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月亮》 第一章 上门女婿 一川远汇三溪水, 千幛深围四面城, 花继腊梅长不歇, 鸟啼春谷半无名。 这首诗所描述的是八闽古郡之一汀州的风景。是由宋朝元丰年间的汀州太守陈轩所作。 汀州位于汀江的上游,自盛唐始就为州、郡、路、府所在地,是闽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此地最早的先民为古越族人,他们以蛇为图腾,断发纹身,装饰奇特。 东汉末年,中原避役迁来了三千多户人家客居于此。 随后历史上的几次大动乱,如西晋的“五胡乱华”和唐朝的“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等,又有大批中原人迁徙南下,客居于此,最后形成了定居汀州的主要居民——客家人。 宋元之间,这些客家人又沿汀江迁往广东一带,明清年间又有大批的汀州客家人迁往海外。 随着历史的推移,客家成为汉族中一支重要的民系。而汀州也被客家人的后裔称誉为客家大本营。 从太守陈轩诗中的“三溪”和“千幛”等诗句中,不难看出汀州是个水也多山更多的地方。 话说汀州东面三十里外有一高山,名叫大悲。此山巍峨雄伟,形若圆椎,顶端宛若笔尖,直插云霄。 在汀州城内卧龙山上,登高东望,见叠叠青山外,一峰卓立,形如初笋,即为大悲峰。 每天的旭日就是在此尖峰间冉冉升起。 大悲峰旁另有一山相峙,其名天华。 此山系武夷山南支,群峰环抱,高山连绵,相互交错,与尖挺雄伟的大悲峰遥遥相对,各呈异彩。 天华山山深林密,山泉成溪,风景秀丽,宛若人间仙境。 山中不仅珍禽异兽名花异卉很多,尤其盛产一种名叫“素心兰”的兰花,江南仕子趋之若鹫,以拥有此兰为荣,虽掷千金争购也不惜。 在天华山北山脚下有一个不大不小寨子,名叫天邻。 寨子居住着六百多户人家,全都姓宋。 唯独有一家有些特别,主家之人是个寡妇,生有一女一子,但女儿在五岁时便让一个游方老尼带走了,一去八年杳无音信,若是长成,算来也有十三岁了。 因此,这位寡妇说来膝下仅有一幼子,年方九岁。 孤儿寡母,撑持家门,实为不易。 好在这寡妇也是本寨姓宋的女儿,名叫兰英。而且儿子也姓宋,名字却有些古怪,叫本李。 为何取这个名字,道出原委,就一点不怪了。 原来,宋兰英的丈夫姓李,名仝,却是个上门女婿,但夫妻甚是恩爱,宋兰英更是敬重丈夫。 虽说成亲之时,亲房叔伯立下字据,白纸黑字圈死了,若生男的当姓宋,若是女孩,姓宋姓李都不论。 正是这个原因,宋兰英同丈夫私下商定,女儿姓李,取名寄,儿子姓宋,取名本李,意思很明了,就是这个儿子虽说姓宋,却本是李家的骨血,将来长大了,若能自立门户,也可认祖归宗。 李仝见妻子如此贤明,心中感激万分,只是担心宋家亲房叔伯会出面干预。 果不其然,宋氏族长一听这名字,就感觉这名字取得玄机,强迫李仝要将这名字改了。 关健时刻,还是宋兰英出面顶住,她对族长辩解道:“成亲立字据时只说了生儿应姓宋,并没规定死什么名字可取什么名字不可取。” 族长无话可话,也就不出声了。 儿子的名字虽说没有改,却不知为以后种下了一段奇祸。这事姑且不论,以后自有应验。 宋兰英的丈夫李仝在天邻寨可算是个屈指可数的能人,头脑活络,富有智计,为人也谦厚谨慎,乐于助人,而且善酿酒,开了一家酒坊,所酿之酒,色如琥珀,香醇绵厚,因酒呈红色,被誉为“红娘酒”,不仅在天邻寨首屈一指,就是在汀州府也是声名远扬。 作为名满汀州的酿酒师,他的酒坊生意自然红火,不仅汀州府的第一酒楼——谢公楼长期买他的酒,就是汀州官场上的人也爱喝他的酒。 因此,李仝与宋兰英一家日子也算过得宽裕。 李仝虽说是外姓,又是上门女婿,却也在天邻寨很受尊重,人缘很好。 宋家有不少的人遇到一些烦难事,拿不定主意时,都爱找李仝合计合计。 李仝无不乐意帮忙,而且虑事周详,十谋九成。 合寨之人无不喜爱李仝,送他一个“孔明”的称号。 独有一人心中甚为不乐。何人?族长。 族长因何不乐?还不是因为让李仝这个外姓后生分夺去了他在天邻寨的人缘和威势,挑战了他族长的权威。 他自然不乐了,不仅不乐,而且对李仝恨之入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把李仝赶走或除之而后快。 只是李仝深得宋人爱戴,况且李仝也是个聪明人,早有觉察族长忌恨自已,很懂得明哲保身,待人处事更加谦厚谨慎,还主动与族长搞好关系,经常劝说宋氏族人要多尊重族长,凡事也多请他给拿主意,出谋划策,并且处处维护族长的权威,平日里也从不说族长的不是。 为了缓和与族长的关系,李仝还提出愿意与族长结为庆家,将女儿李寄配给族长最小的儿子。 只是族长不愿意,推说年岁尚小,暂且不论,此事也就只好作摆。但李仝的这些绵软功夫,终究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缓冲和防范作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族长虽然心中无日不忌恨李仝,却也一时无计可施,彼此之间也就保持了礼尚往来,笑脸相迎,暂且相安无事。 忽一日,一位游方老尼路经天邻寨,化缘至李仝家,见到了李仝年方五岁的女儿李寄,欢喜非常,连声说道: “此女灵根聪慧,福泽绵厚,与佛有缘啊!” 于是极力劝说李仝与宋兰英将此女交与她培养,并许下诺言,八年之后将如期送还。 李仝夫妇看这老尼长得慈眉善目,是个有修持的出家人,况且也看得出是真心喜欢自已的女儿。 想来与族长联姻之事终究难谐,将女儿留在天邻也不是办法,女儿迟早是要出嫁的,倘若跟随老尼修养些心性,学就一些本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李仝夫妇虽说舍不得女儿,心中怜惜女儿小小年纪就要远离父母,却还是同意了老尼的请求,让这位老尼带走了女儿李寄。 女儿李寄走后二年,李仝夫妇又生下了一个孩子,竟是个儿子,就是前文中提及的宋本李,夫妇俩很是欢喜,珍爱无比。 快乐时光瞬间逝。转眼间李仝夫妇的儿子宋本李六岁了。 一日大清早,李仝进天华山担泉水酿酒,回来的路上,不意跌入山涧,跌破了头,等人发现抬回家来,只叫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寄儿”,便昏迷过去了,就再也不曾醒来。 丈夫的意外死去,对宋兰英无疑是晴天霹雳,飞来横祸,直哭的她肝肠寸断,死去活来,若非心念幼子,几欲随夫而去。 宋氏族人也很是感念李仝生前的好处,对李仝英年早逝深为惋惜。 李仝出殡之日,天邻寨男女老少都自发的来相送。 汀州府谢公楼等众多酒楼酒家也都送来了挽联。 汀州府的官场中人也送来了祭礼。 族长也很识大体,并不因忌恨李仝而不出面,亲自主持了这位天邻寨上门女婿的葬礼。 宋兰英见丈夫死后有此风光和殊荣,虽然心中悲戚,却也还有几分慰藉。 心底里暗下决心,就是吃尽人间苦,也要把幼子宋本李拉扯成人,更要继承丈夫的平生之愿,将酒坊操持下去,酿出与丈夫一样的好酒,让更多的人品尝。 从此,宋兰英独自一人开始含辛茹苦地拉扯儿子,含辛茹苦地经营酒坊。在她的心中,除了日夜思念丈夫外,就是盼 念远游的女儿李寄早日归来。 第二章 族长宋雕 要说在天邻寨谁家房子最大,这里的人会告诉你:族长家的九厅十八井。 要说在天邻寨谁家良田最多,这里的人会告诉你:族长家的良田上千顷。 要说在天邻寨谁家人丁最旺,这里的人会告诉你:族长家的奴仆成群。 族长是何人?姓宋,名雕,字进思。人称宋百万。但他的百万不是自个挣的,而是祖祖辈辈积聚来的,他的族长也不是族人公选出来的,而是打祖上传下来的。 天邻寨约有三千多口人,在当时算是很大的寨子了,有墟场集市,有酒馆茶楼,更有通往山外的平坦的石彻路,俨然是一个繁华热闹的集镇。 天邻寨的宋氏族人全都种着族长宋雕家的地,开着族长宋雕家的店,也就是说所有的天邻人即是族长宋雕的佃户又是他的亲房子侄。 作为唯一的大户又身任族长的宋雕,他在天邻的威势和地位是谁也不可小觑的。就是官府也要敬他三分。来此行商卖艺的外地人,更是要先去拜会他,否则在天邻是站不住脚的。 不过天邻人还是有山里人特有的淳厚和善良,一旦有外乡人初来乍到,都会善意地提个醒,免得他们不知礼数临时吃亏。 其实族长宋雕对这些也不甚关注,只是爱面子重礼节重规矩罢了。 只要有去拜会他,告知一声,就是送他一个鸡蛋或是一根葱什么的,甚至是空手,他也是不会责怪的。 因此,在外人看来,宋雕宋百万还是很好说话的,时间长了,自然也挣得了一些薄名在外。 对于外人,宋雕无疑是宽洪大度,可是对于族人兼佃户,宋雕却不是很好说话了,而是苛严无比。 谁家若是种着他的地,开着他的店,不按时交租,他宋雕立马就带人打上门了,牵牛拖猪,开仓劈柜,让你在天邻丢尽颜面,让你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对于宋雕外宽内严的处事准则,许多族人都很不理解。 虽说都是他家的佃户,种着他的地,开着他的店,可无论如何,都与他是同宗同脉同根生的,为什么就如此的苛刻呢? 至于来天邻的外地人,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况且这些人一年就来那么几次,甚或来过一次后,永世都不来了,可宋雕却对他们这般的宽洪和随便。 俗话说:“雁过还拔毛呢”,对于外来人能宰就宰,宰得一回算一回,不宰白不宰,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呢!根本犯不着对他们客气。 族人如是想。 那么族长宋雕的心里又是如何想的呢? 现代的人也许不是很清楚古代族长的权威,从字面上理解,不就是一族之长吗,礼节性上尊重就是了。可是在古代,族长远不是这回事,它不仅是一种身份,而且还是一族的管理者,很像是民间的行政长官,更为要命的是,族长还对全族的人具有一定的生杀大权。在西方有些国家是政教合一,但中国古代民间对族长一席的设定,却形成了中国特有的家政合一。 在古代,就是到了清末民初,族长都还很具有影响力,比如对于族中伤风败俗之事,族长是可以行驶相当于司法的权力,就是对当事人的行为进行裁决,作出惩处甚至处死的决定,而且行为有时还极为野蛮和残忍。最明显的,就是对族里不贞的女人,族长有权判她剥光衣服游村示众,也有权判她火刑,将她活活烧死,更有甚者,将其装入猪笼,绑上石头沉潭淹死。 对于败家辱没祖先的男子,轻者,族长也有权出他的籍,就是将其赶出家族,永世不得返转;重者,族长有权叫族人剜去其双目或挑去其手筋或脚筋,残疾后由族中养至老死。 至于族中的其他凡大小事务,作为族长都是有权管理和过问的。 身为宋氏族人的族长和天邻寨独家大户的宋雕,他所考虑得就不像一般族人所想的那样了。而是要至力于做好二件事: 一是维护族长神圣不可侵犯的威权。 二是在天邻形成他宋雕家一脉独大的局面。 这二点可说是宋雕处事的最高原则和最后底线。对于生杀大权操控在手的族人兼佃户,宋雕岂会假于颜色,与外人等量同观,他觉得若是对一个族人手软,就会有二个或三个族人效妨,倘若长此于往,他的威权也就会不断削弱,最终族长之权就会形同虚设。 至于对来天邻的外地人,一则他管不着,就是管得着也只能管得一时管不得一世,二则他也深知招揽客商的道理,你打杀一个外地人,就可能打杀了一大片,如若让外人对天邻望而却步,那么天邻寨就将出现墟不成墟,市不成市的局面,从而堵塞了人流物流,使他家的货物堆积如山,一文不值。 这是宋雕不愿看到。另外,宽待外人不仅可招揽四方客,还可在外博得一个好的声名。 这些还算高明的处事准则难道是宋雕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吗?其实不然,而是他家祖上的不传之秘,其父直到临终之时方才秘传于他。 不过宋雕有一点比他的祖辈做得高明。那就是他深知“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对于族人虽然要严与威,但也不能相逼太甚,如若真的惹恼了族人,那就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因此虽说对族人严苛,却也很有分寸。族中之人如若有个三灾八难的,他还是会实心帮扶,很是关照的。 在宋雕看来,严中有爱,恩威并施,人心方能不失。 如此看来,宋雕为人还是很不错的。但宋雕的仁爱只限于施给弱者,对于族中强者,那他可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决不手软,必然要除之而后快,而且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上门女婿李仝就是他要一心一意要除去的对手之一。如今见他中道夭亡,岂能不心花怒放。不过,他也知道雨后送伞,收卖人心的道理,并不做落井下石之举,而是主动出面主持了李仝的葬礼。 谁知李仝葬礼的荣耀和风光又再次刺痛了他,对于李仝的人缘,他心中又是妒忌又是羡慕。 天邻寨从东到西,从南至北,方圆十几里,大都是他家的产业,大都宋雕说了算。 唯独有一处既不是他家的产业,他又管不着的地方。那就是宋兰英的酒坊。 说来这酒坊先前也是宋雕家的产业。只是宋兰英的丈夫李仝精明,本是一块荒废之地,他却用十倍的价钱从宋雕手中买了下来,成了李仝家的私地,盖起了酒坊。 这酒坊就在宋家大门的斜对面,约有一箭之遥,宋雕坐在自家的厅堂就能看得见。 宋雕只要看到这酒坊,他就会深恨自已贪财好一阵子。可如今就是悔断了肠子也无奈他何,白纸黑字的地契就在人家手里头握着,那上面不仅有宋家亲房叔伯的人证,更有他自已的亲笔画押。 李仝死后,宋兰英不仅接替了酒坊,还学到了丈夫的酿酒手艺,酿出的酒竟然比她丈夫酿得还要好,生意也丝毫不差,谢公楼等名酒楼也照常卖她的酒,汀州府官场中的人也照常爱喝她的酒。 一个妇道人家竟然一点不让须眉,如此能干,始出宋雕意料之外。一想到这些,宋雕就更来气了,更让他担忧的是,她家的那个崽子,那个名字古怪的宋本李,虽说年纪小,看他的言语处事,却透出不凡,有其父必有其子,将来大了也是个狠角色。如若处置不当,自已的后代很有可能出不了这个崽子的手啊。 宋雕的这些担心,并非无因。 宋雕一生娶了三房女人,共有五个儿子,六个女儿,也算是财丁二旺。不过五个儿子全都中常之资,守成有余,创举不足。 其实宋雕还有一个儿子,人是聪慧,却是个摆不上桌面的,更没有资格继承家产和族长之位了。原来他的这个儿子,是宋雕与一个下人的妻子所生,叫着别人作阿爹,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是与家产和族长之位无缘了。 宋雕也曾想过给这个下人另讨一房媳妇,将 那女人扶正了,儿子也就自然归宗了。可是如此一来,宋雕岂不自曝其短吗,不仅家里人难于摆平,更是羞见族人。 对于死要面子的宋雕,打死他也是不干的。因此若非万般无奈,情非得已,他是决然不会走这一步棋的。 宋雕的无奈和担忧,迫使他作出了如下选择: 一是败坏宋兰英酒坊的名声或是败坏宋兰英的贞节; 二是收回酒坊那块地; 三是赶走最好是除去宋本李这个孽种。 这三件事,他都要在不动声色中做成。 胸有城府之深,心有山川之险,宋雕便是这种人。 曾有人问,宋兰英酒坊的酒为什么酿的这么好。 若是说出了秘密,那就是与天华山的泉水有关了。 宋雕也是这么猜测的。 就在李仝生前,宋雕就曾派人去观察,发现李仝每日天不亮就要到天华山里一处叫双珠泉的担二大桶泉水回去。 宋雕想,要败坏李仝酒师之名或除李仝,最狠最简捷的办法,就是在李仝酿酒用的泉水中投毒,只要李仝的酒喝出了人命,那他就永世不得翻身。 可惜宋雕想得到的,他李仝早想到了。 李仝对于酿酒之泉一向慎之又慎,一是取水从不假手他人,必定亲自去取,二是特意在双珠泉放了二尾鲤鱼,三是他所用的水桶是密封加盖的,至于别的酿酒程序,李仝更是慎之又慎。 李仝的严密防范,使宋雕终其一生,束手无策。 如今李仝已死,宋兰英一个妇道人家绝对没有其夫的智计,宋雕心想,投毒之计当可实施了。 第三章 妇人之智 丈夫李仝意外死去时,宋兰英刚好三十岁。 这个年纪的女子精力最是充沛,不过无论如何充沛,也比不上男子。自从接手了丈夫的酒坊,一个人忙里忙外,又要酿酒又要照料儿子,确实够她累。 她这才发现男人在的日子真好。 就说酿酒吧,先前都是丈夫一手操持,她不过在旁边帮衬帮衬,有说有笑,顺道还说说酿酒之法,那日子是何等惬意。 可如今一手一脚都要靠自已,酿酒其他的工艺倒不觉得如何,有些还挺适合女人家做,就是取水让她苦恼,一个女人又是一个寡居的女人,天蒙蒙亮就要走上三五里的山路去担水,多么不便啊,如若也同苦命的丈夫一样不慎跌入山涧,自身没了倒无所谓,正好与丈夫地下相见,也免了这无尽无期的相思之苦,可丢下一个不到七岁的儿子本李却如何是好啊!但丈夫生前总是说,酿酒最重水质。 水好酿出来的酒自然好。而且这水啊最好是天亮时分的水。 这其中的道理宋兰英并不明白,可能李仝自已也不甚明了,只能说是上古相传的或是一种经验的感知吧! 为了取水之事,宋兰英好几夜睡不着觉,还总梦见丈夫,有一次,竟梦见自已同丈夫一起用竹篾编织捞米用的竹箩。 这日梦醒后,宋兰英忽然来了灵思,竟让她想得了一个绝好的主意——竹筒引水。 要说天华山上长的最多的是什么?那就是青青翠竹了,满山遍野,岭上岭下,山前屋后,无处不见此君子的修长身影。 宋兰英主意一得,马上请人上山砍来了许多竹子,并将每根竹子的竹节从头至尾打通了,然后一根一根地接起来。 寨子里的人看了都感到希奇,无不问她弄这些竹子干吗用的。宋兰英却是笑而不答。 竹筒一直从天华山的双珠泉接到酒坊,工程很是不小,整整铺了二天,其中有一大段无论如何绕都绕不开族长宋雕的九厅十八井,这可如何是好呢?族长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啊! 宋兰英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挑了两坛子上好的酒,上门寻访族长来了。 宋雕正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在庭院里练剑,这是他多年来坚持的每日功课。 听说宋兰英来访,不紧不慢的对下人吩咐道: “让她在花厅等着,一会就来。”心里却想:“这胭脂虎来做什么?” 宋雕一套剑法练完,收气养神片时,方才从下人手中接过毛巾擦了把脸,也不更衣,便踱着方步缓缓地向花厅走去。刚到花厅门口,宋兰英就迎了出来,蹲下身子就要行礼,宋雕见了,连忙满面笑容的说道: “大妹子啊,是什么风让你这大忙人吹到我这花厅来了啊?来,来,自家人,不必多礼,快请坐。上茶。” 一席话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宋兰英却不肯失礼,仍然向宋雕裣了个万福,方才起身于客座上坐下。喝茶寒暄毕,宋兰英用手指了指自已挑来的酒,微笑着说道: “族长,这是夫家生前酿的两坛子一等好酒,深藏多年,不曾起封,今特送与族长,不成敬意,还请笑纳哦!” 宋雕欠身谢道:“客气,客气了,大妹子可是有事要找我帮忙,有什么事,只管说,只要是我能帮的,自当尽力。” 宋兰英便将竹筒引水,欲借他家围墙根铺设竹筒之事说了。 宋雕听后,觉得只要不把围墙弄坏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在两坛子好酒的份上,一时也就没有细想,高兴的答应了。 宋兰英见宋雕同意自然高兴,便又笑着说道: “族长,我酒坊也用不完这么多泉水,您也知道,双珠泉的水好是没得说的,反正竹筒经过您家,不妨从竹筒旁开一道口子,将水也引进您家,也免去了您家的取水之劳。不知族长意下如何?” “好好,大妹子这顺水人情啊,我就领了吧!”宋雕这句话,说得二人相视一笑。旁边侍候的家仆们也了笑开了。宋兰英便相机辞了出来,宋雕也不甚留。 竹筒全线铺通。 宋兰英又请人在酒坊里用白石砌了个蓄水池子,还放进去了二尾红鲤鱼。 清澈的泉水从竹筒里哗哗流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池子里就蓄满了水,那水清澈见底,二尾红鲤鱼在其中游得特别欢畅。 宋兰英的心中啊,也如那红鲤鱼一样欢畅无比。 宋雕也领下了这顺水人情,让家人从中开了一道出口,将水引进厨房。 竹筒引水成功。 宋兰英的酒坊立时热闹起来,天邻寨老老少少都来观看,谁见了不啧啧称赞宋兰英的奇思妙想。 一位叫七叔的长者看了更是高兴,呵呵大笑道: “大妹子啊,这可是长流水啊,吃穿不尽啊!我们全寨子的人都要向她学,也引来这山中长流水,也免去了取水之累啊!” 众人听了一片欢呼,齐声赞好。 宋兰英忙笑着谦让道:“七叔公,您可别夸侄女了,侄女可担当不起啊!” 族长宋雕也闻讯而来,看了也是高兴。无意间,他看到池子里游动的红鲤鱼,心中忽有所思,猛然间,他一拍自已额头,失口连声的叫道: “苦也,苦也!” 族长的这一声惊呼,立时怔住了众人,都围上来问道: “族长,何事苦也?” 宋雕醒过神来,一脸的不自在,不知如何问答,突然他灵机一动,板起脸孔,极其严厉地说道: “青蛇进屋,必有报应啊,宋兰英,你可闯了大祸了!还不赶紧把你的那些竹筒都拆了!” 族长这番话说得如此郑重,可把族人吓坏了。引水的竹筒刚砍下不久,自然是青色的,一根根连起来,蜿蜒进屋,还真像一条青蛇。 族人觉得族长说得有道理,也逼着宋兰英赶紧将竹筒拆了,几个后生小子还要上前动手呢。 宋兰英可不答应,她高声喊道: “慢着!” 然后走到族长面前温声说道: “族长,话可不能乱说啊,我用竹筒引水可是同您商量过的啊,您也是同意了的啊。至于您说的‘青蛇进屋,必有报应’,我还觉得这竹筒引水更像是‘青龙进宅,人旺寨兴’呢,刚才还有长者说,这是长流水,吃穿不尽啊!叔伯们,请你们给评评理,我说得对不对啊?” 宋兰英的这一席话说得宋雕无言以对。族人们想了想,也觉得她讲得有道理。宋雕见大家都向着宋兰英,想端出族长的架子发作喝责族长,可转念一想不妥当,便只好悻悻地说了声: “那就等着瞧吧,看看是‘青蛇进屋’还是‘青龙进宅’吧!”说完便拂袖而去。 宋雕心中真正所苦者何事? 其实他所苦者是他的投毒嫁祸之计又告流产。 在众人面前,这等阴狠之事他自然无法出口,便乘机搬弄是非,盅惑人心。 说什么‘青蛇进屋,必有报应’的话来掩饰自已的一时失态,只是宋兰英机智,口才也极好,方才转危为安。 投毒嫁祸之计,以宋雕的能为,投毒自是容易不过,棘手的是嫁祸,如果行事不巧妙,不能不着踪迹,岂不是要引火烧身,如今宋兰英酒坊的引水竹筒途经宋雕家,宋兰英又在蓄水池里放入游鱼早做防范,不要说投毒不易,就是成功了也难施嫁祸于人之计,因为官府如若来查,必然要查引水竹筒所经之地,宋雕家就脱不了嫌疑,这种没成算的事,宋雕自然不敢轻动,投毒嫁祸之计也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经此一事,却提高了宋雕的警惕,深感宋兰英比她死去的丈夫还难对付。但宋雕之心硬如铁石,并不因此而有所回转,反而更加紧锣密鼓地策划“挑刺拔钉之谋”,只是告诫自已不可掉于轻心,要么不动,一动必要成功。 族长心中如何想 ,族人不知道也管不着。 只知道宋兰英发明的竹筒引水之法又实用又管用,于是家家户户无不都效仿起来,不到数日工夫,一条条青龙就从天华山直通各家各户,自此,天邻人都喝上了长流水,免去了传承了几辈子的担水之事。 外人来天邻看了,更是叹为奇观。 汀州府悉闻此事后,还专门赐予一块“天邻巾帼”的匾额,以表彰宋兰英的功绩,并将竹筒引水之法在全州推而广之。 第四章 穷途后生 汀州府城中有山,山中有城,是一座非常秀丽的山城。 虽说山城,却也有三街六市,百肆杂陈,很是繁华,而且人物风流,尤其多出美女。 说到美女,不由得让人想起一则在汀州自古相传的趣闻。 且说有三名汀州商人结伴到苏州做生意,闲来游逛,忽见一妙龄女子,美若天仙,人间绝色,其中一人看得目瞪口呆,垂涎三尺,便用汀州土话对同伴说道:“这个女子如果能让我睡上一觉,就是死了也是个风流鬼!”同伴们听了也连声怪笑。忽见那女子回过头来,面带怒色的骂道:“短命子,死不要脸,这么想睡女人,那就回去睡自已的老妹吧!”