賀壽的名字,他帶著早已經(jīng)不再在意的視線掃過這些名字,突而微微一僵,手掌顫抖了下,剎那之間,遠去的記憶,那闊別五千載的迴憶瞬間湧現(xiàn)心頭,什麼五千載國主的雍容,什麼與天神來往的尊貴,瞬間崩碎。</p>
在白色的帖子上,一個古老的文字顯眼地可怕。</p>
“淵……?!”</p>
PS:今日第一更……(未完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