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璿陪季淮去了醫(yī)院。
醫(yī)生是她托關(guān)係預(yù)約到的心理醫(yī)生,資曆不錯, 為人風(fēng)評也很好。
等季淮坐下, 她就走出去了,在走廊裏等他。
來來迴迴走了很多圈, 時不時抬起手腕看時間,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他都沒出來。
“砰!”
“我沒有!”
裏麵突然傳來激烈的聲音, 宋璿一驚, 快步走過去開門,卻發(fā)現(xiàn)門被鎖住了。
她在外麵越發(fā)著急。
又過了一會, 房門才從裏麵打開,季淮低著頭從裏麵走出來,渾身充斥著頹廢的氣息, 與她還對視了一眼。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帶著十分複雜的情緒, 有愧疚、有狼狽 、有難過也會難堪和尷尬,還有一點忐忑。
宋璿什麼也沒說, 擠出一抹笑,“我們可以迴去了嗎?”
季淮慢慢點了下頭, 沒有說話。
“那....”宋璿看了眼醫(yī)生, 真誠道謝,“醫(yī)生,我們就先走了,謝謝。”
“恩。”醫(yī)生點頭。
這幾天都有下雨, 宋璿手裏拿著傘,身旁的季淮一直沒說話,氣氛有些沉重,她心底也在胡思亂想,難道事情很嚴重嗎?
“先去書店吧,我想買書。”季淮突然出口。
“啊?哦,好多,我們現(xiàn)在去嘛。”宋璿一開始還以為聽錯了,買什麼書?快速反應(yīng)過來順著他,“我記得這裏有個很大的書店,就在那個商場二樓,我們現(xiàn)在去?”
“恩。”
二樓的書店。
季淮往裏走,他仔細看著書架上的書,一排排掠過去。
宋璿不知道他要買什麼書,他並不是一個喜歡看書的人,最喜歡和何晨翔一起打遊戲,還喜歡喝酒聊天,醫(yī)生跟他說了什麼嗎?
季淮停留在了心理專區(qū)。
《心理障礙疏導(dǎo)治療》、《心理障礙自我治療》、《什麼是心理障礙?》......
宋璿看著他把一本本書拿下來,隻要關(guān)於心理的,他都拿下來了,最後挑了八本,轉(zhuǎn)頭看她,“你要買書嗎?”
“我也要買,我最近想看曆史類的書。”宋璿點了點頭,怕到時候他在看書,她坐在一邊不知道做什麼。
她選了一本曆史書,想著書店賣得太貴了,迴頭再到網(wǎng)上下單買一個係列的。
季淮一起拿去結(jié)賬,隨便還辦理了一張會員卡,會打折。
他拎著書,兩人往迴走。
一路上,宋璿幾次用餘光看他,欲言又止,到家了樓下的時候,她還是沒把話問出口,怕傷到他。
進了電梯,季淮看著前麵,聲線低啞,“醫(yī)生說,我有心理障礙,可能伴有焦慮癥,還處於輕微狂躁變邊緣,會自我麻醉和自我逃避,或許還會演變成抑鬱癥,傷害別人,或者傷害自己。”
這些名詞宋璿雖然都聽說過,上學(xué)的時候也稍稍了解的一下,但不是本專業(yè),都是稍稍略過,對於這些心理疾病沒有深入了解,“那,那醫(yī)生建議怎麼做?”
其實涉及這些問題,都挺複雜,醫(yī)學(xué)領(lǐng)域?qū)π睦砑膊∵@一塊研究還是相對比較少,她心情有些沉重。
“努力自我調(diào)節(jié),轉(zhuǎn)移注意力,自我?guī)诸A(yù),嚴重的話可能會采取藥物進行幹預(yù)。”季淮說著側(cè)頭望向她,麵無表情,或者說,還處於不相信的階段,還沒有清楚認知。
“恩,心情很重要,心理這一塊,很少有人是絕對健康的,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問題,藥物傷身體,還是要靠自身機製調(diào)節(jié),人體是一部很強大的自我調(diào)節(jié)機器,肯定能恢複的。”她安慰他。
自我能調(diào)節(jié)是最好的,隻要能達到臨床治愈都好,她真的怕他加重,精神疾病比身體疾病要可怕,摧毀的是身心,由內(nèi)而外,摧毀得徹底,到時候可怎麼辦?
電梯打門打開了,可是季淮沒走出去,盯著她的臉,神色固執(zhí)又帶著一絲希望,“真的嗎?”