三人一听羞愧无地,抱头鼠窜。为何?原来那绝色女子所骂之言,竟是一口纯正的汀州土话,自然是汀州所产女子了。三人本以为苏杭多美女,认定此女为当地人,便用下作的土话调侃戏辱,明摆着欺她听不懂,谁知那女子竟是同乡之人,不仅听的明明白白,还回口厉言以土语咒骂,岂能不让他们狼狈不堪,仓皇而逃。 汀江河畔多美女,此言绝非虚夸。君若不信,不妨去如今的长汀走走。 中国的大江大河大都是自西向东而流,唯独穿汀州城而过的汀江是南流入海的。南方属丁,故名汀江。 要说汀州府何处最为热闹,自然是汀江东岸的水东街了,对岸是形若“观音挂珠”的城墙。沿江酒楼林立,知名的如谢公楼、望江楼等就在此处。还有一处名胜,上有奇石,下有深潭,叫做“云骧风月”,为汀州八景之一,也在此江边。 此处名胜的对岸是一家名叫“醉花居”的所在,终日笙歌不息,笑声不止,人影幢幢,通霄达旦地闹个不停,也有不少乳燕流莺穿插其间,虽比不上苏杭的风月无边,但在这千山重围的山城之中,也可以说是极尽繁华,应有尽有了。 君要问,此为何处?风月场也。 一日黄昏,夜幕四合,华灯初上,“醉花居”伸出水面的楼台上,不知是江风有意,还是主人无心,沿江六扇窗台,其中一窗半开,隔江而望,朦胧可见一对男女赤身相抱温存。如若江风肯相助,依稀还可听见这对男女的呢喃之音: “君当尽快谋划,早日赎奴家脱离。” “我何曾不想,只是现今囊中羞色,200俩银子一时难于筹划啊!” “奴家也有此私已,只是远为不够,这可如何是好。” “请妹妹暂且忍耐,容我设法。” “可是花妈妈终日相迫,言语相浸” …… 忽然间,从窗口洞见此间房子之门猛然大开,一个肥胖女人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接着一阵嘈杂,只听得那肥胖女人的尖声叫骂:“欠下一屁股风流债,欠老娘三十多两花银半年了不还。还要搂女人玩乐子,你当老娘是开施善铺的啊!”随后是一阵拳脚声,哭叫声,呼救声,戏笑声,有物滚下楼梯声,纷至沓来。 不到片时,醉花居门口有一男子,单衫赤脚,双手护脸,踉跄而出。这男子莫非就是那楼上被殴打的男子。 一点不错。 这男子这时正回身看醉花居,却见还有人在窗口边指指点点说笑他,心中很是恼恨,反而激起了性子,竟是不管不顾的对着醉花居亢声高喊: “小虹!小虹!你等着我!我单流绝不负你!绝不负你!” 接连喊了二遍,方才一扭一拐地走开,刚走到水东桥头,一道黑影突然挡住了他,并格格一笑地说道: “多情后生仔,我家主人有请。请你走一趟如何?” 这名叫单流的男子抬眼一看,见是个中等个头,家仆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便问道: “你家主人是谁?他在哪?” “这你不必问,我家主人就在望江楼专候,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绝没有什么恶意!” 望江楼就座落在水东桥头。单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随这人上了望江楼,进了一间雅座,看见居中摆了一桌的酒菜,却不见一人。 家仆模样的人召呼他坐下。 酒过三杯,房中忽然响起一个笑声: “呵呵,好一个风流痴情的俊秀后生啊!只是身无长物,鸳盟难偕,可惜啊!” 单流听了吓了一跳,借着灯光,遁声看去,方才发现临窗边的屏风后面影着个人,不由的怒声问道: “你是谁?为何取笑我?” “请稍安勿躁,他就是我家主人。”家仆模样的人笑着说道。 “既然说好意相请,为何又躲着不肯见人。”单流没好气地叫道。 “不是不肯相见,而是时候未到。”家仆模样的人接道。 “那你家主人找我何事?” “自然是想帮你啊!”影在屏风中的人又开口说道。 “帮我?帮我什么?” “帮你赎出醉花居的小虹姑娘啊。” 单流听了心中一阵狂喜。声音都变了:“此话当真!此话当真!!” “当然,当然是真,只不过有个条件。不知你意下如何?” “说,什么条件?” “替我办成一件事,此事办成之时,就是你和小虹姑娘相会之时。” 单流听了,沉思了片刻,说道:“好吧!您说是什么事吧?” “让他告诉你吧。”话音一落,便听见下楼的脚步声,看来这个神秘的主人已经走了。“他”自然是指那个家仆了。神秘人走后,雅座里就剩下单流和那个家仆。 他们所谈何事,不得而知。 话说宋兰英的酒坊自从采用了竹筒引水后,酿酒之水取之不尽,所酿之酒越来越多,越来越好,生意也越做越大,名声也越传越远,就连外州外府也有不少的人上门批量求购。 宋兰英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便陆续挑选了六、七个诚实之人,雇做下手,一老一少,二个壮年后生,二个中年女子。分别是老全、小五、张大牛、矮脚邱、蔡水妹,童秀秀,这些人都不是天邻人,而是宋兰英从邻村隔寨物色来的,全都是苦命人,无家可归,无亲可靠,因此吃住都在酒坊里头。 宋兰英自丈夫死后,女儿又远游在外,身边仅有个儿子相依为命,一向冷冷清清,如今凭空多了这些人,人气兴旺,心间很是欢喜,待他们更是如同一家人一般。 这此人见当家的这般爱护众人,更是把酒坊当作自个的家,他们各有各的分工,根本用不着宋兰英分派,都各忙各的,甚是勤快。如此一来,整个酒坊显得和善融融,充满生气。 操作忙活的时光容易过,不知不觉年关将近,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农田人家都在歇冬,等着过年。而酒坊却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时节。 冬日里喜事多,酒宴多,城中各大酒楼的生意火爆的都排不过来,所用之酒自然也多,酒坊如何不忙呢! 刚过年二十八,再过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谁知一夜北风紧,天空竟下起雪来,初时是冷雨,随后是一阵雹子,接着就如拉绵扯絮般雪花飘舞。转眼功夫,山山岭岭,沟沟壑壑,变戏法似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放眼望去,天地间成了琉璃世界。 这一日清早,老全与张大牛刚打开酒坊的门,只听“扑通”一声,倒进一个人来。老全与张大牛一看,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后生,蓬头垢面,身上只着了一件破棉袄,用一根草绳子绑着,看他的脸色,像生姜一样黄中带紫,双目紧闭,人已是冻僵了。老全与张大牛不由的齐声叫道:“哎呀,不得了,出事了。” 宋兰英听了他们的喊叫,连忙出来。一看地下躺着个人,说道:“看看死了没有。”便走上前蹲下身子,用手在年轻后生鼻子下试了试,拉起手来搭上脉摸了摸:“人还没死哟!大牛,快把他抱进屋里,老仝,快让秀秀熬一碗姜汤,不,先弄点热酒来!” 大牛慌忙 将年轻后生抬进酒坊,放在长凳上,又抱了一张棉被给他盖上。一碗热酒灌下去,约莫一刻时分,那年轻后生眼睛微微地睁了一下又闭上了。宋兰英吁了一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救活过来了,让他躺下,养几日就好了。” 晌午时分,那年轻后生终于醒过来了。大约是两大碗热腾腾的鸡蛋姜汤米粉的作用,他的脸泛上了红色,只是还有点头晕,看见宋兰英带着伙计走过来,便挣扎着要起来。宋兰英忙让大牛按住他,微笑着说道:“年轻后生,别动,你就好好儿躺着。”那年轻后生就屈起上身,在枕头上连连叩头:“恩人大姐,是您救了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恩不言谢,我总要粉身碎骨报答大姐您的!”说着,一串泪珠从他清秀的面孔上流了下来。 宋兰英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关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为什么来天邻寨?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那年轻后生半靠着身子,喟然长叹一声说道:“我本是江西石城人,姓刘单名一个善良的善字。只因父母早逝,哥嫂不容,将我赶出家门,亲房叔伯也不相劝,本想去投靠亲戚,谁知人情比纸还薄!谁也不愿收留我。没法子,只好流落在街头乞讨为生。听说汀州城里有个富户设有慈善堂,专事收容一些无家可归之人,便从石城赶来,想去投奔,谁知,天突然下起大雪,肚里又饿。想在这店门口躲一躲雪,谁知就……” 刘善越说越伤心,索性放声大哭,“恩人大姐!您就是我再生父母,骨肉爹娘!刘善今世难报,来生结草衔环必酬大恩!” 宋兰英本就古道热肠,听到这里,不觉凄然心酸,忙安慰道:“刘善,什么都不要说了。你若还想去投奔慈善堂,明日我让大牛送你去,当然,你如果肯留在我酒坊,我也可收留你,反正我也正缺人手,况且老全大牛他们这些人也是苦命人,大家凑活着过,不知你意下如何?”老全与大牛等人也从旁相劝。 刘善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听宋兰英如此说,挣扎着从长凳上下来,在地下咕咚咕咚磕了三个响头,说:“天地神明,我刘善若负心忘了大姐的活命之恩,犹如此筷!”说着从桌上拿了一根竹筷子,在众人面前"咔"的一声折成两截。 从此,刘善便在宋兰英的酒坊中帮忙。没过多长时间,宋兰英便发现,刘善这年轻后生虽说气力什么不如大牛,却是能掐会算,心思灵活,还写得一手好字,人也勤快,凡事抢着做,与众人相处也甚是和好。便将酒坊的进出帐目托付于他,倒省了许多事。 宋兰英见人手足备,便想将生意再做大些。一日,召集他们商议,将自已有意在酒坊前边开个酒楼,既酿酒又卖酒的想法同众人说了。众人无不欢然叫好。 宋兰英是个想到就做到的明快人。不到十天,一座酒楼便在酒坊前立起,酒楼分三层,一色是竹子搭建的,很是别致,一层沿街三间门面,东边靠里一字儿并排着三个大酒缸,半身埋进土里,缸里边各有大半缸酒,正中间装列着竹片拼成的长柜台,门面以西摆着四张竹板合就的八仙桌,酒楼的二层三层全都设了雅座,一层三间,共有六间。宋兰英还给酒楼取了个“李氏酒楼”的名字,自然是为了纪念丈夫李仝。随后,宋兰英又为酒楼招聘了三个面容皎好的侍酒的年轻女子和二名跑堂的伙计。 酒坊一下子多出十几号人,宋兰英俨然成了老板娘。只是人多口杂,男女有别,况且宋兰英自身也是个寡居女人,丈夫李仝刚走不到三年,热孝在身,出于生计,迫于无奈,方才抛头露面。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口水也能淹死人”,因此,心中最怕得就是流言蜚语。为此,宋兰英多存了个心眼,不仅男女伙计各自分居而住,自家还专门砌了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唯与儿子本李同住。 荏苒光阴易逝,转眼间新年已过,也闹了元宵节,到了二月。二月二是龙抬头,这日午后,汀州府里的“醉花居”派人来订货,要四十坛陈年“红娘酒”急用,还预交了十两银子的定金。“醉花居”虽是青楼,却也算是老客户了,宋兰英不敢怠慢,赶忙叫大牛雇了二辆牛车装好酒,随同刘善给人家送去。对外送酒之事一向是刘善与大牛,或与老全同去的。谁知这一次刘善却突然喊肚子疼,宋兰英看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呻吟之声大作,疼痛得着实厉害,慌忙让小五扶他去房中休息,又让老全去请医生。随后,她自个儿带着大牛和蔡水妹亲自给“醉花居”送酒去了。 直到太阳落山,宋兰英他们才从城里赶回来。一回来,宋兰英就问刘善的病如何了?刘善红着脸,讷讷地笑着说道: “没事了,已经好多了。只是担搁了大姐的事,让大姐亲自跑了一趟,怪不好意思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谁没有个生病的时候,病好了,大姐也就放心了。只是你身子骨一向单弱,还是要注意些,该休息时还得休息,不要太过操劳。知道吗!” 宋兰英的这席话,说得老全和大牛等伙计们眼圈都红了,刘善似乎也很受感动,直用手抹眼,口中更是连声说道:“大姐这般关心,您的恩德,刘善今世难报,来生结草衔环也必定相报!” 晚饭后,年纪最小的小五,走到宋兰英身边,悄悄的说道:“兰姐,我看刘善的病是假的,他是装病!”宋兰英听了,轻声斥道:“小孩儿家不要乱说,刘善不是这种人。”谁知,没过一会儿,老全也过来说刘善的病是假的。老全说,医生请来后,刘善却不让看,一会儿推说是老病犯了,一会儿又推说是太劳累了,说歇一会儿就没事了。 宋兰英听小五和老全都这么说,心里就犯嘀咕了:刘善为什么要装病啊?莫非“醉花居”有认识他的人,他不敢去,还是另有原因。不过,宋兰英是个很贤明的人,并不愿往深处想,也不是总把人往坏处想的那种人,因此也不去深究,只是心中记着这档子事。为了不使刘善难堪,宋兰英还叮嘱老全和小五不得再提此事。 第五章 木偶观浴 春日里的天气乍暖还寒,尤其是晴晴雨雨,弄的那溪河之水涨得快退得也快。山里人有那老于世故,对此有感而发,便撰出一句处世警言:一涨一退春溪水,一翻一覆小人心。 春天里万物复苏。冬日里蜇伏得久了,如今到了出来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的时节了,因此天地间变得热闹起来了,无处不是生机活力,无处不是骚情勃发。鸟鸣春谷,闲了一冬的农人也开始忙活开来了。 宋兰英的酒坊此时却闲得无事可做。只因春水浑浊,就连山中的清泉也是青灰色的。这种水是酿不得酒的,更不要说是上好佳酩了。酒坊中有句行话:春浊夏浮,秋凝冬冷,春夏且过,秋冬紧做。这句行话初听难懂,细究就有意思,这里说得是酿酒之水,春天的水浊,夏天的水浮,秋天的水凝静,冬天的水冷寒。春夏之间的水酿不得好酒,因此酒坊可以得过且过,打打停停,也无甚要紧。秋冬之间的水酿酒最好,酒坊可就要抓紧时机,做好酿酒之事,大酿特酿,酿足一年可卖之酒。 春日里虽说酒坊酿不得酒,却是做发酵之物——酒曲的好季节。这是女儿家的活,宋兰英便带着蔡水妹一帮女工忙于做酒酏。男的伙计们却闲得无聊,老全便找了些竹篾编酒篓子,小五在旁帮衬着,大牛和矮脚邱套了辆牛车出去收糯米了,前边酒楼里的人自在酒楼里忙活,召呼客人。独有刘善却向宋兰英告假,说是想回石城祭扫父母,这是孝道之事,而且清明将近,宋兰英自然答应,不仅准了他七天的假,还让他带上三俩银子买些祭祀物品。 七日后,刘善回来了,衣服一身新鲜。他本就长得俊秀,这一打扮,越发显得标致,全酒坊的人差点认不出来了,就连宋兰英也心中赞道:“好一个俊俏后生!”刘善给宋兰英带了几袋江西的特色——香辣红鱼,还有个精致的木偶,这木偶怪的是,脸谱像极了过世的丈夫李仝,宋兰英一看,欢喜的不得了。刘善给她儿子宋本李的礼物是个拔浪鼓,酒坊的其余众人,他也都买了礼物相送。 宋兰英将木偶摆在自已卧房中,越是端祥,越发像是丈夫李仝,心中先是欢喜,继之凄然神伤。自此,宋兰英一有闲便来与这木偶说说话,木偶是不会讲话的,当然是她一人自言自语了,只当作是与丈夫相语罢了,睡觉时,她也会将木偶放在身侧抱着,犹如抱着丈夫一般。宋兰英这些思念丈夫的痴然举动,外人是不得而知,儿子宋本李有时看了好奇,却也年少不知事。宋兰英心中的苦只有她自已清楚。 一日夜晚,宋兰英忙活了一天觉得累,想洗个澡舒松舒松。便先哄儿子睡了,关紧门窗,拉上帘子。在澡桶中放好了热水,还放进一些花花草草,然后脱了衣裳,将整个身子都躺进澡桶里,尽情的享受热水的浸泡,花草的滋润。宋兰英虽说年过三十,却是个成熟的少妇,身材丰满,皮肤白皙,双峰仍然圆润挺拔,小腹也很是光滑平坦。宋兰英正洗得惬意,用手掬着水,放在深深的乳沟间,看那水缓缓滑落。忽然听见卧房中有响动。洗澡间与卧房侧门相对,宋兰英探头一看,儿子睡得挺安稳,再用眼一看,全身寒毛炸开,一身冷汗,原来竟是那木偶在动,不仅手在动,眼晴也在转,嘴巴还一张一合的。这一看,如何不让宋兰英心惊肉跳,差点叫出声来。不过,宋兰英惊恐过后,很快定住了神,心想:木偶如何会动呢?难道是丈夫显灵不成。此念一起,惧怕全消,便从澡桶里站了起来,赤着身子走向卧房,去拿那个还在动的木偶。谁知手一触及,那木偶又不动了。宋兰英感到非常惊讶,口中喃喃说道:“仝哥,莫非是你来看我了,兰儿想得你好苦啊!”不经意见,将那木偶倚抱在胸前。这一晚,宋兰英终夜未眠,总梦见先前与丈夫在一起时的欢快情景。 第二日醒来,宋兰英觉得鼻音深重,全身酸软,头也痛的厉害。宋兰英病了,全酒坊的人都慌了手脚,还是刘善有主见,连忙到城里请来了知名的大夫。大夫看了,说是得了伤寒,调养几日就没事了。大夫看完出来,开好了处方,大牛和老全想去接,刘善却又先抢了方子,急急忙忙雇了头骡子,进城抓药。药抓回来后,他又亲自到厨房煎药,煎好后,自已先尝了一口,才让秀秀将药送进宋兰英的卧房,服侍她服下。 老全和小五见刘善如此殷切关心宋兰英,他们都是老实人,心中并不疑有别的原故,反而心中不断责怪自已,先前错疑了他,在兰英面前说他装病。 宋兰英的身子本就好,药又对路,不出三日,便全好了。这几日的药都是刘善亲自煎熬的,全坊的人无不赞他,宋兰英听了,也是心中感动,便想成全他一件好事。 病好三日后的黄昏,闲来无事,宋兰英单独找来刘善,笑着对他说道: “刘善啊,你也年纪不小了,你若信得过大姐,我就给你作主,替你寻一门亲事。凭你的才貌,大姐一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标致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善听宋兰英说得是这回事,有些扭捏不安,却红着脸,久不答言。 宋兰英还以为刘善难为情,便稍停了片时,也没说话。忽然,她想起醉花居送酒那一回的事,便又笑着问道: “刘善啊,莫非你已在外面有心上人了?她是谁?你不妨告诉我?只要人品好,大姐一定替你们办成。” “没,没有!”刘善听了越发局促,期期艾艾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难为情,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宋兰英是个明快人,自然也喜欢快言快语之人。见刘善这般神态,心里急啊。 刘善看了看周边,见没人,突然跪倒在宋兰英面前,说道: “大姐,兰姐,我-----我心中只有你啊!” 宋兰英一听这话,大吃一惊,心中突突的跳,脸上更是红晕一阵一阵的,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没有,只是心慌。见他还在跪着,慌忙说道:“你快起来,快起来,让人看见多不好啊!” 好一会儿,宋兰英才回过神来,温声地说道: “刘善啊,大姐不适合你,不仅年纪比你大,而且已立志不再改嫁了,只想将儿子本李拉扯大,你若真的敬重大姐,还望你成全了大姐的这一点心思。刚才的话,可一不可再,你以后千万不可再说了。你如若有了别的中意姑娘,和大姐说了,大姐一定帮助你。好了,我有些累了,你去忙你的吧!” 说完,自已先起身走开了。刘善却还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宋兰英回到房中,看见了刘善送她的精致的木偶,不由又是一阵脸红,叹了口气,然后便将那木偶扔进火盆中烧了。 宋兰英为什么要烧了它?这只精致的木偶曾经给她带来了多少快乐,伴她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这木偶只因脸像丈夫,而且如先前说的一样,只要是宋兰英宽衣沐浴,它就会动,初时奇怪,几次后也就不怪了,还认定是丈夫显圣来看她了,便有此放纵,常将木偶供放在澡桶旁边的梳妆台上,让它观赏自已沐浴,情动时还与这木偶赤身相抱,甚至还将它摩擦自已的肌肤。刘善的一句话,犹如一块石头投入古井之中,在宋兰英心中掀起万千波澜。刘善虽说是个人见人爱的俊秀后生,可惜宋兰英心随夫死,矢志不渝,自然不为所动。但人终究是血性的动物,宋兰英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虽说心定志坚,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木偶是刘善相送的,虽说脸像丈夫,不要说让其观浴,与其赤身相拥,肌肤相亲,就是摆在房中也很难为情了。因此,宋兰英唯有将它付之一炬了。 看着木偶在火盆里慢慢变成灰烬,宋兰英心间怅然若失。忽然她看见,火盆中有物在发光,便找了火筷子,将那发光之物夹出,竟有十来件,细细一看,是一此小铜片、小铁片,还有小弹簧,自然是木偶肚中之物了。 一看是这些东西,宋兰英疑云顿起,看来这木偶是个机关木偶,因此才会动,可为什么只在自已沐浴时方才动呢?莫非是受了什么感应,还是因为水气,或者这木偶本就是一只好色的木偶。宋兰英想不通,只是觉得先前认定是丈夫显圣的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实在好笑。看来鬼神之说,终究是飘渺无依的。但另有一个疑团却让宋兰英心中难安,那就是刘善为什么要送一个机关木偶于她,这其中可有什么原故,或者是别有用心。宋兰英将刘善来酒坊的前前后后之事一一回想,猛然想起老全和小五说刘善装病一事,看来醉花居是个关健,明日姑且试他一试,便见分晓。 第二日,宋兰英称说要到汀州城的“醉花居”收酒帐,叫刘善和大牛与他同去,大牛欣然答应,刘善虽没说不愿去,但眉目间似有难色,神情也有些慌乱,这此细微变化都让宋兰英看在眼里,心中更添疑虑,脸上却不动声色,忽然微笑着说道: “哎!我倒忘了一件事,酒楼这几日生意忙,也要人照料,我看刘善还是留下来,到前边照顾酒楼吧,让矮脚邱和大牛同我去。” 刘善一听,似有如释重负之感,连声应好。 宋兰英也不说破,只是笑了笑,便带着矮脚邱和大牛坐着骡车进城去了。 “醉花居”本是青楼,做得是夜晚营生,白日里自然清淡,大门紧闭。等宋兰英他们赶到这里,正巧几个跑堂的伙伴出来购买东西。宋兰英让矮脚邱和大牛在旁边找家茶馆喝茶,自已却走上前,回了声好,然后笑着说道: “麻烦你们哪位进去给花云娘通报一声,就说天邻的宋兰英找她。”说完,便拿出二吊钱塞在他们手中,笑着说道: “这些钱,给你们喝杯茶,不要介意!” 这些跑堂的伙计看了,无不脸上堆笑,其中一人可能以前见过宋兰英,连忙走上前,笑眯眯地说道: “哎哟!这不是宋大当家吗!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快,快,快,请里边喝茶,我这就给花妈妈禀报去!”说完躬着身子作让客礼,将宋兰英请进“醉花居”的大堂,又叫丫头给宋兰英端了杯好茶,向宋兰英告了个“失陪”,方才屁颠屁颠的跑上楼去请花云娘。 花云娘就是“醉花居”的老板娘,青楼中人都叫她“花妈妈”。她听说是宋兰英找她,心中忖道:酒钱我都给过,她找我何事啊?不过她可不敢怠慢了宋兰英,因为她可是全汀州有名的酿酒师啊,“醉花居”有不少的客人都爱喝她所酿的酒。 这个“花妈妈”是个肥婆,下楼时一颤一颤的,走得急了,全身肥肉更是颤得厉害,就像是个装满了水的皮水袋。 花云娘人未到声先闻。人还在半楼梯中间,便已呵笑连声的向宋兰英打召呼: “哎哟!是宋大当家啊,你可是难得一见的稀客哦。难得你今天来看我,这可让我高兴得不得了啊!” 宋兰英也已笑着站了起来,话却说得极是干脆:“花大当家啊,我宋兰英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来,可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花妈妈”虽肥,却也是个干脆人,听了,也快人快语的说道:“宋大当家的,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你只管说吧!只要我花云娘能帮的,无不效劳。” “我是想请你到我们天邻去认一个人。” “认人?谁啊?” “现在你别问,去了不就知道了。” “哦?”