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揚州的第二天清晨，析大公子的家奴私下聯(lián)絡(luò)到我，我笑著問道：“析大公子有無找到天書庫的鑰匙？”


    家奴恭敬答道：“已經(jīng)找到並交呈主事老爺，主事老爺對主子爺大加讚賞。”


    我問道：“主事老爺有無說幾時出第二道考題？”


    家奴答道：“明天早晨，主子爺知道綠珠姑娘來了揚州，因此特意吩咐我趕過來，說是綠珠姑娘還欠他一個名字，敬請賜告。”


    我想了想，自書桌上抽出一張紙來，在上邊落了五夫人的名字，用火漆封好，交給家奴，“那名字就在裏邊，煩請你帶迴去給析大公子，另外，還要請你幫手帶句話，就說如果他想要坐成徐家新任主事的位子，我很樂意幫手。”


    家奴答道：“是否有額外的條件？”


    我說道：“沒有。”


    家奴訝然。


    家奴走後，我找到五夫人，笑著問道：“五夫人，昨晚睡的可好？”


    五夫人苦笑道：“糟糕之極，住在我隔壁那女子仿佛是在練習(xí)歌吟，整夜咿咿呀呀的，吵得我一宿沒合眼。”


    我說道：“你知道那女子是誰麼？”


    五夫人問道：“誰？”


    我說道：“她是揚州城最為有名的校書，名字叫做綺煙，今年十五歲，我稍後會去見她。”


    五夫人皺眉，“你不著手準(zhǔn)備狙擊秦王，去見一個煙花女子做什麼？”


    我笑著說道：“我去見她，就是為了狙擊秦王。”


    五夫人問道：“這話怎麼講？”


    我說道：“這位綺煙小姐，目前是秦王最為寵愛的女子。”


    五夫人似有所悟。


    早餐過後，我寫了封短信，到門口找了個快腿的小廝，讓他帶到揚州總管府，交給秦王妃崔略桑，我在信中寫道：自長安一別，已有經(jīng)年，娘娘風(fēng)姿氣度猶在眼前，當(dāng)年一箭之禮，更是銘心難忘，今次客居揚州，頗想與娘娘一會，順帶告知一件要事，務(wù)請娘娘於今早十時到沉香樓綺煙閣，赴我一麵之約。徐綠珠。


    沉香樓就是隔壁那間樓閣的名字，也是綺煙賣笑的地方。


    五夫人用完早餐，我看時候差不多，笑著說道：“我現(xiàn)在去綺煙小姐處，五夫人要不要同往？”


    五夫人甚是不屑，“那種低三下四的勾欄瓦肆，我可不去。”


    我也不以為意，換了男裝，獨自一人來到沉香樓，找了鴇媽要求見綺煙，鴇媽知道我來曆，將我領(lǐng)到她房間，退出時還細(xì)心帶上門。


    我甫自坐下，綺煙就自內(nèi)室奔出來，欣喜說道：“主子爺，我不是在做夢吧？！能夠再次見到你，真是無比高興。”


    我瞇瞇的笑，自衣內(nèi)掏出一隻玉佩遞給她，“你拿著。”


    綺煙問道：“做什麼送我禮物？”


    我說道：“我記得你的生ri是六月初七，今年整十五歲，這是我送給你的及笄禮，隻是遲了些，你不要見怪。”


    綺煙喜得淚光閃閃。


    我沉吟了陣，問道：“秦王殿下最近有無來你的下處？”


    綺煙眼波流轉(zhuǎn)，麵有得sè的笑道：“有的，按照你的吩咐，我對他落足了工本，他現(xiàn)在每兩天就會背著秦王妃來找我一次。”


    我說道：“很好，我今天來找你，不光是為了送這及笄禮，我還約了一個人來這裏。”


    綺煙問道：“誰？”


    我說道：“秦王妃，崔略桑。”


    綺煙問道：“你找她來這裏做什麼？”


    我說道：“我有些事想要告訴她，”我頓了頓，“也順便告訴你。”


    準(zhǔn)十時，有跑腿的小廝在門外陪著笑臉問道：“綺煙小姐，有一位蒙麵的夫人，說是和你有約，小人要不要放她進(jìn)來？”


    綺煙看了我一眼，“進(jìn)來吧。”


    推門進(jìn)來的正是素衣打扮的秦王妃崔略桑。


    我笑著說道：“給娘娘請安，四年不見，娘娘風(fēng)姿不減當(dāng)年。”


    崔略桑摘下麵上的絲巾，冷淡說道：“徐綠珠，我是來聽你的要事的，沒有空和你客套。”


    我笑著說道：“好，容我先向娘娘介紹你跟前這女子。”


    崔略桑不耐說道：“不需你介紹，我知道這位就是沉香樓的魁首綺煙姑娘，也是秦王當(dāng)前最為寵愛的女子，秦王為她神魂顛倒，每隔兩天就會背著我來私會她一次。”她目光挑剔的打量綺煙，“我聽秦王說，你還懷了身孕？”


    綺煙麵上一紅，低著頭把玩手中絲帕，樣子看來似是嬌羞，又頗是得意，“是，有三個月餘了。”