“當(dāng)然。”她肯定點頭。
話音未落,她就感覺季淮像是狠狠鬆了一口氣,按下開門鍵,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
宋璿看著他的身影,眼底布滿擔(dān)憂。
季淮去洗澡的時候她打通了醫(yī)生的電話,想了解一下情況,心底的確是放心不下,坐立不安。
對方講的和季淮講的大體相同,但是最後他又強調(diào),“其實他一直在壓抑,沒有暴露出來,我猜,你在中間起了很大的作用。”
宋璿不是很明白。
醫(yī)生跟她說,根據(jù)目前來看,或許會產(chǎn)生兩個極端,季淮身邊隻有她,或許會把她當(dāng)作一個發(fā)泄對象,到時候她會受傷,因為他身體機能為了保護自身,會采取轉(zhuǎn)移的手段,這是本能。另外一個,她會把他從裏麵拉出來,也就是常說的愛情的力量。
目前是那一種,醫(yī)生不好做判斷,因為季淮並沒有發(fā)病,他頂多算童年有點陰影,心底有障礙,還都被壓抑著,處於爆發(fā)邊緣。
掛掉電話的宋璿看著窗外遠處烏黑一片的天,心底滋味難言。
愛情的力量,說起來她自己都有點不信,季淮與她吵了那麼多次架,迴想起來,明顯已經(jīng)隱隱把她當(dāng)作一個發(fā)泄對象了,這一切,好似有了解釋。
她比普通人更要清楚生命的脆弱,疾病的無情,奇跡之所以稱為奇跡,就不是一般人奢望的,但是季淮又好點,不是絕癥,疏導(dǎo)好了能正常生活,隻要解開心結(jié),放下那些執(zhí)念,化解陰影。
“點燒烤喝酒嗎?”何晨翔的聲音從外麵傳過來。
“不了。”季淮情緒也不高,剛說完就開門走進來,看向匆忙收起情緒的宋璿,“你要洗澡嗎?”
“要去的。”宋璿對他語氣都好了很多。
怎麼說呢,雖然吵架時他對她傷害過,但是一想到他自己也不好受,心底就有些釋懷了,或許治不好,但她還是不想這個時候丟下他。
不忍心,加上舍不得吧。
從心理醫(yī)生那裏迴來之後,季淮的情緒都不是很好。
每天晚上就看書,也不去和何晨翔喝酒了,也不打遊戲,就在房間裏看書,看書的時候多數(shù)都緊擰著眉頭,有時候是不解,有時候是惱怒。
下班有時候是和她一起吃晚飯迴去,早上也一起去上班。
宋璿下班迴家,季淮也沒有和以往一樣在大廳和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都呆在房間裏,她心底無奈歎氣。
她的孤獨感減少了很多很多,哪怕是合租,季淮也和她在一起,沒丟下她一個人,迴來隻要越過大廳,就是他們兩個人小小的家,她要得並不多,這就是她之前要的,他多這樣陪陪她,兩人都不會吵得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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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想到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有的狀態(tài),又讓她好難過。
她推開門,他又靠在床上看書,反反複複看,有時候會在那裏思考半天,眼底掙紮。
宋璿洗漱好了鑽上床,主動往他身上靠,出聲詢問,“你幾點下班迴家的?”
“六點半到家 。”季淮迴。
“那你晚飯吃了什麼?點了外賣還是和他們一起吃的?”她找著話題,今天她下班有點晚,迴家的時候已經(jīng)吃飯了。
“田韶上晚班,和何晨翔一起點了份冒菜。”季淮伸手從她頭上越過,攬著她,然後把玩著她的頭發(fā),“你幾點下班的?”
“忙到九點才開始迴來,最近醫(yī)院忙,人手少,張潔請假去保胎了,新來的護士不太懂,之後幾天可能會更晚一點。”宋璿然後把他的書放在一邊,然後伸手放在他緊擰的眉頭,替他舒展開,半開玩笑,“你幹嘛總是皺著眉頭?不怕長皺紋嗎?”
“我是男人怕什麼?”季淮絲毫不在意。
“像個小老頭。”她又笑著說,
季淮也笑,接著她剛剛的話,“下班晚的話,我去接你。”
他上班下班都很規(guī)律,周末雙休,工作也說不上有難度,薪資也還好,都一般般。
“不會麻煩嗎?我自己也能迴來。”宋璿越說越小聲。
以前他也會去接她,一開始是天天接,兩人在路上聊天,後麵他經(jīng)常和何晨翔他們吃飯聊天,還會喝酒,也就很少去了,偶爾打電話讓他送東西,他還是會去的。
但她還是很想他去接她,以前兩人都會手牽著手聊天走迴來,迴來的時候很晚了,收拾收拾就該睡了,就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在房間。
“一起迴來不孤單,反正我也沒事幹。”季淮接話。
“那你來接我。”她並沒有扭扭捏捏,伸手攬上他的脖子,“不可以食言。”
“恩。”他點頭。
宋璿目光又落在他看的那本書上,小心翼翼問,“你看書看得怎麼樣了?”