花云娘沉吟了一下,正想说话,宋兰英已开口了: “不过有个条件,你只可不动声色的认这个人,绝不可让人起疑心。花当家的,只要你认准了,我宋兰英给你醉花居的酒,以后全都打八折。你看如何?” 花云娘一听有这等好处,眼珠子顿时发亮,连忙笑道:“好!好!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走啊?” “对,现在就走!” 宋兰英带着花云娘从城里赶回天邻时,大家正在吃中午饭。众人看宋兰英带了一个打扮得花里狐俏的肥女人回来,无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花云娘,刘善也在其中,却是低着头,轻轻的放下碗筷,转过身子想离开。宋兰英喊道: “刘善,你们吃你们的,不要走开啊,我带她到前边酒楼里坐就是了。” 谁知一句很平常的话,刘善却是全身一阵抖动,脸色也煞白。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花云娘却似乎认识他,竟自走了前去,还屈下水桶身子看他。猛然间,但见花云娘伸手揪着刘善的衣领,高声叫道: “单流,单流!原来是你!真的是你!你这小子欠下老娘的三十两银子,竟是躲藏在这里,你找得老娘我好苦啊!” 花云娘的这番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宋兰英也是愣怔当场。看那刘善却像是风中的树叶一样抖的厉害。 “宋大当家的,这个人是我的一个债主,名叫单流,欠下了三十多两的风流债,却躲到你这里来了,如今可让我逮着了,我要把他带走,带回醉花居。”花云娘转身对宋兰英说道。 宋兰英却不理会花云娘,只是走近刘善面前,轻声地说道:“刘善。单流,你……你骗得我们大家好啊!” “对,他就是个骗子,宋大当家的,你让我将他带走吧!”花云娘又厉声叫道。 “不!人现在你不能带走。花大当家的,你先回城去,有什么事我们以后再说。大牛,你去给她雇一辆车,让她先回去。”宋兰英忽然高声说道。 但花云娘却不愿走,口中直嚷嚷:“宋大当家的,跑了人我可找你要,你这样护着他,莫非他是你的相好不成!” 这句话一出口,宋兰英直气得脸都发青,众人听了更是大怒。大牛脾气最是火爆,怒吼道:“死肥婆,闭了你的臭嘴,再敢乱嚼舌头,小心我撕了你这身肥膏!”别的伙计们也是怒气冲冲的相骂。花云娘一见犯了众怒,这才老实下来,气呼呼扔下一句“宋大当家的,咱们走着瞧!”的话回城了。 第六章 半夜烟花 当日下午,宋兰英把酒楼的门关了。把大家召集到平日吃饭的大厅里,然后冷冷地对刘善说道: “单流,不,还是叫你刘善吧,你骗我们实在是不该,不过,你在我酒坊也没做什么坏事,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们也不为难你!这几个月的工钱帐房已给你算好了。我看花云娘也不是善人,你落在她手里讨不得好过,但酒坊你是不能呆了,你拿好了钱,还是赶紧找个地方躲躲吧!” “当家的,那花云娘如何办?她可是说了找我们要人啊!”众人见宋兰英如此轻意的处置刘善,心中都为宋兰英担心。 “花云娘不要去管她,刘善的三十两银子,我替他还了就是。”宋兰英答道。 老全听了,慢声的说道:“这恐怕不好吧,当家的如果替刘善出头还了银钱,岂不坐实了花云娘说的鬼话,她若是到处乱嚷嚷,可要坏了当家的名声。我看当家的既然不想深责刘善,又肯替他还钱,刘善也就无需躲了,不如摆一桌酒,将那花云娘请来,让刘善陪个不是,当面还钱,二下说清,这样才妥当啊。另外,我觉得刘善本性还是好的,少年风流,做些错事难免,如果肯真心改过,最好还是把他留下吧!” 老全的这番话,众人听了觉得有道理,都用眼看着宋兰英。宋兰英沉思了片刻,说道:“还是老年人谋事周祥,就按老全说的办吧。刘善,既然老全都出面替你求情了,我看你还是留下吧,你也对众人说说,你自已是如何想的?” 刘善突然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口中不断的喊道:“恩人大姐,恩人大姐啊,我如此骗大家,大家却还对我这么好,我-----我-----我不是人,不是人啊!” 猛然间,刘善抬起头来,对着宋兰英说道:“大姐,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说给你听。就你一个人听。” 众人听了这话,都自觉的起身朝外边走去,大牛还将大厅的门顺手带上了。宋兰英见众人都离开了,便对仍然趴在地上的刘善说道:“你还是起来吧,在旁边坐着吧。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你说吧” 刘善却不肯起身,反而向宋兰英咕咚咕咚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说道:“大姐,我确实是是江西石城人氏,------我是被人逼迫利用的啊!” 接着刘善一五一十的道出原委。原来,单流本是江西石城的富商子弟,经常来汀州府做生意,一日与一个姓阙的朋友闲逛醉花居,见到了名角之一的小红,惊为天人,那小红也爱他俊秀,二人很快好上了,日子长了,二人谁也离不开谁,竟是真心相爱了,小红有从良的心愿,单流也有意将她赎出来,从此便能长相厮守。风月场是个最是势利的地方,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龟孙。那时单流有钱,醉花居的老板花云娘对他是百般的奉承,少爷长少爷短的叫不绝口。一听说单流要给小红赎身,却是不乐意,因为小红是她醉花居的摇钱树啊。小红却是坚定要从良,寻死觅活的闹,花云娘害怕人财二空,也就只好同意,说定了赎身钱二百两纹银。单流回到客栈去取钱,谁知银两都给那个姓阙的朋友给拐走了,到银号去取钱,那钱竟也给这个姓阙的朋友转走了,帐面上只还有三两多银子。单流只好报官,官府一查,此人早于逃之夭夭,跑到北边去了,辞行一时很难抓回来了。单流只好回到江西石城筹措银两,岂知祸不单行,他的哥嫂闻知他在汀州府花钱养妓,误交匪类,便用钱贿赂族人,将他扫地出门,霸占了他名下的产业。身无分文的单流回到汀州府醉花居,想与小红从长计议,小红倒是很识大体,并无半句怨言,只是暗暗流泪。谁知却被花云娘发现单流已非昔日的单流,已是个穷光蛋,立马就变脸,带人闯进小红房中,以先前还欠她三十两银子为名,将单流一顿乱棍打出醉花居。 “就在我落迫无依之时,一个家仆模样的人说是他家主人找我,将我请到望江楼。上得楼来,进了雅间,他家主人却影在屏风后面,不与我相见,只是出声以给小红赎身相诱,要我替他办件事,说完便又先走了,因此我只到如今,也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随后便由那家仆模样的人交待我要办之事。” “大姐,你可知道那家仆所说之事是哪件?说来羞愧人了。那家仆竟是要我以男色引诱大姐,只要成就了好事,坏了大姐的贞节,就算办成了。我一听是这等下作之事,本来不肯的,不过当时一则并不认识大姐,二则也是赎救小红心切,也就答应了。随后,这家仆又替我安排,让我以苦肉计,假作冻僵,来到酒坊,还教我改名刘善,并编好了说辞。为了便于联络,他还与我约定,每月的初七傍晚,到天邻寨北面的社公庙碰头。” 宋兰英听了,倒抽一口冷气,却是将信将疑,沉下脸对刘善说道:“此话当真,莫非你又是编好话骗人。” “大姐对我这般恩义,我绝对不敢有半字相欺。我还有物证呢?” “什么物证?拿来我看。” 刘善早已从贴衣口袋中取出一件东西,呈了过来。宋兰英取到手上一看,竟是半张银票,票额却是不小,现取现兑三佰两纹银。却有些不解,便问道: “这能说明什么?” “当时我也怕他们事成之后,临时反悔,要求立下字据,但那家仆却不肯,只将一张三佰两的银票当着我的面裁成二半,各人一半,并对我说,事成之后,交给我另一半,如若他们反悔,我只要将这半张银票不还,那损失的是他们,便宜的是银号。我一想有理,也就将这半张银票收下了,以作凭证。” 宋兰英一听,心中已有九分信了,沉吟了片刻,忽然脸上一红,又问道:“那木偶又是怎么一回事?” 刘善听说问的是这事,愣了一下,讷讷的说道:“大姐竟连这件事都知道啊!” “你不要管我知不知道,你说你的。”宋兰英说道。刘善当然不会知道,如非木偶泄密,宋兰英也不会怀疑他,更不会找花云娘来认人。 “当日,我向大姐告假,说是归家祭祖,实际上是偷偷得与小红相会。其中我也与她说起大姐的恩义为人和那阴谋下作之事,她听后很不高兴,对我说道,宁愿自家受苦,也不要祸害他人,极力劝我不要做这等下作事,并说就是用这钱将她赎出,她也一辈子不得心安。我想到大姐的种种恩义,也就想洗手不干了,便与她商量私下逃走之计。谁知我俩相会之事,竟给那家仆撞破,威逼说要告诉花云娘,向官府告我拐卖人口。我一听慌了神,就只好又听他摆布,他交给我一个木偶,要我送给大姐,并说大姐定会喜欢,此外他还交待,木偶里设有机关,放有迷香,这药而且是慢慢发作,三天之后才会使人迷失心志,放荡淫乱,若不及时与人交合,便会血脉爆裂而死。唯有凤尾草可解。最后,他还限我十天为期,如若还办不成,便要告发我。以后的事情果真如他所说,大姐生病那天,我心中很是为难,最后还是觉得这样坑害大姐,天理难容,就在大夫所开的药中加入凤尾草,解去了迷香之毒。以上所说,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请大姐相信我。” 刘善的这番话,直说得宋兰英变脸失色,毛骨悚然,直冒冷汗。她心中忖道:“太玄了,太阴毒了,我一向待人宽和,是谁恨我如此之深呢,必要置我身败名裂呢?我失贞于他有什么好处呢?” 她感激的拉起刘善,说道: “难为你了!谢谢你了!你不对大姐说知底细,大姐至今还在梦中啊!更难能可贵的,是你那位小红,想不到青楼中还有这等好女子,有机会大姐一定要见识一下。” 沉思默想良久,宋兰英百思不得其解,便转身向刘善问道: “你说说,他们把我名声搞臭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啊?” 刘善想了想,说道: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工于心计,一定是别有用心,别 有所图。哦,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那家伙还交给我三个烟花,叫我事成之时,放烟花为号。这些烟花,如今还在我房中。” “烟花!烟花?-----”宋兰英的脑际突然一道电闪,十二年前元宵之夜发生在天邻寨的一幕惨剧浮现在眼前:一位叫做桃花妹的女人,背着丈夫,与人私通,被捉奸在床,捆绑了送到宋氏祠堂,请族长处置,族长宋雕便命族人将他们剥了衣服,绑在祠堂门口示众三日,然后又让族人将那男的送官,而桃花妹却被架在柴堆上活活烧死。 想起这件惨剧,宋兰英不由的全身颤抖,心也紧缩成一团。刹那之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心中也隐隐约约猜出那位逼迫利用刘善的神秘人是谁了。 山间的夜晚很是宁静。山里人有种说法:早起三朝,抵的一日。因此山里人都习惯了早睡早起,天邻寨的人也不例外,忙碌劳累一天的人们,只要挨着枕头就能进入梦乡。亥时不到,寨子里就人声稀少,一片静寂了,偶偶传来的几声狗吠声,从山间传来的夜鸟啼叫声,寂寂幽幽的虫鸣声,使得寨子更增寂静。 夜深人静,夜黑如墨。李家酒楼的上空突然有三朵烟花刺破夜幕,耀着奇异的光亮,让很远的人都看的清楚。烟花刚散不久,夜幕中忽然又显出星星点点的火把,这些火把从四面八方向李家酒楼围拢,堵在了一间房屋的门前。 “宋兰英偷汉子了!宋兰英偷汉子了!!”忽然有人高声喊叫。 那间房屋中的人可能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里边一阵响动,还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谁去把门给撞开,把奸夫淫妇绑出来!”人群中一个拄着手杖的人问道。 “族长,我们来!”人群中有两个汉子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又矮又胖,他们都将火把交给旁边的人,便要上前撞门。 “慢着!”人群背后突然有人一声高喝。众人回过头来看,看见有七八支火把朝这边走过来。那个拄着手杖的人又出声喝问道: “你们是谁?我是族长宋雕,宋兰英偷汉子了,我们在捉奸,闲杂人不要过来!” “哟,是族长啊,谁偷汉子了?” “当然是宋兰-------”族长宋雕突然不说了,为什么不说了,因为那打头走过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宋兰英,也就是他们嚷着要捉的宋兰英,宋雕自然是说不下去了,只是张口结舌的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讷讷的问道: “那--那房中之人是谁?” “族长,你想看啊。那好,我叫他们出来!” 宋兰英冲着那房间喊道:“刘善,小红,你们出来吧!” 话音一落,那门就“吱”的一声开了,从里边走出一对男女,借着火光,但见那男的长得俊秀无比,正是酒楼的伙计刘善,而那女的也长得娇艳无比,却是个陌生脸孔,不曾见过,想来就是宋兰英所叫的小红了。 这群人一看,全都两眼发呆。宋雕看了一眼那女子,然后又绕着刘善转了一圈,眼露凶光,却是一闪而隐。忽然,他呵呵大笑道:“大妹子,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是宋雕的不是,请不要见怪。明日我在你家酒楼请酒给你陪礼了。”随后转过身,猛地用手杖打了一下站在身侧的矮胖汉子,气急败坏地喝斥道:“还愣着干吗!还不快走!”扔下众人自已拄着手杖抢先走了,众人见了连忙跟了上去。 宋兰英望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暗夜中的身影,久立无语,形如一尊石像,眼中不知何时淌下二行泪水。站立在一旁的刘善忽然叫道: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神秘人的声音和那族长的声音很相像,对,就是他的声音。还有,还有那个矮胖汉子的脸很熟悉,好像就是那个家仆,可是------可是不会这么矮胖啊!” “哎!你说的这些,其实我早就猜想到了,今夜设下这个局,不过是想证实一番而已。”宋兰英一脸苦笑。“可证实了又能如何呢?我们孤儿寡母的,在人家地盘上,看来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众人听她说得伤感,都是静默不语,只听见火把上的火焰在噼啪作响。 过了片时,宋兰英的脸上忽然容光焕发,回复了往日的镇静,微笑着对众人说道:“管他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来的挡不住,要走的留不住。” 她走近那位叫小红的女子面前,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 “妹子啊,委屈你了。大姐谢谢你了。本想留你和刘善在这里长住的。但现在看来不行,经过这件事后,宋雕已对刘善是恨之入骨了,你们在这儿迟早要出事,我看你们必须马上回到石城去,现在就走,连夜就走,让大牛和矮脚邱送你们走。” “大姐,我们不走,我们舍不得你啊!”刘善从旁答道。 “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有空我们会去看你们的。大牛,矮脚邱,马上去准备一下,夜里走山路别忘了带上破竹刀防身。你和小红也收拾一下吧。”宋兰英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听大姐的,大姐以后若有什么烦难的事情,一定要叫人告知我们啊!”刘善说道。 宋兰英笑着点了点头。看他们都收拾完备了,又吩咐道:“我们就不送你们了,你们四人从后门走,大牛熟悉路,就走在前面,你们俩在中间,矮脚邱打后。先不要打火把,出了天邻再打上。免得让人发现。” 刘善和小红一起走向前向宋兰英深深一礼,然而又对众人说了声保重,方才起身随大牛从后门走进茫茫黑夜之中。 第七章 高跷跳墙 正如宋兰英所料的一样,宋雕对刘善恨之入骨。已是四更天了,可他却在家中的厅堂上,抡着手杖抽打一个矮胖汉子呢,直抽得那矮胖汉子杀猪一样叫,抱头缩脚得在地上躲闪,像极了一个翻来滚去的皮球。 宋雕为什么要如此抽打这个矮胖汉子呢。说来事情皆由他起。就是因为听了他的唆使,半夜三更带人闯入人家酒楼去捉奸,谁知要捉之人没捉着,还让人摆了一道,在众人面前丢脸出丑,还要请酒席给人陪不是。你说极爱面子的宋雕能不恼他,下死手的抽他吗。 也许是抽打的累了,或是气有些消了,宋雕突然停手不打了,扔了手杖,气呼呼地找了一张就近的椅子坐下。在地上叫着滚着的矮胖汉子见不打了,也停着不叫了,不滚了,而是爬,爬到宋雕的脚边,抬起了头,满脸谄笑,低声下气的说道: “爷,不打了吗。” “不打了,手都麻了。”宋雕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爷,都是奴才这猪脑子,让那个刘善耍了,不仅办黄了爷交办的事,丢了三百两银子,还连累了爷受气。爷,您气若还没消,您还打吧,就是打死了,奴才也不怨您。” “行了。功是功,过是过,念在往昔的功劳上,爷就饶了你这回,不过要长记性,不能有下一次了。我累了,要睡了,你滚回你屋里去,上点药吧。”宋雕挥了挥手说道。 “谢谢爷耪饩凸觥!彼低辏趾鹤踊拐娴迷诘厣洗蚱鸸隼矗惫龅教玫拿偶鞫撸讲耪酒鹕碜吡恕?lt;br> 人生一世,朋友再多都不怕,仇人只要有一个就够受了。如果有人要问,人世间哪种人最可怕,莫过于心中充满仇恨的人,人世间哪种人最痛苦,也莫过于心中充满仇恨的人。 做人难,难就难在分寸难握。太脓包了,让人欺弄,大精明了,又让人忌恨。无怪乎先人想出了一个玩味无穷的处世哲学——中庸之道。先人的智慧常常让后人望尘莫及,更让后人享用不尽。诸如和光同尘啊,难得糊涂啊,都一语道尽了人生三味,成为世人代代相传的处世准则。 烦恼皆因强出头。当年的上门女婿李仝如若不是精明太过,也就不至于遭忌于宋雕,更不至于连累到自已的妻儿也遭人频频算计。可是作为上门女婿,俗称“倒插门”,在世俗的眼中一向是瞧不上的,李仝如果是脓包一个,虽说少了许多烦恼,但可能根本就没法在天邻立足。 精明不好,脓包更是不好,这倒让人为难了。不过正如宋兰英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来的挡不住,要走的拦不住。人家要忌恨你,要算计你,你也拦不住劝不得躲不了。因此管他个三七二十一,只要立定脚根如青松,你管他东南西北风。该吃的还吃,该睡时还得睡,该乐呵时还乐呵,不仅如此,还要吃得比他更好,睡得比他更香,乐呵得比他更乐呵。让忌恨你的人气得哇哇叫,气得他吃不香,睡不稳,气得他口吐鼻血,气得他早日见阎王。 道家有云:天道无所偏爱,唯与善人同行。 宋雕虽说机关算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是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一出美男计,谁知主角刘善突然临阵倒戈,通同宋兰英设下一个局,摆了他一道,再一次让他的“挑刺拔钉”之谋功败垂成。他如何丢得起这个人,如何不将刘善恨之入骨呢! 天已将明,宋雕虽说躺在床上,却形同火煎薯饼,翻来覆去,焦躁难眠。忽然,他猛得一掀被子,翻身而起,坐在床沿边,高声叫道:“来人!”一个在外间侍候的丫头应声而入,向宋雕福了福,低声问道:“大爷,您有什么吩咐?”宋雕用手指着她说道:“你去让人马上将管家宋球喊来,就说爷有事要他办。”那丫头应了声是,躬着身子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宋球来了,就是那个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矮胖汉子。他哈着腰走近宋雕,满脸谄笑的问道: “爷有什么事,要奴才办的。” 宋雕说道:“你立即派人,去将李家酒楼盯死了,还有,出寨的各道路口也要派人看着,别让刘善和那婊子跑了,爷要让刘善这王八羔子知道得罪我宋雕是什么后果。给爷用点心,事成之后,爷将那个骚娘们赏给你!快去!快去!” 宋球一听还有这等好处,想起那个娇艳无比的小红,全身骨头都酥了,一声怪笑,连声应道:“太谢谢爷了,奴才这就去办,马上去办。” 要说宋雕的美男计,虽是下作不堪,却是一条刁、狠、毒三者俱全的好计。当日,他让宋球去物色一个俊秀后生,无意间发现了穷途落迫、赎爱心切的单流,便以帮他出银子赎出小红为诱,让他改名刘善,去李家酒楼勾引宋兰英。 单流勾引上了宋兰英有何妙用呢?原来,宋雕是想在宋兰英与单流情热私通之时,来个当场捉奸,随后便以族长之权,判她一个败坏门风的罪过,将她剥衣示众也好,施于火刑也好,捉入猪笼沉潭也好,全都他族长说了算,而等待宋兰英的就只有一个结局——难看地去死,羞辱地去死,痛苦地去死。至于单流,宋雕若是心情好,可以放了他,心情如若不好,也可以将他送官,还不是他的一句话。 为了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让族人知晓这是个设好了的局。宋雕自然不好出面,便让管家宋球全程操作,自已暗中指使。为什么管家宋球就不怕人认出来呢?其中自有道理,看了下文便会知晓。 谁知单流到李家酒楼百日有余,却不见行动,宋雕很是着急,便让宋球去催逼他。宋球通过跟踪,发现单流与小红出城私会,欲谋逃跑之计,便现身以要去告发为挟,逼迫单流十日内用计,为佐起成功,还交给他迷香木偶、报信烟花等物品。单流被逼无奈,只好答应,并双方约定,事成后以烟花为号。 接连几日,宋球都让人在宋雕的九厅十八井无日无夜地看守着斜对面的李家酒楼,到了第八日深夜,终于看到盼望已久的三朵烟花在李家酒楼的上空绽放,宋球高兴得连滚带爬地去告知宋雕,宋雕马上通知族人,带着他们扑向酒楼。谁料想,这竟是个局中局,戏中戏,宋兰英合同单流摆得一出局中局,戏中戏,杀了宋雕一个措手不及,弄了他一个人仰马翻。 宋兰英让花云娘来认人的当天下午。刘善感于宋兰英的恩义和为人,良心发现,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个不剩告知了宋兰英。宋兰英知道后,心中已隐隐约约地猜想到是宋雕主仆,只是要进一步证实。便与刘善商量,设下了一个移花接木,引蛇出动的连环计。连夜将小红从醉花居赎出,悄悄地带回天邻,先安排在刘善房中住下,当晚,宋兰英佯作与刘善亲热,勾肩搭背地进了这间房,又趁人不备之时离开。这些计策都是为了迷惑守在九厅十八井的眼目,让他们深信不疑,一切妥当后,就让刘善于半夜时分,燃放烟花,引宋雕他们来捉。 诸君也许要问。宋兰英既然已经证实了是宋雕主仆,又有人证物证,为什么不报官,或是告知宋氏族人,反而要安排刘善夫妇连夜离开天邻离开李家酒楼呢?其实不难理解,就像是二牛相争,一个处高,一个处低,不是力不如,而是势不如也。因此,宋兰英唯有忍气吞声,另图良谋。 宋雕直睡到日上三竿。宋球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怕惊动他。直到宋雕醒来漱口洗脸时,方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声的说道: “爷,刘善和那娘们跑了。” “什么?跑了。你们干什么吃的!”宋雕气得把手中洗脸的湿毛巾,狠狠得朝宋球的脸上摔去。 宋球“哎唷”一声痛叫,又慌忙用手接住了毛巾,双手高举过头,趴在地上递了上去,苦巴着脸说道: “爷,是奴才没用,刘善和那娘们昨天夜里就跑了,是宋兰英安排他们走的,还叫了大牛和矮脚邱一路护送。” “哦!原来如此。