    我臉sè微變。


    崔略桑頗不是滋味的說道：“秦王同我提過，想要納你為側(cè)室，我考慮再三，表示同意，你自己挑個好ri子，輕騎軟轎過府吧，不過按照規(guī)矩，你隻能住在秦王揚州別院的宮室，不能進(jìn)總管府。”


    綺煙喜得眼睛發(fā)光，扭捏問我道：“主子爺，你覺得呢？”


    我說道：“我不同意。”


    綺煙愣住，“為什麼？”


    我出了會神，慢慢說道：“當(dāng)今的聖上堅皇帝，在他年幼的時候，就很得前周太祖皇帝的賞識，十五歲即受封驃騎大將軍，太祖皇帝時常帶他一起圍獵，他因此認(rèn)得了太祖皇帝最為寵愛的富平公主，富平公主彼時十七歲，已經(jīng)由太祖皇帝許給司徒右長史、安東將軍王測，但她愛慕堅皇帝年少英武，還是和堅皇帝有了私下的往來。


    這種關(guān)係持續(xù)有將近半年，到前周大統(tǒng)二年，富平公主意外有身，迫於無奈隻得倉促下嫁王測，不久她生下一女，太祖皇帝親自賜名蘭陵，封號公主，第二年，王測調(diào)任洛州總管，富平公主帶著小公主離開長安，和王測一起去了洛州。


    富平公主到洛州之後，和堅皇帝仍然有暗自的聯(lián)係，一直到次年四月，堅皇帝娶了柱國大將軍獨孤信的長女獨孤珠做妻子，由於獨孤夫人的極力反對，兩個人才斷絕關(guān)係。”


    綺煙睜著蘭花一般的大眼，“這同我和秦王的婚事有什麼關(guān)係？”


    我默不作聲。


    崔略桑卻嗅出不尋常的味道來，問綺煙：“你今年多大？”


    綺煙老實迴答道：“十五。”


    崔略桑放下心來，“蘭陵公主既然是聖上的長公主，年紀(jì)就肯定長過楊勇，決不會低於三十歲，你不是她。”


    我笑出來，崔略桑寬心的太早，“蘭陵公主十六歲時候，王測將她許給前周泉州刺史王奉孝，她和王奉孝成婚的第二年，泉州大司馬喬鍾葵起兵叛亂，想要自立為王，王奉孝不從，喬鍾葵於是將他殺死，並強占了蘭陵公主，後來江陵總管柳述出兵討伐喬鍾葵部，平定叛亂，將蘭陵公主帶迴長安，堅皇帝知道蘭陵公主是自己長女，但不便相認(rèn)，於是就說服當(dāng)時的周武皇帝出聖旨，把她許給了柳述做正妻，算是給她謀一個好歸宿，這一年蘭陵公主十八歲。


    蘭陵公主嫁給柳述的第四年，生下一女，這女子出生在六月初七，她出生時候，天空中出現(xiàn)東井八星，並有綺麗煙霞，因此這女子的名字就叫做柳八星，小名叫做綺煙。”


    綺煙麵sè如雪，顫著聲說道：“難道我是柳八星？”


    崔略桑脫口否認(rèn)道：“這怎麼可能？！蘭陵公主的女兒決無可能墮落風(fēng)塵。”


    我接著說道：“柳八星四歲時候，柳述病死，堅皇帝就想將蘭陵公主再轉(zhuǎn)配給前周梁王蕭巋的少子蕭環(huán)，蘭陵公主不肯，絕食而死。


    蘭陵公主死後，柳八星被人盜走，賣給了一個叫做裴虔通的人販子，他把她養(yǎng)到八歲，準(zhǔn)備脫手，就托人送了封信給我，問我要不要買下這奇貨，我覺著她頗有價值，就出手買了她，安置在揚州一處十分僻靜的鄉(xiāng)間別院裏邊，以備不時之需。


    去年十二月，我獲知秦王從長安外調(diào)揚州，就想了解他的行止動態(tài)，於是我把柳八星從別院調(diào)出來，用她的小名作為藝名，送進(jìn)了沉香樓，吩咐她想法接近秦王，我知道她和秦王有血親關(guān)係，所以一再告誡她，切切不可和秦王單獨相處，但她顯然沒有聽從我的指令。”


    綺煙聽得搖搖yu墜，崔略桑也有些慌亂，厲聲問道：“你說綺煙是柳八星，有什麼證據(jù)？”


    我看著綺煙，慢慢說道：“她身上有一塊玉佩，那上邊刻四個字：愛若掌珍，是當(dāng)年堅皇帝親筆題刻來送給富平公主的，富平公主把她傳給了蘭陵公主，蘭陵公主臨死時候，又給了柳八星，”我看著崔略桑，“你熟知堅皇帝的筆跡，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不僅如此，玉佩下端還落有堅皇帝的ru名：王生。”


    玉佩是我買綺煙的時候，裴虔通給的，以此證明她的身份，我剛剛將它送給綺煙做及笄禮。


    崔略桑犀利注視綺煙，“把玉佩拿來我看。”


    綺煙卻搖頭，一把將那玉佩摔在地上。


    玉佩粉碎，崔略桑看著綺煙，臉上露出奇異笑容。


    那笑容我見過一次，就是四年前她送我出秦王府的那天傍晚，當(dāng)天夜間，她和秦王帶著禦林軍血洗了藏ch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