季淮現(xiàn)在情緒平靜很多,但是她怕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也怕他自己鑽牛角尖,到時候病情惡化。
“就那樣吧,有些東西能想明白,又些不太清楚,但是,我不是無緣無故變成這個樣子的。”季淮看著她,眼底都變了變,情緒略微激動,“我之前不是!”
“我知道。”宋璿也跟著點頭,極力讚同他。
季淮眼底又暗淡了下來,惱怒又急躁,最後閉上眼,一把她抱在懷裏,力道還又些大了,但宋璿沒敢亂動,還會抱了他,“沒事,迴過去的。”
“我想殺人。”季淮低低的語氣傳來,在靜寂的房間內(nèi)迴蕩著。
宋璿臉色都嚇白了。
“我以前總想要怎麼殺死她,怎麼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殺死一個人,我恨所有人,我也討厭活著,但是我不想死,我才不要死。”
“我不想見她,她總是很討厭的出現(xiàn),看到她我心情就不好,我就像打人。”
.....
宋璿聽著他不斷說著,像是在發(fā)泄,難怪他迴去季家一趟,迴來心情總是很糟糕,要和她吵架,吵得越兇越好,有時候她不想吵,他反而不依不饒。
“那你也討厭我嗎?”她語氣有些失落,她不知道要怎麼去捂暖一顆厭世的心,或許是一個愛無能的人。
迷茫又難過。
季淮毫不猶豫開口,“我愛你,我不討厭你。”
他說著,又把她抱緊了一點,“你和她不一樣。”
“那你想過和我的以後嗎?”她問出了一直以來想要問的問題。
聞言,季淮身子僵了僵,許久沒迴她。
宋璿猜到了,有點想哭,他是沒有想過以後的,也沒有想過結(jié)婚,所以不在意住哪裏,不會搬走,因為沒有未來。
她來和他住是想結(jié)婚的啊。
“我不希望生個孩子出來重複這樣的生活。”季淮又看向她,特別認真,“人生下來,就是受苦的,為什麼要生?為什麼要結(jié)婚?”
看著宋璿把臉瞥到一邊,他鬆動了心思,猶猶豫豫,“我們可以繼續(xù)這麼生活在一起,不生孩子。”
宋璿是個傳統(tǒng)的女孩,想按部就班生婚生子,過平淡的一生,她沒有迴答,反而輕聲道,“睡吧,我有點困了。”
“這樣不好嗎?”他又問。
她從他懷裏起來,伸手關(guān)掉燈,屋內(nèi)瞬間變得漆黑一片,季淮又把她拉過來,雙手抱著,再次問,“那你怎麼想的?”
她還是沒說話。
季淮是個急性子,又暴躁,伸手把燈打開,盯著她看,要一個答案,“你為什麼不說話?”
宋璿眼底沒有半點睡意,與他對視,掙紮了一下,還是開了口,“季淮,等你好了一點,我就搬出去了。”
“我說了,一年合約到期再搬....”
“你在這,我們....不在一起了。”她打斷他的話,語氣也很溫柔,“我可以陪你這段時間,一年也行,但是幾年不行哦,我還有我的生活和目標(biāo)。”
“你的意思是分手?就因為不結(jié)婚?”他情緒很激動,不斷質(zhì)問她。
宋璿很難過,但是沒有逃避,“ 季淮,這不是我要的生活。”
“是因為我的病吧?你明說。”他麵色鐵青。
依照之前經(jīng)驗,宋璿知道他處於情緒爆發(fā)邊緣,又要大吵了,盡量放緩聲音,“不是你的病,你說你愛我,所謂的愛,就是讓我在這裏租著房子陪你過沒有任何規(guī)劃,沒有目標(biāo),沒有未來的生活,那愛沒了之後呢?我還有什麼?”
“不結(jié)婚也好,丁克也好,它都要有未來的,難道過一天算一天,就是你給我規(guī)劃的未來嗎?我很傷心難過,可是我卻知道這樣的生活沒未來。”
他的臉色很難看,她不敢在刺激他,連忙轉(zhuǎn)移話題,“現(xiàn)在不說這個,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不說了。”
“那我們結(jié)婚。”季淮做出讓步,說了之後,對於下一步生孩子,他表情複雜,動了幾次嘴,都沒有把話說出來。
“不要逼自己了,睡吧。”宋璿並不想為難他,等他的情況好了,她離開也會放心。
夜裏,兩個躺在床上的人,都睡不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淮擔(dān)憂的聲音才傳過來,“沒有規(guī)劃是因為茍活著吧,我怕我不喜歡和你生的孩子,那樣你一定很傷心難過,我不想讓你傷心難過。”
聽著有點無助,宋璿挺想哭的,真的挺想。
“璿璿,對不起。”他道歉。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