他妈的,真是没想到,一个娘们竟然如此厉害,竟然有料事先知的能耐,竟然比她那死鬼丈夫还难对付。哼!我就不信,治不了这只胭脂虎!”宋雕狠声叫道。 他右手从宋球手中接过毛巾,左手拍着他脑门:“都是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奴才做得好事。你看看,今天爷还要在人家的酒楼摆酒席给人家陪不是呢。想来我就气,这样吧,罚你三天不得睡女人。滚吧!” “爷,这……这……”宋球听了脸色大变,几乎要哭出声来。 “嗯!这什么,你给我仔细了,往后要还是这么不长进,爷让你三十天都不得睡女人。”宋雕厉声说道。 宋球一听,更是吓得直嗑头,口中连声叫道:“奴才一定长进,一定长进!一定!!”抖颤着从地上爬起来,哈着身子退了出去。 宋球为什么这么害怕宋雕三日不让他睡女人的惩罚呢,难道三天不睡女人就过不得日子,就会死吗?还真是的,宋球天生就是一个淫虫,一日离不得女人。若是没了女人,他山珍海味也吃不香,金殿龙床也睡不好,就象是走了魂抽了筋一般,委顿不堪,度日如年。因此,宋球最怕的就是宋雕不让他睡女人的惩罚,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嗜好睡女人,总得有大本钱。宋球还真有。他人长的矮胖,裤裆里的阳具也跟着长得短,但有一奇,特别粗壮,如同小孩的手臂,发性之时,更是可怕,能将那女人的阴户撑涨的如生小孩。小门小户,自然受不了他那吓人的粗短,只有那宽门大院,方才勉强消受得了。因此,宋球并不爱黄花女,只爱那生产过的妇人。 宋球的特别嗜好,粗短本钱,还让他练就了一身跳墙的本事。 什么叫跳墙?直白一点就是翻墙头。翻谁的墙头,自然是妇人家的墙头了。但墙头有高有矮,矮得容易,高得就难住了生得矮胖的宋球。不过宋球自有计较,爱上了高跷,练得炉火纯青,踩得灵动自如。如果有踩高跷比赛,宋球准得第一。不过他的高跷与众不同,人家是尖的,他的却做成二只人脚,还有鞋样,外面长衫大褂一套,凭空长出三尺,矮子成了高人,因此得了个“高跷球”的绰号。 有了这等本事,宋球成了穿门入户的硕鼠,不论高墙矮垛,铜门铁锁,一概耐何不了他。不少的妇人半夜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家身上滚动着一个圆球,而下身的门户已让他捣弄多时了。天邻寨就有不少的妇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宋球捣弄过。宋球这般占尽便宜,妇人中有恼恨的,也有喜欢的,恼恨的骂他是“屎球”,喜欢的叫他是“人球”,不过这些妇人一则怕丢丑,二则惧宋雕的势,全都故作不知,不动声色。恼恨的敢怒不敢言,唯有看紧门户,时刻提防;喜欢的心中盼他来却不愿声张。更有淫浪甚者,故意放松门户,赤身裸睡,假寐求之。宋球现今的婆娘就是其中之人,一般的奇淫无比,终日要与宋球大战,乐此忘疲,好在宋球常踩高跷,练得一身好腰脚,最是持久耐战,总能捣弄得二三个时辰。不过男人总爱变换口味,好色男人更甚,终日一个门庭出入,时间久了自然腻味。因此,宋球仍然喜欢高跷跳墙之事,他的婆娘却也一点不忌妒,只要先将她操得瘫软了,任他胡作非为。 宋雕三日不让他睡女人,好色成嗜的宋球是如何的煎迫和烦苦,那是可想而知了。但宋球终究硬挺过来了。宋雕的话,宋球可说是唯命是听,让他往东,他决不会往西,让他吃屎,他绝不敢喝尿。 杀猪各有各的杀法,治人各有各的治法。宋雕正因为深知宋球的禀性,才能将他操控自如,不过宋球对宋雕确确实实是死心塌地的,他看到宋雕难过,他会跟着更难过,他看到宋雕快乐,他也会跟着更快乐。宋球对宋雕可说是敬之,惧之,爱之。也正是看他比家狗还忠心耿耿,宋雕才任他胡作非为,一味的护着他。家中的大小事务更是全都交托给他,倚为第一心腹。正因为深得宋雕的信任,宋球成了天邻寨第二号人物,除了宋雕,谁也不敢得罪他小瞧他。 昔日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宠爱三个人,易牙、竖刁、公子开方,相国管仲说这三人是小人,不可亲近。齐桓公不以为然,说道: “易牙烹其子,以 适寡人之口,是爱寡人胜于爱子,尚可疑耶?”管仲答道: “人情莫爱于子。其子且忍之,何有于君?” “竖刁自宫以事寡人,是爱寡人胜于爱身,尚可疑耶?” “人情莫重于身。其身且忍之,何有于君?” “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之太子,而臣于寡人,以寡人之爱幸之也。父母死不奔丧,是爱寡人胜于父母,无可疑矣。” “人情莫亲于父母。其父母且忍之,又何有于君?且千乘之封,人之大欲也。弃千乘而就君,其所望有过于千乘者矣。君必去之勿近,近必乱国!” 管仲虽说洞察人情,说得有理,可惜齐桓公对这三个爱溺已深,离不开这三人。果然齐桓公身死之后,这三人作乱齐国,让齐桓公落了个尸骨发臭生虫都没人打理的下场。 看宋球与宋雕的关系,和易牙、竖刁、公子开方与齐桓公的关系颇有相同之处。宋雕如若是有朝一日有难或者身死,宋球是跳墙作乱?还是仍就忠心如一?可惜管仲已经作古,现在是谁也说不准。 除了主人宋雕,还有那好淫的妇人,宋球在天邻寨很不得人心。 有不少的人怕他,更有不少的人恨他。 小孩子更是怕他。 宋雕家有一棵大梨树,挂果时节,梨子风吹在地上烂掉,小孩子们也不去捡。 为什么? 曾经有一个小孩子捡了二个梨,宋球将这二个梨用线系了,挂在这个小孩的脖子上,敲着铜锣,将他游街,口中一声一声地喊道:“大家都来看,偷梨的小贼啊!” 小孩子虽说嘴馋,却谁也不愿去捡那梨子。 寨子里演大戏,很多小孩子喜欢爬到戏台边,谁叫都不听,宋球跑上去,一手一个,抓了就往地下扔。自此,小孩子一见宋球就躲。 家里小孩子啼哭,大人没法哄时,只要说声:“高跷球来了。”小孩子立时不哭了。 宋球在天邻寨有时象狗,有时象鼠,有时象人,有时象鬼。 一个特立特行的怪物,一头《山海经》中的“四不象”。 第八章 山中长虫 这几天,高跷球盯上了天华山中一个猎户的女人。 前些日子,宋球带人到天华山打野兔,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女人,见她屁股像磨盘,胸乳像柚子,腰却细如黄瓜,“魔鬼”的让人要喷鼻血。宋球便魂不守舍的打上了这女人的主意。 可惜接连几夜都没有下手的机会。为什么?这女人的男人就在屋子里。这男人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又是个猎户,三钢叉舞起来寒光逼人。宋球虽说霸道好色,心痒难耐,却也不敢老虎口中拔毛。 这一夜总算给他逮住的机会。 这一夜正好没有月光,最适合鸡鸣狗盗之辈。宋球伏在草丛中,直捱到子时中刻,方才远远看见那男人手提三钢叉走出了那间屋子,朝天华山深处走去。 宋球看了心花怒放,暗笑道:你猎山中的猎物,我猎你家中的婆娘。看谁挣得厉害。 宋球见那男人确实走远了,这才长身向那间屋子的石墙掠去。 白天他已踩过路,知道石墙哪儿高哪儿矮,自然很轻便地上了墙头。 可就在他要纵身跳进墙内的一刹间,他却忽然看见了二道光亮。 这二道光亮就在对面的山腰间。离得很远,很像是二个大灯笼。却没有大灯笼的亮,光色也不是红的,而是红中有绿,朦朦胧胧的。 宋球心中想道:这是什么怪灯,莫非是鬼火不成。一想到可能是鬼火,他全身起了一层鸡嬷皮。 忽然,他发现这二道古怪的光在移动,慢慢的向山脚下移,这时隐隐约约还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和山石滚动的声音。 宋球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蛇,是条大蛇,那二道光莫非就是这蛇的双眼。 对,就是蛇!宋球一想是蛇,全身的寒毛都炸开了,心中一惊慌,腿脚不主主的一软,从墙头上摔了下来,却本能地摔在了墙外。 他慌忙爬起来,想跑,却跑不了,原来平时能把高跷踩得灵活自如的二条脚竟不听使唤了,他赶忙慌手慌脚地拆下高跷,扔在一旁,撒腿就跑,直到有灯火的地方才慢慢停下来。 这一夜,宋球总做梦,梦见一条很大很大的蛇将他吃了。 第二天,有个樵夫讲了他在天华山里遇到的一件怪事,证实了宋球昨夜看见的的确是一条大蛇。 但见那樵夫绘声绘色地对人讲道:“昨日下午,我到天华山东面的牛头坑砍柴,看见长过腰身的乱草丛中露出一根又大又黑的木头,我从没见过这么粗大的一根木头,心中很是高兴,想呀,若是将它劈开了,够我十天半个月挑。不过我又担心它是水浸木,当不得柴火,便试着用斧子砍了一下,谁知一斧下去,连印迹都没一条,我想,莫非我用力不够,于是用足了力气,抡起斧头就砍,谁知就在我要砍下去的时侯,怪事来了,那木头竟然在动,我连忙放下斧头,朝这根木头的二端一看,若隐若现地看见这根木头弯弯曲曲的,长得不得了,我想,难道是蛇或是山鳝,我不敢相信,便用手去摸了下木头,触手粗糙冰冷,竟是蛇鳞,天哪,真的是蛇,是一条长大无比的蛇。吓死我了!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但我心里面还是很清楚的,这条蛇可能在睡觉,不能跑,不能惊动它,于是我就轻手轻脚的拿起斧头和挑柴家伙,慢慢得走远,直到转过一个山头,看不见那片乱草丛了,我方才撒腿没命地跑,可那心里面还扑通扑通地狂跳。现在想来,还让我后怕啊,简直做了恶梦一般。” 听者听了无不变脸失色,也有不信的,说道:“别骗死人不偿命,我就不信,这世上有这么长大的东西。”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有胆气,你就去牛头坑走走看!”樵夫还嘴激他。 “我可不像你,吃饱了没事,撑着!”那人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就在众人半信半疑的当口,人们忽然看见山对门有二个人没命的朝寨子里跑,还变了嗓门的喊:“蛇,……很大很大的蛇啊!……吓死我们了!” 众人听了,连忙围了上去,就连那个不信的人也跑了回来。这二人是采兰人,身上背着小篓子,满头满脸,口中直喘粗气,还不停的叫着:“蛇……大蛇……很大……很大的蛇!” 过了好一会儿,这二个采兰人才稍微平静一些。这才把他们山中所见说与众人。 原来这二个采兰人一个叫宋三,一个叫宋水生。 他们为挖一丛长在山崖峭壁上“素心兰”,便把攀山绳一头系好在山顶上的大树上,一头拴在腰间,然后拉着绳子,用脚蹬着山壁,一步一步地滑到兰花生长的悬崖边,总算采下了这丛兰花,宋三便侧过身子将采好的兰花放到背篓里,忽然,他的眼睛看到远处的谷底盘着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约有半亩地宽阔。他便扯了扯宋水生的衣襟,轻轻地说道:“水生,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宋水生回过头来问道:“在哪?”宋三努了努嘴,说道:“在那!坑底!”宋水生顺着他努嘴的方向仔细一看,哇操!竟是一条很大很大的黑蛇,那蛇头还在中间一冲一冲的。宋水生吓得要叫出声来,好在宋三在旁用手捂住了,方才没叫出声来。他们慢慢得爬上了山顶后,连滚带爬地往寨子里跑。 众人听了这二个采兰人的叙述后,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先前说不信的人更是不自禁的向各个山头,山口瞧去,那神情似乎长虫随时随地就会出现一般。 天华山藏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长蛇。这一骇人的消息,当日就传遍了天邻寨。 一团恐惧的乌云顿时笼罩在天邻人的心头。 接连几天来,不断发生的怪事,一个又一个的证实了,天华山的的确确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长蛇。 某家的一条大黄牛拴在山岗上,忽然不见了。 某家猪栏里的一口大肥猪一夜之间没了。 先前相依相靠的天华山,在数日之间,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险山,恶山,蛇窟。 天邻寨再也没有人敢进山了,柴也不打了,药也不采了,素心兰也不挖了。 深山的猎户悄悄的搬迁走了。 山中的田地也没人去打理了。 天邻人相互见了也不说话了,相对的是那相同的脸,布满了恐慌和愁苦。 太阳一下山,店铺早早歇业关门,家家也都紧闭门户,加厚了门板,门后还加了拴,窗子也钉牢了木板。 半夜里再也没人起来上茅房了。 爱哭闹的小孩子也不哭不闹了。 胆小的妇人借故回娘家了。 斧头柴刀移到了床头边,鸟铳长矛放在了门背后。 家家户户准备下了雄黄,撒在了房前屋后,牛栏猪舍。自然是蛇怕雄黄了。 宋兰英的酒坊连夜赶酿了一批烈性的雄黄酒,让老全、大牛等伙计挨家挨户免费送上。 祠堂里平日不用的三响轰天铳,全都扛了出来,塞满了硝装好了引线。干什么用啊,一是壮胆,二是吓蛇,据说蛇也是怕轰响的。 一寨之长的宋雕亲自到了汀州府的衙门,将大蛇出没天华山,扰乱地方的事情禀报给汀州刺史。 天邻寨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和喧闹。宋雕家的货物都运不出去,损失最惨。 宋兰英的酒楼和酒坊生意更是萧条。外乡人听说这里有蛇都不敢来了,本天邻的人说,酿酒之水来自天华山,水中有蛇毒,更是不愿喝她的酒。 其实酒坊蓄水池的二尾红鲤鱼安然无恙,还游得特别欢快。足证此水无毒。只是天邻人风声鹤唳,草木皆蛇,心中疑怪罢了。 生意萧条也是没法的事,谁会想到天华山竟然出了一条如此巨大的长蛇呢。然而,宋兰英更没想到的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正在向她逼近。 第九章 大牛之死 宋雕家的九厅十八井。 西花厅。 灯火通明,人情汹汹。 宋雕居中而坐,二脚分开,双手搭着手杖,神色俨然,脸沉如水。 其旁站着管家宋球,二脚微分,双手抱胸,却不曾踩高跷,与坐着的宋雕一般高,显得又矮又胖,形同一只大蛤蟆。 左右二排的椅子上,分别坐着六位老者,须发皆白,全都俨然而坐。这些人都是宋氏族中辈份极高的长者。 花厅的天井周围,都站满了人,大都是宋氏族中的年轻汉子,也有不少是宋雕的家仆。 大家都一语不发,都用眼看着宋雕。看来这应是宋氏家族会议了。 宋雕抬眼扫了众人一遍,却不说话,只是转过脸看了宋球一眼。 这只大蛤蟆便向前走了一步,开始呱呱地叫: “大家还记得宋兰英当日竹筒引水时,族长所说过的一句话吗?” “记得,‘青蛇入屋,必有报应’。” “对!就是这句话——青蛇入屋,必有报应。当时宋兰英还狡辨什么——青龙进宅,家旺寨兴呢。可大家呢,都不信族长所说的,反而偏向她,不仅夸赞她的竹筒引水好,还全寨人都学她的。可如今倒好了?”宋球突然提高了语气: “族长的话应验了!天华山果然出了一条巨大无比的长虫!搅扰得我们天邻寨上下几千人口不得安宁,外边的人更是闻蛇却步,弄得天邻墟不成墟,市不成市。大家想想,我们宋氏族人在天华山居住了几十代了,有谁听说过或见过如此大的长虫,可是如今出现了。这是上天对我们天邻人的惩罚。为什么要惩罚我们呢?那是因为我们宋家有人触怒了上天?这个人是谁呢?我想大家一猜就明白。” “难道是宋兰英?!”有人接口道。 “对!就是她,宋——兰——英。”宋球咬牙切齿的叫道:“要不是她搞什么竹筒引水,哪会引来这条长蛇。大家说是不是啊?” 厅里众人一听,顿是热闹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杂七杂八的议论开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啊!” “还是族长有远见啊!” “都是那婆娘多事!” “对,就是那婆娘惹得祸,弄什么竹筒引水,不仅破坏了寨子里的风水,还触犯了天怒,招来了这么一条大蛇。” 众人七嘴八舌正说得有劲,却见宋雕突然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式。花厅顿时静了下来,众人都停嘴不说了,只用眼睛看着他。 宋雕轻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宋兰英自作聪明,招来了这么一条长虫,给天邻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她是我们天邻寨的灾星。请各位长辈议议要如何处置她吧!”说完,他用眼晴看了看左右二边坐着的六位长者,然后又坐回椅子上。 一位老者说道:“宋兰英罪不可恕,应该动用家法制她!” 另一位老者长叹一声道:“宋兰英虽说有罪,却也没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用家法办她,会不会重了一些。” 一位长者突然站起来,狠声说道:“哼!要不是她弄什么竹筒引水,也不会招来这么一条长虫,祸及全族,我看她的罪,比伤风败俗还要严重,决不能轻饶了她!我看将她抓来吊死在祠堂里算了!” 又有一个老者说道:“但她毕竟是宋家的子女,这恐怕不太好吧!况且她竹筒引水的法子还得到官府的表彰啊!” 宋雕本是坐着静听的,这时却突然说话了:“宋兰英虽说是宋家子女,可我看她的心早就不在宋家了吧!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和大家说,你们看看她那儿子的名字,宋本李。什么意思呢?很简单,就是说她这个儿子虽说姓宋,却本是姓李的,将来大了是要认祖归宗,认李家的祖归李家的宗,而不是我们宋家的。我也曾劝她将这名字改了,但她硬不肯改。唉,我看她宋兰英的心早就不在咱们宋家了哦。至少官方面,可由我出面说明。” 此言一出,厅里一片哗然: “对头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这名字怎么听了有些古怪呢?” “女生外向啊!” “既然如此,更不能轻饶她,我看不仅要将她弄死,那小野种也要一并除了他。” “对,免得他长大了将宋家的祖宗都卖了!” 一时间群言汹汹,个个杀气腾腾。宋氏族人连日来饱尝长虫威吓煎熬之苦的怨气,全都在这时疯狂的喷涌而出。他们把一切的过错都发泄在了宋兰英母子身上。 这种效果正是宋雕所期盼的,更是宋雕在宋球的怂恿下,精心设计的。一切都按着他的意愿进行,宋雕心中乐坏了,要不是众人在场,他真要放开嗓门儿哼上几句山歌小调。 最后,在宋雕的主持下,宋氏族人一致通过了一项决定:处死宋兰英,铲除外姓野种。 为了避免夜晚响声过大,惊动山中大蛇,他们还决定天明之时动手去抓宋兰英母子。 为防止走漏消息,宋雕将所有参加会议的族人都留在了他的九厅十八井,好在通知他们来议事时就已告知家人,今夜不回家了,因此家里人也不会担心。宋雕安排他们住下,用好吃好。还吩咐家仆锁好了大小门户,严禁任何人出入。只等天明,便去围住李家酒楼,捉住宋兰英母子,送到宋氏祠堂行家法。 些时正是桂花飘香的八月天气,中秋节虽说已过,但一弯清亮的半月仍然朗照上空。卯时初刻,一块乌云突然如妖魔般掠近那本来只剩半个的月亮,裹住了它的光亮,天地顿时一黑,忽然一阵风来,扫尽了乌云,月亮重现她半边清亮的脸盘,更显得容光焕发,秋波荡漾,柔情似水。天地也为之一亮。可惜雾起了,虽说是薄薄的,却足已朦胧一切,随之天光忽现,月在淡淡的隐退,只在西边的天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迹。 “宋兰英跑了!宋兰英跑了!”一个声音在叫,一个难听的声音,不像是鸟鸣幽谷,却像是昏鸦惊啼。 宁静的清晨开始不安起来。 睡梦中的九厅十八井被这一声声难听的叫喊惊醒了。 主人给惊醒了。 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给惊醒了。 “遭了!消息走泄了。” 主人宋雕一脸的惊怒。但见他忽然从床上翻身而起,只穿了睡衣,连鞋也不穿,打着赤脚冲到门边,对着大院大声的吼道:“宋球,宋球!” 不到片刻,一个矮胖汉子闻声滚了过来。管家宋球。 “主人,有什么吩咐?” “你马上带人去追,她们有老有少的,谅她们也跑不了多远。我随后就来。” 宋球连忙应了一声,便慌慌忙忙地召集了四五十个家丁,带着二条狗,追赶宋兰英她们。 宋兰英她们是朝江西石城方向走的,一行十六个人,老全和小五打前,矮脚邱背着宋本李,然后是宋兰英和其他女伙计,大牛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破竹刀走在最后。她们走的是山路,已走出七八里路了。 “看,她们就在对面山上,都给我跑快点!捉到了宋兰英,重重有赏!”宋球一边追赶一边大声的叫嚷着。 众家丁听说有赏,无不争先恐后,紧追不舍,那二条狗更是狗仗人势,狂吠猛追。 追兵越来越近,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山涧,中间只有一座晃晃悠悠的吊桥,仅容得一人通过。 这么一担搁,宋球他们很快就追赶上来了,就差二百来步远,那二条狗却已到了跟前。大牛手持着破竹刀守在桥头,二条狗见了他这阵势,不敢靠近,只是冲着大牛狂吠。 大牛看宋兰英她们都已走过了桥对岸,才慢慢地后退,二条狗也紧紧地跟着。 人狗相持之间,宋球和众家丁已到了桥头。却都不敢走前去,担心吊桥受不起重负而断,只是在 岸边召唤恶狗攻击大牛。 大牛此时已退到这边的桥头,便不再退了。他一边与二条恶狗相斗,一边大声说道:“当家的,我挡住他们,你们先走,不要等我!” “大牛,你一定要当心啊!”宋兰英大声喊道。 “没事,你们快走吧!大不了我把桥索砍了!看他们如何过来!”大牛说道。 这时,宋雕也带着宋氏族人追来了。宋雕见到这种情景,知道一时僵持不下。便悄悄的吩咐宋球带人另找近路,自已却一脸笑容的隔着山涧对宋兰英喊道:“大妹子啊!你们这是去哪啊?山里有长虫,你们就不怕吗。” 宋兰英一听,心中大怒,杏眼圆睁地高声骂道: “宋雕,你少给老娘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的狠毒心肠别人不知,老娘却清楚得很。老娘宁愿给长虫吃了,也比让你这人间的恶豺欺凌强百倍。” 大牛也在旁高声说道:“当家的,别和这险恶小人磨蹭,快带了大家先走。”说完,猛地抡起破竹刀朝一条恶狗当头劈去。 宋雕见了,气得脸都变形了,厉声喝道:“你们给我用石头砸,砸死这头笨牛!快,砸!用力砸,砸死他。” 众家丁和宋氏族人听了,果真捡了石头,狠命地向大牛扔去,一时间,石如雨落般向大牛召呼而来。这些石头有些打在了恶狗身上,恶狗负痛,不住的狂叫。 宋兰英和众人已走到了半山坡上,远远看见这种情形,无不为大牛担心。宋兰英更是着急,尖叫着喊道:“大牛,大牛,当心啊!” “别管我!你们快走啊,快走啊!”大牛又要与二条恶狗相斗,又要躲闪飞石,顿时弄的手忙脚乱,一不小心,身上中了好几块石头,左脚踝也让恶狗撕咬的鲜血淋淋,好在他用手护住了头脸和要害。 飞石不断的从对岸砸来,恶狗又不知死活的狂扑上来。大牛眼看情势危急,自已坚持不了多久,便用左手护住头,右手猛地抡起破竹刀向桥索砍去,一刀,二刀,三刀,……“哗啦”的一声巨响,吊桥断裂成二段,坠入深涧,大牛和狗也跌了下去。 宋兰英和众人顺着山路,已爬上了山顶,只要翻过这座山,下山再走上五六里路就到了江西的石城了。突然,她们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众人无不变脸失色,猛地停住了脚步。宋兰英转身向来路狂奔,口中尖叫一声:“大牛……大牛啊!”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子扑在山坡,双手发疯般拍着泥土,口中悲泣连声地叫道:“大牛,苦命的大牛,老天啊,您为什么如此对我哦!”众人全都双腿一软,朝着大牛惨叫声传来之处直直的跪了下去,号啕大哭,宋本李更是吓得小脸变形,哭喊着嚷叫道:“妈,妈,我怕……我怕。”众人当中还是老全撑得住,哽咽着劝道:“大当家,现在不是伤痛大哭之时,那宋雕说不准很快就会追来,如果给他们抓住了,那大牛兄弟岂不白死了。”矮脚邱听了也止了哭声,从旁帮劝。宋兰英不答,拉着宋本李身子跪下,向在牛死难之处遥叩三个响头,方才起身,看了众人一眼,长叹一声:“连累大家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去石城投奔单流兄弟去了。” 宋雕封锁消息如此之严,为何还是走漏了消息?是谁通风给宋兰英的呢?单流会帮助宋兰英他们这逃难一行吗? 第十章 石城单家 石城位于江西东南。因“环山多石,耸峙如城”而得名,东邻福建省宁化,南抵福建省长汀、江西瑞金,西毗宁都,北靠抚州广昌,处在赣州、抚州、三明、龙岩四地的交叉点上,交通便利,自古以来,石城是进入闽西北直至粤东的主道,素有“闽粤通衢”之称。 石城是赣江的发源地,物华天宝,风景秀丽,名胜众多。既有宝福院塔、五龙岩摩岩石刻、杨坊村坊式亭、岩岭永宁桥等丰富的人文景观,又有西华山、如日山、东华山、通天寨等风景奇丽的自然景色,尤其是当天高气爽之时,站在东华山顶,犹如身处仙境,更能望见“两省三县”;通天寨更是远近闻名的丹霞地貌风景名胜区,素有“石怪、洞幽、泉美、茶香、佛盛”之美誉。 宋兰英一行到石城已近响午时分,向路边之人随意问讯,便找到了单流之家。原来单家是石城几百年来的名门望族,家大业大,不论老少妇孺皆知。 单流携妻小红回石城后,拜见了哥嫂和族中长老。族中有正直长老见其浪子回头,还带了一会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妻室归家,甚为欢喜,便极力促成他们兄弟和好,要求将单流名下的家产分还于他。单流哥嫂心中虽然一万分不乐意,却也不敢违抗族中长老的公决。只好将单流名下家产重新分还给他。 单流便学了宋兰英的做法,开了一家全石城最大的酒楼,名字“兰馨阁”,而且专供宋兰英酿的“红娘酒”,这此自然是纪念宋兰英的恩义,由于会经营,生意特别红火。 闲话休言,且说单流听家人报知无日不念的恩人如今亲临石城,简直是意外之喜,慌忙和妻子远远就迎了前去,呵呵大笑道: “我说昨晚灯花怎么结了又结,今早又听窗外的喜鹊叫得欢,原来是恩人大姐来了,啊呀!我,我是太高兴了。” 原本悲伤的宋兰英也转脸微笑道:“单流兄弟,我如今可是落难,带着大伙投奔你来了,不知可否收容啊?” 单流妻子小红连忙笑着上前,拉着宋兰英的双手,脆声应道:“我的好大姐,这是哪里的话,若不是大姐相救,哪有我们今日。我们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您能来,如今大姐来了,我们欢喜得不得了。只要大姐不嫌弃,想住多久就多久。” 单流也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大姐,我们一家人不说二家话。来,见到你们太高兴太激动了,大伙都快到我家去吧。” 说完,笑着抱起宋本李在前面引路,众家人也抢过他们的行李跟在后面。 单流的家占尽了石城的地理优势,而且很大,共有三进,足有宋雕的二个九天十八井大。宋兰英和老全他们都没想到单流家如此之大。一行人在单流家中略微用了些香茗,一一见礼后,单流见不着大牛,心中奇怪,一问方知大牛为掩护大伙殒难了,不由得悲痛万分,双眼泪如雨下,双膝跪倒,悲声叫道: “我的大牛兄弟,大牛兄弟啊,呵呜呜 ,我发誓,你的仇我一定给你报。你的忠骨,我们也一定会想法设法找到,隆礼安葬。”大伙本就心中悲痛,又见单流如此,也都跟着号啕痛哭。 小红也跟着哭,但一想自已是地主,大姐他们又跑了这么远的山路,全都很疲惫了,哪能再这样悲泣,便勉强挤出笑脸,婉转相劝,过了良久,众人方才悲怆稍减。 单流也很快意识到了,首先要让大姐他们吃饭休息。便连忙笑着说道:“哎呀,您看,我这没头没脑的,现今都过了晌午了,请大姐和大伙们先用餐吧。” 他的家人早就备好了车轿,将宋兰英一伙请到“兰馨阁”。单流大摆宴席,但凡石城有的全都上桌,山珍海味,说不得的丰盛。 单流斟了三大海碗的好酒倒在地上,口中祷道:“大牛兄弟,我知道你好酒量,现今大当家和大伙都安全地到了我单流这儿,你请放心,英灵不散,你我永远是好兄弟,请安息吧。”众人也都站起来,将杯中酒倒入地下。随后,单流夫妇不断殷勤相劝,酒桌上方才有此生气。 饭后,单流在家中划了一个最宽大的院落,将宋兰英一伙妥妥当当地安置住下,还特意给宋兰英母子准备了一座小楼,并派了二个最得意的丫头侍奉。自此,宋兰英便在石城暂时住下了。 单流夫妇每日都早早过来请安,接连十几日,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特别热情。其间,单流花重金请人到天华山大牛死难处找回尸骨,选了一处佳处,隆礼安葬。 宋兰英见单流如此念恩,如此热情,心中非常过意不去,不过悲苦之情却也有所减少。 重阳节这天,单流又在“兰馨阁”的二楼花厅大摆宴席,请宋兰英她们一起喝酒赏花过节。席间宋兰英问起单流家世,方才知道石城单家据说是单雄信之后。 这单雄信是隋末瓦岗寨义军首领。五虎上将第一名,人称:赤发灵官。一柄金钉枣阳槊,勇冠三军。反隋举义前,单雄信坐镇故里二贤村,纠集五省绿林同道,为总瓢把子,侠肝义胆,英雄勇武。大义结交、解救窘困卖马的秦琼,后贾家楼三十六友结义,举义反隋,占据瓦岗山。单雄信功勋卓著。后李密掌瓦岗大权,人心尽失,英雄离散。秦琼等投李世民,单雄信因与李氏有仇,遂投王世充。洛阳兵败,王世充之女即单雄信之妻王青鸾已身怀六甲,化装成平常妇人,在三名亲信护送下乘乱逃出洛阳,途中生下一子。取名单不唐。因亲信头目姓陈,仍石城人氏,便将孤儿寡母展转带至自已家乡隐藏起来。单不唐成为石城单家开山祖。单不唐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和伯父皆死于大唐天子李世民之手,深恨大唐。便对苍天立下重誓:凡单氏子孙永不为唐臣,永不食唐粟,也不可与官宦之家联姻,违者轻则出籍改姓,重则家法处置,以金钉枣阳槊击死。故盛唐数百年来石城单家传了十一代子孙,无一官身之人,也无官宦之亲。只是经商作佃作生活,暗地里教子孙们读书识字,习文练武。 单家子孙虽无其祖单雄信的英雄勇武之风,却也有尚武之风,多有身怀绝艺之人。单流便是单家嫡传长房,他哥哥就是族长,单流只因生得文弱,不好练武。 宋兰英虽识字不多,却听戏里演过,知道单雄信英雄故事,但却不曾想到,单流就是他的后代。便笑着赞道:“你上祖那可是人人钦佩的仗义疏财的英雄好汉啊,能结识你,这可是我宋兰英前世修来的福气啊。”说完长叹一声。 单流见宋兰英总是郁郁寡欢,便笑着安慰道:“大姐,您大可放心在我这长住,那宋雕虽说在天邻称王称霸,但我量他也不敢来石城生事。” 宋兰英微笑道:“单流兄弟,在你的地面我自然不怕宋雕来寻事,只是我心中还有二件大事放心不下。而且老是这样住着,让你如此破费,大伙在你这白吃白住,总不是办法啊。” 单流连忙笑着说道:“大姐,说这话岂不见外了。大姐有什么事,如果信得过我,说出来交给我来办,我一定想方设法给大姐办好。” 宋兰英沉呤片刻,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物,递给单流。单流接过一看,见是一方小竹片,约有二个手指宽,三寸多长,色呈黄色。再一细看,但见其上草草地刻着字,好像是用铁针仓促间刺成——“族长要将你和本李处死,速走。七”。 单流看后一脸惊讶,问道:“大姐从何得来?”宋兰英答道:“家中水池里。也幸亏这方竹片,我们才得以逃脱,免遭宋雕毒手。” 单流又问道:“那竹片上的‘七’又指什么?” “我想过了,这竹片很可能是七叔公写的。他是我宋家长辈之一,也特别爱护我,肯定是他暗地里报信给我的。”一说到此,宋兰英猛然间想起那夜逃难情形,脸上不仅一阵阵抽动。 那夜果真如宋兰英所猜一样,的确是她的七叔公暗地报信给她的。七叔公当夜见族长处死宋兰英之事无法改 变,宋雕封锁又如此严谨,心中虽然想报信于她,却苦于无法走出九天十八井,心中很是着急。猛然间,他想起宋兰英家引水竹筒就在宋雕家经过,而且还开了口子分流到厨房。一想到这,心中大喜,便找了一方小竹片,偷偷地用铁针刺上字,然后趁人不备之时扔进引水竹筒里,让它顺流而下。中流会不会卡住,或者宋兰英能不能及时看到,这都是天意,他七叔公也没办法了。 天意使然,这救命竹片不仅漂流到了宋兰英的水池里,还给宋兰英及时发现看到了。其实,宋兰英自已也没想到,这竹筒引水之法不仅免了她担水之苦,还解了她飞来大难。 看到这竹片,拿着这竹片,宋兰英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了,一时间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心中不断地想道:“这是真的吗?这可怎么办?怎么办?”但宋兰英终非平常女子,很快镇静下来,细思宋雕的为人和作派,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早做决断。她并担心自已,只是担心儿子本李,这可是丈夫李仝的香火骨血啊。 她悄悄地叫醒老全,和他商量,老全听后,马上要求宋兰英连夜逃走,并到石城投靠单流。接着老全轻轻一个个叫醒了酒坊中的所有伙计,也不敢点灯,更不敢弄出声响,自然是担心对面的九天十八井发现。宋兰英将眼前的情形和大伙说了,让大家各自离开,可大伙都不愿离开她,异口同声地要求和大当家一起逃难。宋兰英泪流满面,不过时间太过紧迫,也无从拖延,便点点头,召呼大家拣些细软之物,立即行动。黑灯瞎火的,仓皇出逃,也真难为了她们,竟然全无动静,安然地从后门跑上山去。直到天明方才被宋雕的人发现。事后想来,如何不让宋兰英心悸呢? 单流听了宋兰英猜测,也觉得深有道理。便问道:“那大姐想怎么办呢?” 宋兰英苦笑道:“七叔公的大恩,我宋兰英粉身难报。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说不上报答,可给七叔公报个平安总是要的吧。但让谁去天邻找七叔公呢?这可让我为难了。” 单流一听是这事,不由呵呵大笑:“大姐,我以为什么事,这事好办,交给我。”说完,他又冲楼下大声喊道:“单诚,你上来一下,我有要紧的事交你去办。” “马上就来。”楼下有人大声应道。一个汉子咚咚地上的楼来。众人一看,这汉子年约三十来岁,相貌平平,却长着一双黑豆眼,甚是灵活,一看就知道全身都是消息的人。他向单流躬下身子问道:“少东家,您有什么吩咐?” 单流对宋兰英说道:“大姐,这人是我的管家单诚。办事还算忠心,头脑也活络。就让他去,您说如何?” 宋兰英笑道:“好吧,那就由你安排吧。”单流见宋兰英没意见,便交代单诚带上礼物,到汀州府天邻寨秘密寻找七叔公报个平安。管家听了,自行下楼准备去了。 单流接着向宋兰英问道:“大姐,这是第一件事,还有一件是什么,请大姐言明,看看我是否能帮上忙。” 宋兰英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还有一件就是担心我的女儿李寄,她随神尼一去就是七年,眼看八年之期将近,如若寄儿不知,重新回到天邻,要是给宋雕碰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寄现今何处呢? 第十一章 荒岛仙姿 浩浩荡荡南海,岛屿多如星辰。 据说,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音大士的仙居之处紫竹林就在此处。虽说飘渺不知处,就在此海中,但终究佛法广大,紫竹林这方海上净土,在世人的眼中,无处在,无处不在。 大概就在紫竹林附近,有一座荒岛,由二块岛屿连接而成,一大一小,一长一圆,犹如一个葫芦漂浮在海水中。 此岛向来无名,既然形似葫芦,又与紫竹林比邻,姑且称它为仙葫岛吧。 现在请你将目光扫描到仙葫岛的腰身,也就要二块岛屿的相接之处。靠阴那面是一壁又高又陡的山峰,连绵贯穿全岛,没有什么好看的。 且看靠阳的这一面。你会惊奇地发现它的平坦和舒展,它的卓越和奇特。 远处是碧海蓝天,然后是米黄色飘带一样的沙滩,接着是满眼的绿草如茵。最后是族族丛生的椰树林。 椰树生的高,树冠又很是繁密,自然挡住了你的眼帘。 你心中一定在想:椰树林后一定另有佳境。因为椰树林与山峰之间凭空凹了下去。 林中有路,弯弯曲曲,若有若无。走过去,走出椰林。 你的眼前将豁然一亮,惊喜写满你的睑宠: 山腰以上长着一种不知名的红叶树,形似枫叶,却绝不是枫树。山腰直下尽是竹林,一到平地便嘎然而止,犹如一大张绿的瀑布,可惜不是紫竹,而是青青翠竹,不然似乎要怀疑是来了观音大士的紫竹林了。 平地是花的领地。五彩缤纷,百花争艳,有那熟悉的,更多是叫不出名字的,总之于你的眼睛是色彩的展览,让你感叹自然的豪富外,就是陶醉;于你的鼻子是嗅觉的大餐,让你惊慕奇葩的芳香外,就是怡然。 你的耳朵也绝不会闲着,鸟在鸣唱,蜂在翻飞,蝶在扑舞。如果你是用心听,你又会发现这里什么声音都有,又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充盈于心的是天籁的静,荒岛的奇,山谷的幽。 花的世界里更有一泓颤悠悠明晃晃的翡翠玉,形若月牙,却是一方水潭,清澈透亮,游鱼的身影都历历可见。你要说它是月牙泉也无不可。如果探手去掬,白天,你会觉出它的清凉,夜晚,你会觉出它的温热。一方奇泉。 这奇泉的源在哪?沿着隐在花树下的溪流,你会发现它在竹林里。 问潭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到了源头,你的左边会出现一条白石砌就的小径。 幽径通幽。这条小径的尽头,竟是一座三层小楼,就近取材,一律是竹君子搭就,周遭是一圈疏疏的竹篱笆。 荒岛现人烟,桃源闻足音。 竹楼中此时飘出的却是缕缕悠扬的笛音。 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时而欢快如泉流石上,时而空明如月照松间,让人听了有出尘之感。 笛音雅静中透出明快。使人一闻此笛音便欲见持笛之人。 持笛者谁? 笛音倏然而静。竹楼三层阳台的竹门忽然而开。现出一个白衣少女,手持长剑,亭亭玉立。但见她莲足轻点,临空而起,飘身下楼,犹如仙女下凡,直飘出五丈开外,眼看就要落入花丛,但见她左足在花枝上再一轻点,身子又凭空弹起,又飘出了三丈外,右足忽又在花枝上轻点,继而又凭空弹起,飘出三丈,如此三个起落,已到了月牙泉边的一方草坪。 但见她玉腕轻翻,手中长剑立时如长虹惊现,梨花满天,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白光之中,倏然间,但见这团白光腾空而起,从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飞月牙泉的水面,人剑倒立,却不沉落水中,仔细一看,那剑尖竟是托在水中一条游鱼的背鳍上。虽说人剑临身,这条游鱼却只在水中轻微一晃,仍然自由的四处游走,竟像是驮着白衣少女一般在泉水中周游了一遭。猛然间,忽见剑身轻颤,白衣少女已俏立草坪中央。 手中已不见长剑。 白衣少女双手飞出二道素练,各有二丈多长,却不见垂落地下,而是如细浪一样翻腾而出。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奇事出现了,但见周边五丈方圆的花丛中的各种蜂各种蝶,似乎都受了某种吸力一般,向素练上飞去,附在上面展翅欲飞,却又飞离不得,而那二道素练此时成了彩练,色彩斑斓,鲜艳夺目。 忽然,只见白衣少女莲足轻点,人已凭空而起,在半空中显出飞天之形。 凝立片时,白衣少女的右脚尖在左脚上轻点,人又再次飞升一丈多高。方才旋转着缓缓飘然而下。 彩练轻颤又成素练,各种蜂各种蝶纷纷飞去。 但听白衣少女口中轻啸一声,犹如凤鸣一般,身似流云地向竹林上方飘去,莲步频点,竹梢微颤,越过红树林,扶摇直上峰顶,凭风而立,衣带飘飘,犹若仙女下凡。 “寄儿。” 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却又是那么的清晰。 白衣少女听到这声呼唤,立时从峰顶飞临直下,如御风而行,转瞬间飘进了竹楼,跪在一个盘身而坐的老尼身边,口中轻声道:“师父,唤徒儿何事?” 老尼一脸慈容,微微一笑道:“寄儿,为师观你修为甚有长进,只是还有待阅历一翻,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弹指间,你与为师在这海岛上已六年有余了。当年,为师与你父母有八年之约。如今期约以近,你应该回去看看亲人了。” 白衣少女一听,脸颊现出二行清泪,轻声地说道:“师父,徒儿舍不得您老人家啊!” “寄儿,你坐到我身边来”。老尼招了招手。白衣少女起身走了过去,偎在老尼的身边。老尼一边用右手抚着白衣少女的秀发,一边温声说道: “寄儿,八年来你我师徒相依为命,相处甚欢,其乐融融,为师也舍不得你去。只是一则为师与你父母有约,二则你确实要去尘世间厉练一翻,修为方能进益,更为重要的是,为师演算出,你的家乡现今正有大难,唯有你方能解救。佛说,慈航普渡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虽不是佛门中人,却是佛门弟子,也应当感念众生之苦,慈悲为怀,造福于民。因此,为师希望你不必以我为念,明日你就离岛出海,回归东土。” 白衣少女泪流满面,用二只手搂着老尼的脖子,把头靠在老尼的肩膀上,语带呜咽地说道:“师父,师父!徒儿听您的吩咐就是了。” 老尼忽然一脸庄重,用手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对白衣少女说道:“寄儿,到那儿坐好,你此次出岛,为师有几句话要交待你。” 白衣少女听了,连忙起身在身旁的蒲团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尼一般盘膝而坐。老尼见白衣少女坐好后,方才开口说道: “此次离岛,为师赠你三句话:一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慎细谦和为重。二是众生平等,如非万恶,不可轻起杀念。三是扶危济困既是佛法又是侠道,吾辈义不容辞。以上之言,寄儿当需牢记。” 白衣少女一脸庄重地应道:“徒儿谨记师你教诲!” 老尼听了,微笑着说道:“孩子,你去收拾一下,把紫玉剑带上,青玲珑这鸟儿也带走吧,有什么事也可给为师一个消息。此外,路上需要盘缠,寄儿不妨到西边的海滩走走,一定会有意外收获的。” 白衣少女听了,笑着说道:“一切都听师父的吩咐。徒儿现在就去看看。” 白衣少女姓李,名寄,就是汀州府天邻寨李仝和宋兰英的女儿,而那位老尼就是当年在天邻带走李寄的游方老尼,佛家取名九月,江湖中人称她为九月神尼,是一个神龙见道不见尾的佛门高僧,一生度人无数,却很少人知其真面目。 作为当时武林第一奇人,深参佛家上乘妙谛,一身功力更是已臻达无物无我的化境,武林中再也无人能望其项背。 九月神尼功力虽已参造化,只是犹未有传人, 这倒并不是神尼珍技自秘,而是因英材难得,若非根骨禀赋绝世奇材,岂能习练上乘武功,承受衣钵?况设若传授非人,不但贻害武林,且将造成武林一场弥天劫,则罪孽深重矣。故神尼择徒条件甚苛,亦极慎重,若不是心性淳厚,根骨禀赋绝世奇材,甘愿一身武学失传于世,绝不授徒,免得遭致无穷的烦恼,替武林造下杀孽。 俗谓:福缘前定,决非人力可以强求。她在天邻遇到年方五岁的李寄,不但长得惹人喜爱,而且根骨禀赋绝佳,为极难得的练武的绝世奇材,当时心中不禁意动。 良材美质,人人喜爱,何况九月神尼这种身负奇绝异学,犹未有传人的佛门高人,见了如何不会为之意念心动? 神尼一身武学,不但功参造化,奇高无比,且胸罗万象,学究天人,心动意念之下,便将李寄仔细的审视了一遍,觉得她实在没有一处不好,正是最理想的衣钵传人。 为悉心培育李寄,九月神尼携着她一叶轻舟,来到孤悬南海的仙葫岛,一住就是六年。李寄虽说才年方十三岁,却学就了九月神尼的一身武学,人也出落得如芙蓉仙子一般。 六年岛居生活,九月神尼与李寄名虽师徒,情感却如祖孙,九月神尼视李寄如掌上明珠,爱惜无比。 九月神尼为让李寄增加阅历,近二年来常带李寄出岛走动,大江南北,塞外边漠,名山大川,无不留下她们师徒俩人的踪影。 八年之约临近,九月神尼岂是失约之人,况且她昨天夜里默运神功,演算出李寄的家乡眼下有大难,因此,虽说舍不得李寄,却也不得不派李寄离岛出山,回归家乡,与亲人团聚,造福一方百姓。 不过,就在前此时日,九月神尼就已慢慢向李寄道明了她的身世,告知她乃汀州府天邻寨人氏,父亲叫李仝,母亲叫宋兰英,还有个弱弟叫宋本李。因此离岛之事,于李寄来说,却是心中有备,并不突然。 九月神尼虽是佛门高僧,却也不知李寄的父亲李仝已死多年,其母弟也被族长宋雕赶到江西石城等事情。 九月神尼担心李寄从未单独行走,为防不时之需,便将自已的随身配剑,也就是本派的镇山之宝紫玉剑赠予李寄。 紫玉剑之名是因色如紫玉而得名,却不是玉类,更非金非铁,乃是一种罕见的坚木。此木硬过铁石千万倍,就是金钢石碰它,也只能划一道浅浅的痕迹。此剑铸成实非易事,乃是九月神尼的师祖以硫酸水,经六十年之久慢慢浸蚀而成。此剑一出,天下无以争锋。更为奇者,此剑虽属坚实的木类,却是遇火不焚,遇水不沉。 一把天下少有的奇兵利器,对江湖中人来说是梦寐以求却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九月神尼此剑七十多年不曾离身,如今赠给徒弟李寄,可见爱徒之心何其深也。 九月神尼口中所说的青玲珑,却非兵器,而是一只鸟。 此鸟绝非凡鸟,仍是九月神尼从天山的天池里,历经半年多时间方才捕捉到的。 此鸟通身青色,伏在草丛树叶中,很不易发现,体形娇小,故而命名为青玲珑。 青玲珑通灵性,善飞翔,传递信息一日千里,最是迅捷。九月神尼也让李寄带上,自然是防李寄不时之需能传送消息于她。 方外之人,于金珠宝贝看得甚是淡薄。九月神尼自然也是身无长物。徒弟离岛出山,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儿家像自身一样到处化缘为生吧。 为此,九月神尼才叫她到岛西的海滩走走。 李寄按照师父的指点,莲步轻点,展开提纵之术,片刻间便到了岛的西边,也是仙葫岛的葫底边。但见一大片金黄色的沙滩展现眼前,远处是碧波万里,天空中海鸟云集,海风徐来,涛声如歌,置身其中,心旷神怡,让人欢喜的手舞之,足蹈之,尽情挥洒。 李寄笑着,跳着,叫着,闹着,忽而飞奔,忽而旋舞,不时传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海滩顿时活跃起来,充满了生气充满了快乐。 李寄正闹得欢,眼光忽然被左前方的一束光亮吸引住了。那是有物体在阳光中闪着炫目的光彩。李寄跑前一看,见是一大堆蚌壳,那闪光的是蚌壳中的一粒珠子。 她附身下去,挖出那粒珠子,拿在手中竟有鸡蛋一样大,流光四溢,光彩夺目,心中喜爱无比。忽然,她还看见蚌壳中还闪着不少光点,便运功发劲,扬掌朝蚌壳堆轻挥,掌风过处,蚌壳成灰,沙地上散落着十一粒闪闪发光的珠子,都同手中的珍珠差不多大小。李寄心想:师父说得收获莫非就是这此珠子,姑且捡拾回去给师父看。便用衣襟包着这十二粒珍珠,跑回竹楼。 她一边跑一边叫着:“师父,看啊,好多珠子啊!”说着打开衣襟捧到师父面前。 九月神尼取了其中一粒仔看后,笑逐颜开地说道:“寄儿,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珠啊,这么大一粒,至少值五万两银子啊。这下可好了,不仅你的路资有了,还能做不少的善事,救济不少的穷苦人家啊!” 李寄一听,欢喜的跳起来,惊叫道:“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九月神尼用手指着李寄,笑骂道:“野丫头,看把你高兴的。这当然是货真价实的珍珠了,为师五年前就发现这只大蚌堆,不过为师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珍珠啊,整整十二颗。不过,这些珠子太过招人了,你在外面只可带上三颗去,一颗换成钱,还有二颗留着备用。其余的就暂存于为师这儿吧!” 李寄笑着答应道:“徒儿听师父的。” 九月神尼面容稍整,叹了一声,说道:“如今路资有了,寄儿,你也该动身起行了。” 李寄一听,跪了下去,脸带凄容,眼圈微红,轻声说道:“师父……师父……寄儿舍不下您啊!”说着说着,竟不自住的哭出声来。 九月神尼见了,用手隔空对李寄轻抬,轻声说道:“寄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自有相见之时,你起来吧,快去收拾东西准备起程吧!” 听师父这么说,李寄便起身下楼准备行装。片刻间,背好行装上楼,向师父跪下,拜了三拜,带着哭声说道:“师父,徒儿走了,请师父保重!” 九月神尼也是心中不舍,却强作笑容道:“寄儿,你也保重了,凡事小心在意!临行之前,我还有要言相劝,此次出岛,绝不可枉伤人命,就是十恶之徒,若能改过,也不可严惩,恃技为恶不改者,也只可废其武功。为师之言,你要谨记。” 李寄正容应道:“寄儿一定谨记师父教诲。” “好孩子,你走吧!” 李寄拜别了师父,召呼了青玲珑,佩好紫玉剑,包好三颗珍珠,飘然下了竹楼,朝海边掠去。 在一方礁石边,系着一叶竹筏,竹筏上横着一根长约二丈的竹篙,筏屋钉着一个竹箱子,里边放着装满淡水的皮袋,自然是月牙泉的水了,还有些食物,也不过就是些黄精、山茯苓和一些水果等物品。 李寄解开缆绳,上了竹筏,竹篙轻点,竹筏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向茫茫大海,青玲珑自在空中飞行相随。 李寄运功行筏,一路上经风雨,搏恶浪,天风又帮忙,不到五天功夫便到了诏安县的一个小渔村靠岸了。 上岸时,正是晚霞满天后,月亮已在西边的天空显出淡淡的清影。 第十二章 驼背花匠 宋兰英没住多久就发现,单流的家可说是一座城中之城,石头之城。周遭的院墙足有一丈多高,二尺多厚,全都是用当地的虎斑条石砌成的,墙头还种满生着尖剌的荆棘,像这种院墙不要说一般的小偷没法光顾,就是身有很好轻功的人也无法逾越。虽不能说固若金汤,却也可说稳如磐石。 还有单流夫妇划给宋兰英的小楼处在这座石头城的中心地带,与单流夫妇住的院落相隔不到五丈。这二个点的建筑离院墙最近也有二十多丈,可说是整座石头城最安全的地带。 单流夫妇如此安排宋兰英母子,足见他们对宋兰英是何等的敬重。 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层高较一般的楼高,看上去像是五层。精致、敞亮。 小楼旁边是一个花园。约有半亩大小,种满各种花树,最多的是桂花树,还有假山,亭子,花池。 花园里有个老花匠。只有一个老花匠。 却是个驼背。 每天早晨,打开窗户,宋兰英都能看见他。 她含笑问候:“老伯早!” 那驼背花匠吃力地侧转头,也可说是转过半个身子,手里扬着一把花剪,也对她笑,点点头,很和善,却从不见他说话。 宋兰英看清了他的脸:孤拐脸、老桔皮、水泡眼,朝天鼻,老鼠耳。很不漂亮。 一次,小本李看见了他的尊容,吓得钻到宋兰英的怀里,小声说道:“娘,他好丑,好吓人哦。” 宋兰英轻斥道:“小孩家别乱说,以后见着他要主动问好,叫‘老爷爷’,记住了吗。” 小本李很懂事,脆声应道:“娘,我记住了。” 没过多久,这小本李竞然和驼背花匠玩在了一起,还玩得很开心。看得出,驼背花匠很喜欢小本李,有时候还让他爬上驼背当马骑。 宋兰英更加尊重他,见了他都笑脸相迎,虽不见他回答,但还是每次都主动地向他问好,有时还会下楼帮他浇浇花,松松土。老少三人相处甚欢。老花匠就住在东边的花房里,离小楼很近。 一日和单流夫妇闲谈,无意中聊起老花匠。单流说:“他是个哑巴,姓陈。我还没出生,他就在我们单家,据说是我爷爷手上的老人,没儿没女,孤单一人,别看他长得丑,人却很好,花艺也很好。” 宋兰英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她给宋雕赶得背井离乡,心中悲苦,却不愿让人家养着。 她笑着转了话题:“单流兄弟,大伙终日没事做,你这石城要看得也都看过了,玩得也都玩过了,反正闲着没事,你若是不嫌我们手笨,不如让大伙都在你酒楼里帮忙吧,我呢,久了不曾酝酒,担心荒废了技术,也想重操旧业,帮你的酒楼酝些酒,你看行吗?” 单流一听大喜,连声说道:“唉呀!这太好了,太好了,大姐若不开口,我可不敢说啊。我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小红更是欢喜:“大姐和大伙若肯加盟,那真是酒楼天大之幸。我们夫妇开酒楼本不内行,当初也是学着大姐做的。如今大姐肯出面帮忙,我想,那就请大姐做酒楼的当家,只是要劳烦大姐。我们夫妇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宋兰英微笑着说:“那就这样说定了。用单流兄弟的话讲,我们一家人不说二家话,这酒楼你们本就经营的很好,生意也很红火,原本用不着我帮衬,可我是忙碌惯了的人,只是闲得慌。老全他们也一样。以其这样每日悠游,不如做些事情好。我看这样,打明日起,那就让大伙都到酒楼帮忙。至于当家,我在石城人生地不熟,还是单流兄弟自已来做吧。这一条你们若不答应,那我宋兰英只能在你这儿白吃白住了。” 单流夫妇深知宋兰英的性格,说一不二,见她话又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再相强了。 自此,宋兰英一伙便在“兰馨阁”帮忙。 她见酒楼很是宽敞,后院还有很多房屋空着,便想和大伙都搬到酒楼去住。 可是单流夫妇却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宋雕绝不会善罢干休,他虽不敢明目张胆,却要防他暗箭伤人。酒楼人蛇混杂,不易防范。 宋兰英虽不为自已着想,却担心儿子本李,况且主人一番善意,也不好意思拂逆,因此还是住着那栋小楼。大伙也还同住在一个院子里。 因此每天早晨,她还是推窗可见楼下的驼背花匠。只是问候时,由先前的“老伯”改唤作“陈伯”了。 转眼大寒将近。北风呼呼,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单流夫妇派人将小楼的窗帘全都换成厚绒的,还装上了火笼。 忽一夜北风紧,这日清早,宋兰英拉开窗帘,推窗一看,到处白茫茫的,竞是下雪了。 驼背花匠拿着一把大扫帚在扫雪。 “陈伯,早!” 驼背花匠还如往常一般,停下扫帚,吃力地侧转头,也可说是转过半个身子对她笑,点点头。又低头扫起雪来。 忽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雪地里跑来,边跑边喊道:“……大当家的……,出事了,……出事了。” 宋兰英早就看出这少年是自已的伙计小五,连忙带着一个叫阿菊的丫环下楼迎了上去:“小五,出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陈伯也停下手中的扫帚,惊怔地看着小五跑近。 小五跑到宋兰英面前站住,二手撑在膝盖上,呵着大气说道:“大当家……我……我去……上……茅厕……,发现……院墙……跟下……有一大滩血,还有……还有二个手指头……这事要不要告诉单流大哥。” 宋兰英一惊:“有这等事,快,先带大姐去看看,然后再和单流兄弟说。” 她转身交待丫环照顾好还在赖床的小本李,正要和小五去看现场,却发现刚才还在身边的驼背花匠不见了,莫非进他的花房去了。宋兰英也没有多想,由小五前边带路,向出事的院墙边走去。 走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小五指着前边的院墙说:“就在那儿。转个弯就到。” 小五跑上前,指着一块地方说道:“大当家,就在这儿……唉……怎么……怎么没有了。”小五张大嘴,呆立当场。 宋兰英走近一看,也愣住了,因为小五指的地方还是白白雪地一块,不要说不见断指,连一滴一丝的血迹都不见。 宋兰英微笑地看着小五:“小五,是这儿吗?想想,是不是你记错了。” 小五用手摸着头,向周边看了一下,讷讷说道:“大当家,我没记错啊,您看,前边有二株宝珠茶花,我刚才就是在这儿看见血迹和断指的,奇怪,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呢?真是怪事。” 宋兰英游目四周,抬头一看,见这处院墙背后是陡崖峭壁,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知道小五不会说谎,可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心中惊疑,脸上却不动声色。忽然,她吩咐小五道:“小五,你去找一根树枝过来。”小五连忙去旁边折了一根枯枝,递给她。 宋兰英接过枯枝,指着那块雪地问道:“是这儿吗?” “没错,就是这儿。”小五走上前用脚尖点了点那块雪地。 宋兰英不再说话,蹲下身子,用枯枝不断地拔着地上的雪,直到看见下面是黑土,却没有什么发现。随后她又拔了拔旁边地上的雪,这才发现小五所指之处的雪很多也很厚,雪花也很细密,不像周围的雪花那样疏松。很显然,这里有个坑,这个坑是下雪前就有的?还是雪后挖的?而这雪是自然落下?还是从别处移过来的? 她沉思了片刻,笑着对小五说道:“看来,你是的的确确看到了那一滩血和那二根断指,不过,很快又让人给清理掉了,所以,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事也真怪。是什么人要这样做呢?” “大当家,我想也是这样的,刚才我明明看到了的,还给吓了一大跳呢?可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呢?真是怪事。那……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单流大哥。” “我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你让我先想想,不忙告诉他,也别和旁人说,免得大家疑疑怪怪的。” “好,听大当家的,我不说。” “那我们回去吧。” 小五是“兰馨阁”跑堂领班,下头管着十来个伙计。这自然是单流大哥的特别关照。不过小五也很精明,对这些伙计也又和气又仗义,颇得人心。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分派伙计做事后,便找了一处没人注意的角落,想清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古怪。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伙计跑过来说道:“小五哥,酒坊的邱叔找你。” 邱叔就是矮脚邱,他在“兰馨阁”的酒坊,帮着宋兰英酿酒。 一听矮脚邱找他,小五连忙问道:“他在哪?快带我去。” 这伙计笑说道:“在对面茶楼。” 这茶楼也是单流家开的,不大,却很热闹。 小五上得茶楼来,一眼看见矮脚邱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桌旁,向他招手。 他走过去对面坐下,含笑问道:“邱叔,今天好兴致啊,从不见你喝茶,今天是咋回事啊?”见桌上摆着一壶茶和二个茶杯,还有瓜子等几样小点,便抓了一把,扔进嘴里嗑。 矮脚邱笑着提起茶壶给小五斟了杯茶,说道:“单流夫妇想让本李年后去上学,请大当家去琴南书院拜会先生。酒坊暂时竭着,我闲来无事,便想找你聊聊,反正你上午酒楼客人不多,也脱得开身,咱俩就一块坐坐何妨。” “那是,那是,邱叔,你不会有什么事吧?”小五嘻笑着问道。 “小猢狲,就你精怪,要说有,却也不是大事,要说没,却也有一点小事。”矮脚邱笑骂道。 “邱叔,您有什么事,只管说,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二个腰子插刀,帮定了。”小五还是一脸嘻笑。 “那好,我可要说,不过话要讲明,你听了可不能笑话我。”矮脚邱端起茶喝了一口,一脸正经地说道。 小五见矮脚邱如此,也端起茶呷了一口,改容说道:“邱叔,你说吧,我哪敢笑话你呢!” “这,这让我如何开口呢?”矮脚邱突然难为情起来。 小五有点奇怪,只是一个劲地催:“邱叔,快说,哎呀,急死人了,你快说啊。” “我……我和蔡水妹好上了,不过,……还没那回事,我……我是想让你帮我在大当家面前……说说,给我们……主持一下。”矮脚邱满脸通红,说得结结巴巴的。 小五一听,猛地站起身,一拍膝盖:“哈哈,我以为什么事,邱叔,这是大好事,大喜事啊,我听了特高兴。你难为什么情,一个没老婆,一个没汉子,这不是正好的一对吗。我下午就帮你向大当家说,大当家听了肯定高兴……” 二人正说得入港。忽然听一个汉子上得茶楼就高声嚷道:“你们知不知道江边死了个人,官府正在查呢?” “哦,没听说啊!” “死的是什么人?” “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这人是怎么死的?” …… 茶楼上的众客杂七杂八地问道,全都用眼晴看着那汉子,一脸猴急相。这也难怪,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矮脚邱和小五也停住了说话。 那高声叫嚷的汉子见众人的口味都给吊起来了,自已成了新闻中心,很是得意。却不急着往下说,而是找了一个空位,高声叫道:“茶博士,给我来壶龙井,外加一碟酸梅,一碟茴香瓜子。”茶楼下面的小二立马应道:“客官,请稍等,马上就来。”不会儿,一个小二端着一个托盘上楼,走近那汉子坐得地方,一边摆放一边笑着说道:“客官,这是你刚才要的,请慢用!”。 这汉子大马金刀地“嗯”了一声,伸手拿起茶壶斟了杯茶,端起来很夸张地呷了一下,口中叫道:“好茶,爽。” 有那认识他的茶客,催促道:“苏三,卖什么关子,快说哪死人是怎么回事。” 这叫苏三的汉子轻笑一声:“老六,别急,我这不就说吗。” 众人听他要说,全都停了下来,谁知这家伙又抓了个酸梅扔进嘴里。 这叫苏三的汉子见众人味口吊得差不多,这才说道:“那死人是男的,长得很长大,我在石城从来没见过这么长大的人。还有就是全身黑衣黑裤,不仅如此,还包着黑头巾,脸上也包着黑面纱。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死人是个夜行人。官府仵作撩开面纱时,我凑前一看,是个陌生脸孔,我在石城从没见过。还有……还有一样最奇的是……” “最奇的是什么?”心急之人连忙问道。 “最奇的是这死人右手食中二指没有了,好像被人刚剁去不久。”那叫苏三的汉子突然提高声音快速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五心中一凛,猛然想起早上出现的怪事。 他对矮脚邱说道:“邱叔,走,我们到江边看那死尸去。”说完拉着他就下楼。矮脚邱说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小五说道:“看了就知道了吗,走吧!”矮脚邱没办法,只好付了茶钱,跟着小五下楼。一到街上,发现很多人都在议论江边死人之事,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往江边走去。小五和矮脚邱随着众人,没走上二三里路,就看见前边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还有不少官府的人,县令的官轿也停在不远处。小五和矮脚邱赶上前去看时,官府正在驱赶众人让开一条道路。原来那死尸已由四个衙役用木板抬着,上面蒙着一块白布,正向路边的一辆马车走去。小五和矮脚邱都没看见那死人。小五是有心事的人,心里急,好几次想冲上前揭开白布看看那死尸的右手,却又不敢,正在没法可想之时,却发现衙役将死尸抬上马车时,那盖着死尸的白布给挂在了车架上,刚好露出了死尸的右边。小五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跳。那死尸的右手果真像茶楼上的苏三所说,食中二指不见了。 小五拉了拉矮脚邱的衣袖,轻声说道:“邱叔,我们走,我有要事和大当家说。” 矮脚邱嘟哝了一句:“小五,你搞什么,神秘兮兮的?” “邱叔,你别问,以后你会知道的。我们快走吧。”小五说完转身就走,矮脚邱见他这样说,也不便深问,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回到“兰馨阁”,矮脚邱自行回到酒坊,小五却向管家单诚告了个假,急急忙忙地向单流大哥家中赶去。一问门口家丁,单流夫妇和大当家都还没回来。小五抬头看看天,见雪片还扯棉拉絮一样的下。他和家丁们很熟悉,见门房里生着火,便走了进去,拖了条板凳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等待。 约莫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大当家牵着小本李就回来了。小五连忙迎了上去。宋兰英见是小五,笑着问道:“小五,你不在酒楼帮忙,跑这儿来干吗?”小五笑着回答道:“大当家,我和单诚告了假,专程在这等您回来,我有点事和您说。单流大哥夫妇怎么没和您一块回来啊?” “哦,他们去兰馨阁看看,本李闹着要回来跟陈伯一起堆雪人,他说早上就和陈伯约好了的,我便先带他回来了。你有什么事啊?”宋兰英应道。 小五说道:“就是早上的事。我发现……” 宋兰英连忙说道:“进屋再说吧。” 来到小楼门前,小本李就老远看见陈伯正在不远处修花,便挣开了娘的手,喊着“老爷爷”朝他跑去。宋兰英连忙笑着吩咐道:“本李,可别玩太久了。”小本李头出不回,一边跑一边脆声应道:“娘,我知道了。” 宋兰英和小五在门前拂了拂身上的雪花,进了一楼的花厅,那叫阿梅的丫环送上二个铁暖壹后,自行退开。小五便把江边死尸的右手食中二指不见的事说了。宋兰英回来的路上就听人说了江边死尸事件,却没小五听得详细看得明白。听小五一说, 心中惊疑: 莫非院墙边的血迹和断指就是江边死尸的? 这个人跑到单家干什么? 院墙这么高,他是如何进来的? 他的二根手指是怎么断的? 是谁杀了他? 他又为什么会死在江边? 一连串的疑问,让宋兰英头都要想炸了。一时间实在想不出头绪,便笑着对小五说道:“小五,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酒楼,容我想想吧!” “那这事要不要告诉单流大哥。”小五问道。 “我会告诉他的,你就不要管了。”宋兰英笑说道。 小五本想将矮脚邱和蔡水妹的事也对宋兰英说起,又觉得不妥,便没有说就退了出去,自行回酒楼了。 宋兰英独自一人想了会儿,了无头绪。便不再想,出了花厅找小本李和陈伯。 一老一小真是在堆雪人,还玩得很起劲,那陈伯拿着一把铲子铲雪,小本李也拿着一把小铲在拍雪。一个铲一个拍,配合得挺默挈。那雪人已是初具雏形了。宋兰英远远就呵呵笑道:“陈伯,本李,我也来加入,好不好啊!” 本李高兴地叫道:“太好了,娘,你快来啊。”陈伯见宋兰英走近,也停下铲子,对她笑。 “陈伯,您竭会儿,让我来吧。” 陈伯笑着把铲子递过来,宋兰英伸手接过,开始铲雪。陈伯和小本李一起拍雪。三人嘻嘻哈哈地动手,很快就堆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大雪人。小本李欢喜地一跳老高,口中欢呼道:“成功了,成功了,好好玩啊,太好玩了。”陈伯和宋兰英见了,相视一笑。宋兰英充满感激地说道:“陈伯,谢谢您这么关爱我的孩子。”陈伯笑着双手连摇。 宋兰英又笑着说道:“陈伯,您和本李这么投缘,您若是不嫌弃,就让本李认您做爷爷吧。” 陈伯眼晴一亮,双手摇了摇,然后又使劲点了点头,脸上非常欢喜,还显得很激动。 宋兰英明白,陈伯这是高兴,心中很感动,便拉着小本李的手含笑吩咐:“本李,来,快给爷爷磕头。叫爷爷。”小本李听了也很喜欢,脆声叫道:“爷爷,本李给您磕头了。”就在雪地里向陈伯磕了三个头。陈伯欢喜的手足无措,连忙扶起小本李紧紧得抱在怀里,整个身子都在轻轻的颤动。 宋兰英还发现,陈伯的一双老眼蕴满了泪水,心中也为之滚热,不由得也泪流满面。 第十三章 忠厚渔家 李寄系好竹筏,背好行装,上的岸来,见有个渔家正在不远处收拾渔网,便走近前笑着问道: “大叔,请问您哪儿有客栈啊?” 这渔家是个中年汉子,满脸皱纹,皮肤很黑,看李寄年纪虽小,却俊秀的像画中人一般,还带着一只很标致的青色鸟儿,看了竹筏后,知道她是漂洋过海而来的,便将李寄惊为天人。却不回话,只是一脸惊奇的看着她笑。李寄一看,笑了笑,知道这渔家听不懂她的话。便用手比划着,好一会儿功夫,那渔家才明白,她是要找客栈住宿。便笑着说道: “小仙女,往东走上三十来里,有个吴家集,那儿有家老字号的海风客栈。” 这渔家说得是一口闽南土话,李寄又从小在岛中长大,听了很久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那渔家见这仙女一样的人儿也听不懂他的话,便也用手比划,却是比划得不清楚。 那渔家心肠倒好,又敬她如仙女一般,见她听不懂自已的土语,比划又难,也很是着急,沉默不语片时,忽然抬手指了指前边的路,又自行走在前头,看这意思,竟是要亲自引她去吴家集。李寄一看心中很是感激,便笑着说道:“大叔,有劳您了!谢谢!”还用手比划着。 中年渔夫也听不明白这仙女说什么,只觉得非常好听,不过看仙女表情也知道是感谢他,便笑着摇了摇手,意思是“不要客气”。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天空中星光点点,远处也不时透出渔家灯火,月亮却已在山尖上,虽还不是很圆,却很是明亮,银光流动。 中年渔夫对路很熟悉,走得也快,弯弯拐拐的已走上七八里路程。但李寄却嫌走的慢,看看夜路无人,这位大叔心肠又好,便有意展开提纵术,带他一程。 心念一动,便伸出手握着中年汉子的右手,一握之下,发现中年渔夫的手厚实又粗糙,知他终年劳作,很是辛劳。 中年渔夫发现一只小手握住自已,一脸愕然,回过头来看,见仙女笑脸如花,还作手式让他将眼睛闭上。中年渔夫心中奇怪,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刚闭上眼睛,中年渔夫忽然感到自已的身子临空飞起,他不自觉得睁开眼睛,不由的大吃一惊,发现自已竟是在空中飞行,侧头一看,是那小仙女带着自已在飞,但见她满面笑容,示意他不要害怕不要乱动。中年渔夫心中惊喜交集,心中念想道:“祖宗有眼啊,还真让咱碰到仙女了。” 不及中年渔夫多想,身子已经落地了。站稳后定晴一看,远处灯火闪闪,竟已到了吴家集的入口处。向侧旁一看,那仙女俏然卓立,也正笑着看他。中年渔夫一见,如见神人一般,双腿微屈,竟想向小仙女跪下磕头,那小仙女一见,连忙闪向一旁,还用手轻挥了一下。但见一阵微风,中年渔夫竟无法下跪,一脸惊讶。小仙女却笑着指了指前边的路,意思是请他带路去找海风客栈。 中年渔夫带着李寄进了吴家集,一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竟是一座繁华小镇。许多路人见到李寄和中年渔夫,无不注目凝视,指手划脚窃窃私议,不少人还回过头看,有只顾看撞到别人身上的,还有个男子看呆了眼,脚踏入一个水洼也不知觉,跌了个趔趄,惹得路人大笑,这些人一则惊讶于李寄的倾城之貌,冰雪仙姿,二则奇怪一个玉颜如湘江上芙蓉,一个老脸似洞庭湖橘皮,如何会走在一起,有人猜他们是爷孙俩或是父女,各有各的心思。李寄却管不了这些,偶闻路人羡赞她姿容绝世,美艳若仙,心中也有几分得意。他们转过二条街,来到一条大街的转角处,海风客栈便在眼前。门前挂着二盏大红灯笼,还有一根长杆挑着一串灯笼,灯笼上写着“海风客栈”四个大字,让人很远都看得见。 中年渔夫带着李寄进了客栈,店小二连忙跑上来招呼,见了李寄先是一呆,随后便满脸堆笑道:“两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啊!我们这海风客栈可是百年老店,童叟无欺,最是实信啊!” 店小二说得是官话,李寄听得明白,说道: “住店,就我一人。” 店小二一听这声音如出谷黄莺,珠走玉盘一般好听,骨头都酥了半边,连忙将李寄往楼上让,笑着说道: “姑娘,请随我来!”然后自个先上楼梯,在前边引路。 中年汉子见了,便笑着和李寄打个手式,意思是他要回去了。李寄连忙对店小二说道: “他听不明白我的话,麻烦你告诉他,请他在这等等,我等会送他回去。” 店小二听了,便用土话对中年渔夫说了。中年渔夫摇着手说道: “不用,不用,咱自己能走,再见了!” 店小二又把中年渔夫的话转述给李寄,李寄听了,笑着说道: “请他等等,就是我还有事劳烦他呢,你招呼他先在大堂上坐坐,我上楼安顿了行李就下来。” 店小二又用土话对中年渔夫说了。中年渔夫听了,这才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李寄这才随着店小二上楼,店小二开了房门,李寄进去一看,虽说小了些,却也干净洁致。便对店小二说道: “你先忙你的去吧,我要收拾一下,有事我会叫你。”店小二听了,笑应道:“好的,好的,姑娘,请自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就是。”说完便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门。 李寄将行李中的三颗珍珠取出,用一个黑布袋子装好,拎在手上,又召唤了青玲珑栖在肩膀上,关了房门,便下得楼来。 她对那已经起身的中年渔夫笑了笑,又转身向店小二问道: “这里有珠宝店吗?如何走法?” 店小二听了,连忙笑着应道:“有,有,有好几家,最出名的要算荣立坊,从这条街往南走上百十步,再转个弯就到了。” 李寄听了,说声有劳了,又说道:“还是请你告诉这位大叔,就说我想再麻烦他带我去珠宝店看。哦!等等,请你顺便问问大叔贵姓。” 店小二把这话对中年渔夫说了。中年渔夫说他姓童,反正天色还早,也愿意陪李寄去珠宝店一趟。 李寄和童大叔照着店小二的指点,很快便找到了这家叫荣立坊的珠宝店。这家珠宝店很是气派,沿街五间门面,装潢的流光溢彩,店内更是富丽堂皇,让人看了眼花缭乱,金珠宝贝无数,黄得是金,白的是银,红的是珊瑚,闪光得是夜明珠。童大叔平生从未见过这么多珠宝,惊喜得目瞪口呆,目不暇接。 店中大堂里有十几个珠光宝气的女客,正在挑挑捡捡,评头论足。见李寄和童大叔进来,无不一愣。 在西边一溜楠木长椅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约摸十八九岁,长得很是英俊,面如冠玉,正在全神贯注的品茶,见了李寄,眼晴亮了一下,然后又悠闲自在地品茶,但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得看着李寄。 在少年旁边分站着一高一矮二个男子,很奇特的是,高得很瘦,形若竹竿,矮得很肥,犹若皮球。 李寄却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是会家子,而且道行还不浅。 接待李寄和童大叔的是一个老年朝奉。但见他一团和气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是来买珠宝的吗?” “不,我是来卖珠宝的。”李寄笑嘻嘻地说道。 那朝奉听了一愣,“哦”了声,笑眯眯地多看了她一眼,方才笑道说道:“那好,那好,请拿出你的珠宝,只要是好东西,本店一定给你个好价钱。” “好!”李寄手中多了一粒闪闪发光的东西,晃了晃,才递到那朝奉的面前。 那朝奉但觉眼前一花,连忙用手揉了揉了眼,这才看清,竟是一粒鸡蛋子大的珍珠,这么大的珠子,平生很少见到。心想:“若是天然珍珠,那可太名贵了。” 他想拿过来仔细地鉴定一下,便说道:“姑娘,请让我仔细的看看,可以吗?”便从柜台上拿了一方红绸子 ,铺在手心,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接。 李寄见他如此谨慎,便把珠子放了上去。 那珠子一放在红绸布上,更是光彩夺目,店坊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那些女客们更是围拢前来,啧啧称赞,有的口水都要流下来,有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就连那坐着品茶的少年和那二个随从也是一脸惊异。 那朝奉捧着这颗珍珠连同红绸缎放在一个盘子里,仔仔细细地鉴定了一翻后,一脸惊喜地开口说道: “这位姑娘,你这颗是天然珍珠啊,如此大的一颗,老朽平生未见,那可是稀世之宝啊,不知你想卖多银子呢?” 众人一听是稀世之宝,更是一片惊呼。 那少年也起身摇着扇子,潇洒自如地踱了过来。 随同李寄而来的童大叔更是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李寄却只是淡淡得一笑道: “我可不知它是什么稀世之宝,更不知价钱,不过,我师父说了,至少值五万俩银子。” 朝奉一听,狡诘地笑了笑,说道: “的确值这个价,姑娘,我们荣立坊出六万,比你师父说的多一万,你肯卖不?” 李寄没想到这颗好看的珠子能值这么多银子,心中高兴,便笑答道: “行!我正等着钱用呢!” 朝奉听了顿时红光满面,心中想道:这回可大发了。便笑呵呵地说: “那好,我们成交了!”说完便吩咐伙计快去将银子和银票取来。 “慢着!”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李寄一看,竟是那英俊少年出声相阻,众人听了一愣,那朝奉更是脸色大变,口中讷讷说道: “黄公子,您……您……。”却是不敢说下去。 听朝奉如此称呼,敢情这少年姓黄。这姓黄的少年似乎没听见朝奉说的话,只是潇洒漂亮地对李寄作了一掬,满面笑容地说道: “这位姑娘,你那颗珍珠,我出十万,你肯让给我吗?” 李寄听说这姓黄的少年愿出十万,比朝奉说的整整多了四万俩,心中忖道:难道这珠子真这么值钱吗,看来师父说得一点没错,有这么多钱不知能做多少的善事啊。想归想,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说道: “那行啊,谁出的价高,我自然是给谁了。你肯出十万,这珠子自然归你了。不过我等着用,要现银五千,其他的银票就行!” 那姓黄少年听了连忙笑着应道: “行,行,一切都按姑娘的吩咐办,不过在下身边没带这么多现银,能否烦劳姑娘同在下到寒舍去取?” “那可不行,我等不得。”李寄淡淡的回绝道。 那朝奉也从旁说道: “对啊,人家姑娘等着急用,况且她先和我谈好了价的,黄公子,黄公子,您就高抬贵手吗……” 但见姓黄的少年瞪了朝奉一眼,随后又笑着对李寄说道:“姑娘,要不这样,请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让随从立即回去取来,如何?” “也行!不过我只能等一刻钟,我还要送这位大叔回家呢。过时我可不候了。”李寄用手指了一下身旁的童大叔。 “行,就一刻钟。”少年笑答道。然后转声对那竹竿一样的随从吩咐道: “王林,你回去走一遭吧,将银子取来,要快!” 那叫王林的随从向那少年一躬身,说道:“公子请放心,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出了荣立坊。 那少年见王林出去了,便对那朝奉说道: “吴大掌柜的,生意不成仁义在吗,你如何这么没客光啊,也不请人家姑娘和那位大叔坐坐,再上杯茶啊。” 那朝奉听了,心中虽恼恨这少年夺了他发财的机会,却又很怕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连声笑着应道:“是,是,是。”便转声吩咐伙计给李寄和童大叔上茶。 可李寄却不很领情,仍然淡淡地说道:“不客气,谢茶。” 那少年正要开口说话,却看见刚出去一会儿的王林已站立在门口,手中提着个包袱向他走来。少年一看,喜上眉梢,不无得意的笑着说道: “姑娘,现银取来了,可以成交了吧!” 李寄见这王林片刻间就取来银子,虽不知路途远近,但如此之快,让她心里一惊,看来这个王林的轻功非常不错。心中如此想,脸上还是淡淡的,说道:“行,那就成交了。” 少年吩咐那矮胖如球的随从拿出九万五的银票,并竹竿王林带来的五千俩现银一并交给李寄。 朝奉见了,只好恋恋不舍的将盛着珍珠的盘子递了出来,李寄取了珠子让童大叔送了过去。 五千两银子可不轻啊,但李寄却若无其事的提了起来,打开包袱,从中拿出一百俩银子,扔在柜台上,说道: “掌柜的,给你喝杯茶,算是你的鉴定费吧。” 那朝奉一看这么重的鉴定费,欢喜无比,笑得眼晴都眯成了一条缝,连声说道:“哎呀,太谢谢姑娘了,您俩走好!有时间请再来啊!” 李寄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转过身对童大叔温声说道:“大叔,咱们走吧!”说完,便拉着他的手出了荣立坊。 那姓黄少年见了,向那个王林使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跟上去看看。 王林自然会意,便也出了荣立坊。站在大街上一看,王林不由吃了一惊,原来,大街上人来人往,却不见那姑娘和那渔人的踪影。王林顾不得惊动路人,运起轻功飞上屋顶,运目力向四周看了一遍,仍不见那姑娘和那渔人的踪影。便飞身下来进了荣立坊,对那姓王的少年说了。 少年听了一脸惊疑,脸上顿时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口中喃喃自语道: “惊鸿一现,失之交臂,可惜之至啊!” 王林虽说轻功了得,却如何能与李寄相比。李寄一出荣立坊,便携着童大叔的手,展开提纵术,如旋风一般飞翔而去。 转眼功夫,便将童大叔送到了家。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童大叔家传来哭叫声和吵闹声。童大叔一听脸色大变,冲了进去,李寄也跟了进去。借着微弱的灯光,李寄看见二个汉子架着一个女孩子就想走,那女孩子哭着闹着,脚拖在地上,拼命挣扎,一个中年妇女躺在地上抱着那女孩子的腰身,哭着骂着,不让那二个汉子将女孩子架走。童大叔口中大吼道:“你们这帮禽兽,放开我女儿!” 疯了一般冲了上去,狠劲地去掰其中一个汉子的手臂,这个汉子显然有武艺,见了只是轻轻一推,童大叔一个趔趄,却没摔倒,那是被随着进来的李寄扶住了。 “哦,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童二啊!你回来得正好,你女儿被我们拜月教看上了,要请让她去做圣女,这可是你一家几世修来了的福气,瞧!卖身银子一百俩在这儿,这足够你一家半辈子吃喝的了。” 原来童大叔的家中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坐在里间暗角处的椅子上,但见这人将一包银子扔在桌子上,笑着走了出来。忽然见到李寄,惊怔的目瞪口呆,贪婪的眼光在昏暗中闪着绿色的光;那神情像是酒鬼见了好酒,鸦片鬼见了鸦片一般,自然是给李寄的容貌迷去了七魂五窍。过了好半响,才口吃地问道: “童二,她是谁?” 童大叔怒吼道:“黑枪鱼,你管她是谁,你快让你手下放了我女儿。” 那人说道:“童二,只要你说她是谁,我就放了你女儿。” “哼!人家可是玉黄大帝的亲孙女,凭你黑枪鱼还想吃天鹅肉啊!只怕撑死你。”童大叔狠声说道。 那人见童大叔不说,也不生气,便转向李寄,一股邪笑地说道:“姑娘,你来这儿干吗啊?” 李寄听不懂那个人说的话,却对这人的神态很是恶心。娇叱道:“混球,你说什么啊?” 那人一听,便知李寄听不懂他说的土话,便改用官话 说道:“妹妹,大爷问你来这儿干吗来的。” 李寄粉脸含霜,骂道:“谁是你妹妹,本姑娘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哟呵,性子还挺火烈啊,大爷我喜欢。”那人一脸淫笑,竟然伸出手要走上前去摸李寄的脸。 谁知刚走上二步,那人却走不前去了。为什么,原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的身子。这人也是个会家子,立时大吃一惊,心知碰到了高手,拦住他身子的是这姑娘身上发出的“气墙”。他深知厉害,连忙后退,可他后退一步,那““气墙”跟进一步,渐渐地被逼到了墙壁上,只感呼吸紧迫,胸部疼痛非常,那身子竟要被压扃一般,他想运劲撞墙而出,谁知竟给粘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劲力。没奈何,他想出声讨饶,却说不出话,只好二只手拱着不断向李寄作揖。 那架着那女孩子的二个汉子见他这样,便拔出刀放在那女孩子的脖子上,厉声喝道:“放了我们的香主,不然我割了这女孩子。”童大叔一见,脸色惊变,口中连连喊道:“不,不要啊” 李寄见了,微微松了劲,对那贴在墙壁的人淡淡地说道:“叫你的手下将那女放了,我就放过你!” 那人喘着气说道:“……丁一,丙六,快放了……放了那女孩子。” 二个汉子便扔了刀,放了童大叔的女儿。童大叔扑过去,搂住女儿,口中安慰道:“孩子,不要怕,爹爹在这儿。” 李寄见了,便收了“气墙”,蓄而不发。那贴在墙壁的人全身瘫软在墙跟下,二个汉子急忙跑过去扶住了。 李寄护在童大叔一家的身前,这才看清那三个汉子都穿着华丽,全都约摸三十来岁,长得还有些人样,衣着打扮也都差不多,胸襟前都绣着一方众星捧月的图案,只是那瘫软之人的图案是红色的,另二个汉子的是黄色的。见了他们这种打扮,又听刚才二个汉子喊那瘫软之人为香主,心中顿生怀疑,莫非这些人是什么组织中的人,此念一起,便想盘问清楚,于是冷冷地问道: “说,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是拜月教的。”那瘫软之人答道。 “拜月教?这是什么组织啊?头脑叫什么?快说。” “对不起,我们是不会告诉你的。” “不说啊,本姑娘自会让你们说的。”李寄运劲朝着他们一逼,那三人立时都被粘在墙上。 “不说就是不说,杀了我们也不说,你得罪了拜月教不…会…有…好…处…的。” 那瘫软之人吃力地答道。其余二人也是怒目而视。 李寄见他们如此倔强,心中忖道:看来这个组织还挺严密的,这些人竟然死也不肯说。在童大叔家逼问终究不妥,说不准会给他们带来不少麻烦,只有以后再找机会探问了。想念及此,便轻喝道: “好!不说也无所谓。不过竖起你们狗耳朵给本姑娘记牢了,本姑娘姓李。这次且寄下你们的狗头,童大叔家你们以后如果还敢再来,别怪本姑娘心狠手辣,将你们的什么拜月教连根铲除了。今夜你等私闯人宅,强抢民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说完,将右手描成兰花状,中指对着三人连弹三下,随后娇叱道:“都给本姑娘滚出去吧!”话音刚落,那三人便如被风刮起的树叶一般,被轻瓢瓢得抛出了门外。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听到三人爬起身,只感全身酸软,便试着运劲,谁知一运劲,顿感全身筋骨疼痛厉害,不由“哎哟”得一声。其中一人更是惊恐得变了声调地叫道:“我的妈啊!没了,没了!我的武功给废了,哈……哈……呜……呜,比常人都不如了,生不如死啊。”叫到后边,又哭又笑,声音惨厉骇人。接着,另二人也疯言疯语的哭叫开了。这三人的神态,就像是好色的男人没了本钱,阴劲给人剁去了一般。一个练武之人最恐惧的有时不是死亡,而是给废了武功,那可是生不如死啊。 李寄的确是在轻描谈写之间,废去了他们苦练多年倚之作恶的武功。在李寄看来,一个人若是有武功在身,若是为恶,比常人恶劣,因此废去其武功,就像拔去了老虎的牙齿,抽掉了毒蛇的舌蕊,让这些恶人有心作恶也无力作恶了。 这三人还在又哭又叫,那个叫香主却还死硬,厉声说道: “小魔女,青山不改,绿水常流,你得罪了拜月教,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寄却听不得罗嗦,便娇叱道:“还不想滚啊,是不是要本姑娘给你们来一个更厉害的!” 那三人听李寄如此说,心中都发毛,便都不敢出声了,彼此搀扶着狼狈远去。 李寄见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对着童大叔一家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童大叔拉着老伴和女儿便要给李寄跪下磕头,李寄连忙用手扶住了。李寄打量了一下童大叔的家,心中一阵阵发酸。 童大叔一家甚是清贫,那房子是木头搭就的,年代已久,歪斜的厉害,只好用木棒从旁撑持住。 童大叔上有个双目失明的老母,躺在里间的床上,妻子得了风湿,腿脚不便,唯有一女,年纪虽小,却长得清秀水灵。一家四口人都靠童大叔在风口浪尖上打渔挣碗饭吃。 李寄心中忖道,童大叔心地如此的好,可家境却如此艰难,恶人还要上门来欺凌……。正在思虑间,一只小手拉着她,是童大叔的女儿笑逐颜开地请她到厅里坐,李寄见了,便笑着在靠墙的长凳上坐下。童大叔的妻子拖着腿想到厨房去烧开水泡茶,李寄连忙起身拦住了,打了打手式,意思是请他们都来坐。童大叔见了,便叫妻子女儿都在李寄旁边坐下了。李寄见他们都坐下了,又笑着打了打手式,意思是想教一些防身术给他们的女儿,免得让人欺辱,顺便也教他们夫妇一些健身术,好却病延年。童大叔合家看了无不非常欢喜。 时刚戌时,窗外月光如水,李寄便让童大叔夫妇走出屋外,在空坪里,就着月光,连比带划地教了八个动作,让童大叔夫妇跟着做,又打手势教了他们如何配合动作,呼气吸气。 这八个动作比较简单,但也教了一个对时,童大叔夫妇才学会,又打手势叮嘱每日早晨练上一遍,无事之时也可多练几遍,时日常了自会有好处的。 教完童大叔夫妇后,便教他们的女儿,却只有三招: 第一招是脚步向右一跨,左手一拳斜线打出。 第二招是身形往前一冲,右手一掌横着拍出。 第三招是身子往后一转,左手一拳顺势打出。 李寄示范之后,便让童大叔的女儿跟着做,然后又让她单独地做了一遍。 童大叔的女儿很是聪明,一会儿就学会了。 李寄打手势让她经常练习,只到能自然而然,随心所意就能发出这三招,便算是练成了。 李寄教给童大叔女儿的是什么武功呢? 那是李寄撷取自身师门的拳掌之法中的精华,结合这女孩子的身形特点,独出心裁,化繁为简,创就得三招上乘防身术,暗含无穷的杀机。这三招看似简单,但大巧若拙,每一招所击中的都是对方的酸麻疼痛的穴位,意在让对方酸软无力,无法行动,就是武功高强的人被击中也无法站立。 李寄创立这三招,主要是想传给那些心地善良的平常人作为防身之用。李寄见童大叔的女儿长大了是个美人,担心她日后不时之需,又见童大叔心肠好,便传了这三招给她女儿。 李寄传给童大叔夫妇的八个招式却只能健身强体,却不能制敌,但也有个名堂,名叫八段锦,是根据华佗的“五禽戏”演变而来的。自然是李寄看他们年纪大了,学不来上乘武功。 李寄见天色已晚,从包袱中拿出二千俩白银放在四方矮桌上,随后转身出门,身躯一晃,便消失在夜幕中。 童大叔一家跪拜在地,千恩万谢,却不见了李寄的踪影。童大叔感念李寄的恩德,便做了个 长生牌子,每日烧香供奉。 好心的童大叔得了这银子后,建起了新房,还买了一条大渔船,请了三五个平日和他一起打渔的穷苦人做帮手,终日出海打渔,日子一天天红火。特别是练了李寄教的八段锦后,童大叔身体健郎无比,其妻的风湿病也好了,几年后还老蚌结珠,生下了一个儿子,长大后此子得其姐姐传授了那三招防身术,竟考取了南唐朝的武状元,成了一名将军。这此都是后话。 李寄为什么对童大叔一家如此的好呢,又传武艺又赠银,那是因为李寄觉得自已独身一人离岛登岸,碰到得第一个人是个穷苦善心之人,非常难得,因此心中高兴,这当然有劝人为善的意思在里头。不过李寄虽身怀绝艺,人也相对成熟,又随师父多有阅历,于江湖上的事也算老练在行,但终究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少不了调皮心性,做事情自然也会随心所欲些。 第十四章 陈氏后人(1) 这日午后,雪还在下,不过小了很多。宋兰英让阿梅将单流请来,将江边死尸断指之事告知。 单流听后俊脸一呆,张大口“哦”出声来:“有这等事?” 接着眉头紧皱,良久,笑道:“大姐,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这人可能只是流窜作案的小贼。” “我在想,这人会不会是宋雕派来的?” “这难说,单诚从天邻回来,带回七叔公的口信,您也听到了:让您在我这儿安心住下。长虫大蛇很久也没出现,可能躲进哪个山洞过冬了,天邻现在安定多了。不过听说宋雕得了病,还很严重。有点奇怪的是,就是他的管家宋球很久没有露面。不过听说是宋雕派他出去寻找自已多年不曾归家的弟弟,想把族长之位传给他。除了这些,其它也就没什么异常的了。” “问题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血迹和断指留在院墙边,又死在了江边?这个人倒底是干什么?” “大姐所虑不无道理,看来江边死人是关健。” “对,首先要查明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另外就是怎么死的?” 单流沉吟片刻,说道:“这好办,我单家虽然很少和官府打交道,但我有些亲戚却和官府的人很熟。我就交待他们向验尸仵作打探清楚此人身份,再作定夺如何?” 宋兰英含笑道:“这样也好,不过给单流兄弟添麻烦了。” 单流呵呵笑道:“大姐又说客气话了。我这就让人去办,明天午后,我就来相告。”说完,向宋兰英双手一揖,便出去了。 第二天雪还是在下,单流的亲戚已把江边死人的死因打探清楚了。 死者全身除二根断指之伤外,别无外伤。那断指是被一种类似剪刀的利器剪断的,却伤不致死。仵作剖胸检查,发现死者的心脏竞然碎成十几片。仵作说,这很可能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掌力震裂的。这才是让死者致死的主因。 致于是什么掌力有如此威力?仵作不知。还有死者的身份也一时无法查明,官府已贴出了认尸告示。目前官府正在全力侦破此案。 单流认为,为免得官府怀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交待小五,院墙发现断指之事不可再提。另外,为防万一,夜晚要加强巡逻,准备聘请二名武功高强的护院镖师。 宋兰英点点头,默然不语。 单流是个说办就办的人。当天傍晚,就从汀州府请了二名镖师回来。 一个姓梅,一个姓段,都长得虎背熊腰,身形矫健,二人是师兄弟,据说是嵩山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也不知真假,不过当厅演练时,那梅镖师一套“少林罗汉拳”倒是有板有眼,段镖师的一路“达摩剑法”更是剑光闪闪,水泼不进。 单流请宋兰英等人以及家人都来观赏了,全都称赞喝彩。唯独驼背花匠陈伯没来。 梅段二人做了单家护院镖师后,倒也勤快用心,每日夜晚都起来巡视合院三遍。闲来无事,也点拔一下家丁们的武艺。他们好像特别喜欢小本李,没事有事都爱到宋兰英住的小楼找小本李玩,经常带些糖果或小玩意儿给他。小本李小孩子心性,有人跟他玩,自然高兴。 没过多久,这梅段二人就发现,只要他们找小本李玩得时候,都会看到一个驼背老花匠在不远处低头侍弄花草。 转眼年关将近,再过十天就是除夕了。单流与宋兰英商量,年一过就送本李去琴南书院开学。小本李知道了欢喜的不得了。跑去告诉爷爷陈伯,他对陈伯说,以后就没时间陪他玩了。陈伯听了,就去找单流,连比带画,意思是要陪小本李去学院。单流和宋兰英商量后,便同意矮脚邱和陈伯一同陪小本李去学院读书。小本李一听这样更是高兴。 矮脚邱与蔡水妹的事,小五终究找个机会和宋兰英说了。宋兰英又和单流说了。单流听了很赞同。喜事速办,在年二十二黄道吉时,为他们操持了婚事,还单独划了一个四合小院给他们做洞房新居。这一日,石头城里充满喜气。单流在“兰馨阁”大摆宴席,众人都向一对新人祝福。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都放开喝酒,直闹到深夜。 宋兰英因为高兴,也多喝了几杯,见实在挡不住各人流水价来敬酒,便推说酒沉了,和单流告个便,牵着小本李和二个丫环回了自已小楼,先自睡下了。 大约二更时分,二条黑影如二片残叶飘向宋兰英的院子,又如夜鸟投林一般飞上小楼,行动无声。显然,来人的轻功已达一流境界。 过得片时,那二条黑影飞身下楼,肩上各自扛着一个包裹。 二条黑影相视一眼,互相点点头,便要弹身向墙外飞去。 便在此时,花丛中突然射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其中一条黑影撞去,一触即分。 那被撞的黑影一手上扬,一手拎着包裹,右脚微抬,定在当地,看来是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撞到了穴位。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又向另一条黑影撞去。 就在瞬间功夫,这条黑影却有了防备,将肩上扛的包裹挡在面前。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对那包裹有所顾忌,竟然像游鱼一样在空中转了个折,绕到了那条黑影的背后。 这黑影武功也当真了得,单脚点地,竟如铊镙一样转动身子,借劲斜步滑出去一丈开外,谁知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如影随形。 这黑影大惊,口中突然尖哨起来,刚叫出一声短促之音,便又像先前那条黑影一般,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撞准了穴道,呆立当场。 就在这当口,院墙边飞进来五道黑影,直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扑去。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无心恋战,突然伸出双手抓过先前二条黑影肩上的包裹,冲进花丛之中。 五道黑影同时向花丛喂暗青子,但见寒光闪闪,却是毫无动静,这群黑影冲向花丛一看,不但不见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二个包裹也没有踪影。 其中一条瘦小的黑影轻声赞道:“好快的身形哦!”随后转过身子,伸手向先前的二条黑影轻轻挥手拍去。 那二条黑影“啊”的轻呼一声,显然是穴道被瘦小的黑影拍开了。正想说话,见那瘦小的黑影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便掩嘴不敢出声。瘦小的黑影轻声问道:“你们看清是什么人吗?”声音阴冷冰寒。那二条黑影身子一颤,躬下身子,也轻声回道:“那人身法太快了,我们都没有看清。”瘦小的黑影轻哼一声:“想不到这单府还有如此高人,老夫倒想会会他。今日且放过他。” 看情形这瘦小的黑影是这些黑影的头,但见他向众黑影打了个撤退的手势,众黑影飞快地翻出院墙,隐入黑夜之中。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躲哪了?那包裹中所装何物? 第十四章 陈氏后人(2) 单流每日早晨都会和妻子小虹来小楼向宋兰英请安。昨晚虽然高兴,喝酒多了点,也睡得晚,但他夫妻俩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到小楼,却发现宋兰英还没起床,便让丫环阿梅上楼看看。谁知那阿梅突然在楼上变声叫起来:“少爷,夫人,宋夫人和公子都不在楼上啊。” 单流听了一惊,嗔道:“什么,不在楼上,你们是怎么侍侯人的!” 小虹在旁边温声说道:“不要急,大姐会不会是带本李到花园散步了,或者去花房看陈伯了,那陈伯可是本李的干爷爷啊。” 单流笑着道:“对,对,有这可能,那大伙分头去找吧。阿梅和阿菊去花园。”阿梅和阿菊连忙应了声“是”,到花园里寻找。单流笑着转过脸对妻子说道:“小虹,我们一起去花房看看。”牵了小虹的手向花房走去。 一到花房,却发现陈伯也不在。过了片时,阿梅和阿菊过来禀告道,花园也没看见宋兰英母子,陈伯也不在。单流夫妇一听,心中发慌。单流对阿梅吩咐:“速去将二位镖师请来。”阿梅慌忙应声而去。过了良久,阿梅气喘唏唏地跑来回道:“少爷,夫人,二位镖师也不见了踪影。” 单流听后跳了起来:“什么,也不见了。这就奇怪了。”他转身对小虹道:“小虹,你看……” 小虹转身对阿梅和阿菊问道:“你们昨夜是什么时辰服侍大姐母子休息的。” 阿菊哭着回道:“大概是子时刚过。” 小虹又问道:“那昨晚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阿梅和阿菊同声回道:“不曾听到。” 小虹沉吟片时,笑着对单流道:“相公,别急,大姐会不会到‘兰馨阁’,或者到那对新人那儿也说不准,我们这就回去吩咐众人分头找去。” 单流想了想,说道:“好,看来只有先这样了,那我们回去,赶紧派人四处寻找。” 单流的院落和宋兰英的小楼隔着一道粉墙,开了一个月门,有一条花径相通。单流和小虹走近月门时,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来人啊!” 他们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来人啊。”单流和小虹吓了一跳,真得是有人在叫,看看周围,却不见人影。接着又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来人啊!”单流夫妇俩再次凝神细听,发现声音是粉墙里发出的,听声气有点像宋兰英大姐的。单流循声寻去,贴近粉墙低下身子细听,果真又听到一声叫唤“有人吗?” 这声叫唤比先前清晰,单流听清了的确是宋兰英的声音。单流心中想:奇怪,大姐的声音怎么会在粉墙里呢,粉墙不厚,如何藏得下人。心里在想,口中却大声叫道:“是兰英大姐吗?我是单流啊。” “真是单流兄弟啊,我是宋兰英啊,我,本李,还有陈伯都在地底的暗道里啊。我们出不来啊。”粉墙里传来宋兰英微弱的声音。 单流听了大喜,高声叫道:“大姐,你们千万别急,我这就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单流对凑近身边来听动静的小虹道:“快,快让人去叫泥匠师傅,越多越好。” 小虹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匆匆忙忙地跑到自已的院落门前,高声叫道:“来人啊,快些来人啊。” 她这一喊,周围闻声而来的家丁和丫环出来了十几个。都高声应道:“夫人,出了什么事了?” 小虹叫道:“不要问这么多,你们全都出去找泥匠师傅,越快越好,越多越好。找到了,都带到这儿集中。还有,叫他们别忘了带上工具,听明白了吗?” 众人应了声“明白了。”分头出去了。一会儿功夫,这些人就带回来五六个泥匠,全都来到单流站立处的粉墙边。 单流见泥匠师傅来了,便又贴着粉墙高声叫道:“大姐,我让人将粉墙挖开,你们先走开,免得伤着了,听明白了吗?” 粉墙里应道:“单流兄弟,知道了,陈伯受了伤,走动不方便,你们稍等一会再动手。” 单流应道:“好,我听到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单流高声连叫了几声“大姐”,都不见粉墙回声,看来宋兰英他们走开了,这才吩咐泥匠师傅们动手挖墙。 挖掉墙基后,下面竞然露出一块厚厚的长方形石板,撬开这石板,下面赫然是一条暗道,约有一人高。单流钻了进去,叫道:“大姐,大姐,您在哪?” “单流兄弟,我在这儿。”暗道不远处传来宋兰英的声音。 几个家丁也点着火把陆续下去。 走近一看,陈伯果然受了伤,昏迷过去了,单流便吩咐二个家丁先抬了上去。他自已抱着昏睡的小本李上去,接着是宋兰英在阿梅的搀扶下走出了暗道。 第十四章 陈氏后人(3) 众人七手八脚把宋兰英三人送回小楼。陈伯因有伤,另找静室施救。稍作休息,宋兰英精神略长,单流夫妇问起她们缘何会到那暗道,这暗道就是单流自已也从来不知道。 宋兰英说道,她也记不清楚,为何自已明明在床上睡下的,却到了暗道里。只记得一醒来时就在暗道里,接着慢慢发现本李也在身旁,陈伯也在不远处昏迷了。在暗道里转了好几圈,都找不到出路,后来发现有一处微有光亮,便出声呼救,却不知此处是粉墙月门。 单流听了心中疑惑,却也知道要解开迷团只有等陈伯醒来后方才知晓。 这时,躺在小虹怀中的小本李已经醒转,听说陈伯受伤仍然昏迷,郎中正在想办法施救,便挣脱小虹怀抱,寻到静室。 众人连忙跟了过去,见本李扑在陈伯身上,小手连摇,哭着喊着:“爷爷,您怎么了,快点醒过来,我要和爷爷玩啊。爷爷……” 宋兰英见了心中一酸,过去抱住儿子,温声劝慰:“本李,乖,别哭,爷爷没事的,郎中伯伯正在给爷爷治伤,我们不要妨碍他,好不好?” 小本李“哦”了一声,又跑过去拉住郎中的衣袖说道:“伯伯,求求您了,您一定要把我爷爷救醒,我要爷爷起来陪我玩。” 那郎中笑着安慰道:“小少爷,你放心,伯伯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小本李听了破涕为笑,这才回到母亲身边,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晴却远远地看着侧身躺在软榻上的陈伯,一刻也不曾离开。 那郎中仔细检查了陈伯的伤势,那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和疑惑。良久,郎中起身对单流轻声说道:“东家,请外面说话。”单流心中听了一沉,难道陈伯凶多吉少。他将手一让,请郎中到隔壁房中。 郎中说道:“东家,请恕小可无能为力。那位老人家小腿像是中了有毒的暗器,可是暗器上喂得什么毒小可查不出来,另有一奇怪的是,这老人家明明气息微弱,可是脉像却很是沉稳。小可因不知毒性,不敢胡乱下药,请东家另请高明吧。” 单流连忙问道:“那他有生命危险吗?” 郎中回道:“暂时不会有事,但毒气若不及时排解,时间长了就难说了,东家,您还是赶快另想办法吧,小可告辞了。”单流听后知道郎中说得是诚实之言,便说了声“有劳了。”让家人送上一两银子的医资。这郎中坚辞不受,背起药箱自行走了。 单流独自想了想,让人将宋兰英单独请来,将详情告知。宋兰英听后先是默然不语,泪流双颊,然后长叹一声:“看来都是我的不是,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老天,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本李打小就没人疼,难得陈伯与他这么投缘,认做爷爷,可如今陈伯又成了这般模样,这可如何是好?” 单流见宋兰英如此伤痛自责,心中万分酸楚。强带笑容劝慰道:“大姐,不必如此伤感,您如此忠义,老天一定会护佑您的。陈伯的毒伤,请大姐放心,我一定遍请高明的郎中治好他。我这就派人到汀州、江州、抚州等地去,请最好的郎中。不过,大姐,为防万一,我看还是要通知陈伯的家人,让他知道,也免得人家说我们失礼。” 宋兰英点点头:“单流兄弟,难为你了,大姐现在心中很乱,一切就请你做安排吧。” 已经过去两夜了,陈伯仍然昏迷。去汀州、江州、抚州等地请郎中的人还没有回来,却接来了陈伯的家人,是陈伯的弟弟,叫陈信。他弟弟和陈伯一样都长得丑,就是背不驼,也不哑。 单流夫妇和宋兰英将他请进客厅,喝茶寒喧后,便将实情慢慢相告。 陈信听后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请带我去看看我兄长再说吧!” 单流夫妇和宋兰英连忙将陈信请到静室。 第十四章 陈氏后人(4) 陈信见他亲兄弟盖了一层棉被,果真躺在软榻之上昏迷不醒,脸上却无悲切之情。只是俯身察看了陈伯的脸色和小腿的伤势,又伸出一只鸟爪一般的手切了一会脉搏。接着良久没说话。单流夫妇和宋兰英在旁边看得提着一口气。静室里一时间静极了,静得可闻到众人的呼吸之声。约有一柱香功夫,陈信突然轻微地叹息一声。宋兰英心里紧张,脱口问道:“陈叔,陈伯有救吗?” 陈信并不答言,只是先将陈伯受伤之腿上露出被外,但见这半条大腿已成紫黑色,肿胀得厉害。 他示意单流过来将陈伯的身子扶起,他自已则脱了鞋子,上了软榻,叠膝而坐,伸出双手按在陈伯肩上,口中突然怪叫一声,猛劲一推,陈伯“啊”的大叫一声,陈信又是猛劲一推,陈伯双足颤动不已,忽听得波的一声,一枚东西弹了出来,跃出丈余,跟着一缕黑血,从伤口中激射而出,黑血渐渐转红。 陈信连续猛推五下,每推一下,陈伯的伤腿便有一物弹出,最后一枚的时候,陈信连声怪叫,双手也接连猛推,只听到波的一声响,最后一枚形似梅花的事物从陈伯的腿上激射而出,钉在对面窗棂木板上,余势不衰,兀自颤动。 宋兰英和小虹凑近一看,那窗棂上钉得是梅花镖,地上有形如小铁弹的,六角星的,还有几根细如牛毛的金针。 陈信已经下床,从怀中掏出一个玉脂瓷瓶,倒出二粒药丸,一为绿色,一为红色。小虹见了,连忙倒了一碗热水递给陈信。 陈信先取红色药丸给陈伯服下,过了一盏茶功夫,才取绿色药丸给陈伯服下。 午饭将近,陈伯醒过来了。 小本李第一个冲进静室,扑在陈伯身上笑,陈伯伸出手抚摸他的头,也笑。 接着是宋兰英进去了。 接着单流夫妇也进去了。 最后是陈伯的弟弟陈信。 陈信进来时,陈伯双眼一亮,在床上挣扎着想起身,只是身子弱,只动了一下。 陈伯伸出了双手,陈信也伸出双手。 四手相握,四眼相看,久久无语。泪水却源源而下。 还是陈信先开口:“二哥,不必瞒单家了,我给你喂了药,你现在不哑了。” 陈伯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摇摇头。 陈信幽幽说道:“二哥这是何苦呢?” 陈伯微微一笑:“三……三……弟,……施恩……不……图报,更……何……况……这是我们陈家子孙的份内事,有……有什么好说的。”陈伯多年没说话,口齿还不利索,这一开口结巴的很。 陈信低下头:“二哥说的是。” 单流夫妇和宋兰英听了他们兄弟说话,只觉得云里雾里,不过听得出陈伯于单家有恩,陈信想说出来,但陈伯不同意。 单流笑问道:“陈伯,您有什么事可不能瞒着我啊。” 陈伯看了单流一下,他想坐起来,宋兰英取了个枕头,垫在他背后。 陈伯靠在床头,微笑道:“少爷,老奴可没什么事瞒着您啊。” 单流追问道:“不,陈伯,您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伯唉地叹了口气,苦笑道:“少爷,事于至此,那老奴也只有说,不过,这一大堆的事,乱麻一般,让我从何说去。” 单流急切地道:“没关系,您先拣重家的说,具体详情以后有时间再说,好吗?”单流心中自然急切,一个老人在自已家中装哑几十年,谁都想知道其中原因。 陈伯轻咳二声,说道:“少爷既然一定想知道,那老奴就只有说了……唉,这要从您曾祖父说起,那时我刚二十出头,爱打抱不平,被人家四处追杀,受了重伤,逃到石城这里,被您曾祖父收留下来,做了花匠……” 他兄弟陈信听了陈伯的话,张大了嘴一脸愕然,叫了一声:“二哥,你……”见陈伯打手势不让他说,便不再言语。单流夫妇和宋兰英只顾听陈伯说,却没留意到这些。 单流问道:“那您是如何受伤的,为什么会和大姐和本李同时在暗道?这暗道我都不知,您怎么会知道。” 陈伯微笑道:“暗道是我种花的时候发现的,有一丛芍药花之地便是下暗道的机关。新人成亲那晚二更,两个轻功很好的蒙面黑衣人飞上小楼,将兰英和本李装在麻袋里……” “啊”,宋兰英听说自已和本李给装在麻袋里,惊得花容变色,失声而呼。 陈伯又接着说道:“我发现云贵静后,便躲在花丛中,等他们驮着麻袋飞身下楼时,我突然冲出,将其中一人点倒,就要点倒另一个时,却不意让他发出呼救声。我看这二人的身形很像是梅段二镖师,少爷,这二人还在府中吗?” 单流回道:“不见了。” 陈伯说道:“哦,看来我所料不错,他们一来我就开始怀疑了,后来经常无故接近本李,使我更加注意他们。” 单流问道:“后来呢?” “后来果然从院墙外飞进来五道黑影,每个都武功很高,其中有个瘦小之人武功更是厉害。我自知不敌,便提起装着兰英和本李的麻袋闪入芍药花丛中,打开了暗道机关,就要闪身进去时,背后劲风大起,许多暗器袭来,我当时怕伤着她们母子,不敢躲藏,一条腿便中了不少暗器。进入暗道后,我发现暗器有毒,其中有一种毒特别厉害,好像是“七日跳”。” 说到这,陈伯看了兄弟一眼,陈信说道:“对,七日跳,七日一过,天仙难救。” 陈伯又说道:“我只觉心跳得要蹦出来一般,自知支持不久,便赶紧扯断扎麻袋口的绳子,却已无力放她们母子出来,便昏死过去。” 宋兰英这才知道是陈伯救了她母子的性命,扑地跪在陈伯面前,不断叩头:“陈伯,谢谢您老人家,谢谢。”陈伯见了挣扎着要起来扶她:“兰英,你快快请起来,不要这样。”小虹连忙过去将宋兰英扶起来。 过了一会儿,宋兰英想起一件事,向陈伯问道:“陈伯,那雪天里院墙边的断指和血迹是怎么回事啊?” 陈伯笑道:“兰英,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啊,不错,那是我用花剪剪下的,那蒙面人飞近小楼意图不轨,被我拦了下来,拼头十几个回合,那蒙面受伤逃出墙外去,我担心另有人潜伏在侧,便不曾追出去。却一时大意,没及时清理打斗场面,第二天被那个叫小五的后生发现了来告诉你,我趁你们不注意,飞身先去将断指和血迹清理掉,还移来别处之雪掩盖。” 宋兰英又问道:“那蒙面人是江边死人吗?他是怎么死的?” 陈伯道:“不错,就是他,不过我并没杀他,我曾经悄悄去检查过,是被一种叫“摧心掌”的掌力震死的。” 宋兰英又问道:“是不是心脏裂成七八块。” 陈伯应道:“是啊,兰英你如何知道。这种掌力很阴毒,一招致命,而且人死了却没有任何外伤。” 宋兰英“哦”了一声:“这我就明白了,看来杀死蒙面人的另有其人。” 陈伯道:“不错,我正奇怪,这人会是谁?有如此阴毒无比的掌力。” 众人经陈伯一说,先前不明白的地方似乎都明白了。其实,陈伯还有些事瞒住了,他兄弟陈信虽然知道,但他见二兄如此做,也不想点破了。 原来陈伯叫做陈义,排行老二,上有老大叫陈忠,老三就是陈信。 他们兄弟三人都是当年护送单雄信之妻王青鸾来到石城的亲信头目陈氏后人。 单雄信于这位陈头目有救命之恩,单雄信在单骑踏唐营之前,托付他护送自已的妻子。陈头目受命之时立下重誓:陈家世代保护单家后人。 陈家凛遵祖训,不仅世代护持单家,还为单家建造了迷一样的:石头城”。 陈氏祖先很有心计,觉得在明处护持扎眼,也难护持周全,为此要求 后代子孙只能化身为奴进入单家,暗中护持。不过陈氏祖先只想到报恩之事,却没有想到后代的化身为奴之苦。 护持重任传到陈义三兄弟手上时已是第十三代了。,三人都争着去,最终还是陈义争来了。原来陈义生来就驼背,自感很少会有女人看上他,那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了大哥和三弟了,这也是陈义兄弟情深之故,况且因天生残疾,心无旁骛,家传武功也数他练得最精纯。因此,便由他吞下哑药,化身花匠,进入单家。这一来就是三十来年。 为什么要吞吃这哑药呢?原来这哑药是先祖传下的,吃下后可增三十年功力,只因其中有味药不知是误传了还是寻配不全,吃下后虽有增进功力之效,却也要遭受失声之苦。 此时正值五代十国时期,中原板荡,烽火连天,匪贼多如牛毛。中原百姓为躲避战乱,纷纷南迁还算太平的八闽福地。而石城正是进入闽西北直至粤东的主要通道,素有“闽粤通衢”之称。原本不让人注意的蛮荒之地变成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处,难免人蛇混杂,而单家产业庞大,自然成为匪贼掳掠的重要目标。为了能将单家护持周全,若无高深功夫是无法完成的。因此,陈义服下了祖上传下的“哑药”,成为一个功力深厚的一流高手。 三十年来,单家曾经多次遭到危险和暗算,但都让陈义暗中化解了。可单家之人却一直是懵懂不知。 可是自宋兰英一伙人来到石城之后,陈伯发现不少的武林高手窥视单家。这让他心里着实紧张。他感觉到,这些人都是冲宋兰英来的。 时日稍长,慢慢发现宋兰英怜贫爱老,真诚待人,而且知道曾救过单流,令他浪子回头,是单家的大恩人。又见小本李活泼可爱,和自已甚是投缘,还认做干爷爷。陈义心中无比欢喜,将宋兰英母子视若亲人,暗中思定,一定要护持好宋兰英母子,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 第十五章 黄家少年(1) 李寄当夜回到海风客栈住了一宿,这夜想到好心的童大叔一家如此清苦,却是互相爱护,不由得使她想起自已的父母和弟弟,思念亲人之意甚烈。 天色微明,她便醒了过来,稍作洗漱梳装,便收拾好行装,召呼了出外觅食的青玲珑,下楼来到店中的大堂。大堂中摆了六张八仙桌,自然是供客人吃饭喝酒用的。此时已有几个客人在吃早点,看来也是起早赶路的。 店中的小二见了李寄,连忙满面笑容地走过来问候: “姑娘,早,看你这么早起来,难不成要急着赶路!要不先来一份早点吧?” 李寄笑答道:“也好。”捡了一处靠窗的空坐位坐了下来,又问道:“这儿哪里有马卖啊!” 店小二一边张罗早点,一边笑答道: “哦,姑娘是要买马啊,可惜这儿没有马市,不过从这儿往西四十里的诏安县里有。” 李寄听了,便笑着说道:“有劳你了,你给算算要多少银子。” 店小二笑答道:“姑娘,不急,等你吃完早点再结帐不迟。房钱只要六钱银子,这早点吗,是小店免费送的,姑娘请尝尝,看看可口不可口。” 李寄低头看那早点,共有三道小菜,大都是海边之物,做得很精致,也有馒头包子,还有一大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李寄看了,食欲大增,便取箸用开了。入口觉得味道很不错,清清淡淡的,很合胃口。一会儿吃完,召呼店小二过来,放了一两银子在桌上,笑着赞道:“小二,你这早点做得不错啊,来,这是房钱,不用找了,多的赏你吧!” 店小二拿过银子,笑得脸像欢喜佛一样,口中连声道: “谢谢了,太谢谢了,姑娘有空常来啊,祝姑娘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安吉祥!” 李寄一笑,出了海风客栈。 街头已有不少行人,李寄不好施展轻功,以免惊世骇俗。不过李寄虽不曾施展轻功,但也让路人频频侧目,和昨晚刚到吴家集时一般情形,自然是因为她的冰雪风姿了。李寄心中虽然有些高兴得意,但她终究佛门高徒,觉得如些招摇很是不妥。见街旁有个衣料店,便折了进去。 不久,一个头戴斗笠,轻纱蒙面的白衣少女走出了这间衣料店。这少女就是李寄。 她快步走出吴家集,又沿着官道往西走上十余里,见行人渐少,便飘进路边的林子,展开轻功如一团白影一般飞了起来,恍若一道白线,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李寄只在空中飞得片时,便知到了诏安县。 李寄为什么知道这就是诏安了,那是她远远就看见城门上写着“诏安”二字,若非她目力极好,自然是看不清楚了。 离诏安还有里许路,李寄收住了流云身法,如常人一般走进诏安县。 诏安县只比吴家集略大些,却比吴家集繁华,也有三街六市。此时正是辰未相交之时,更是热闹,街市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李寄混进人群中,虽有人惊讶于她的装束,却不如吴家集那般引人注目了。李寄很为自已的打扮满意,不由的抿嘴一笑。 她向一个老者问明了马市的路径,便找了过去。马市并不大,马也才三五匹,却有不少骡子和驴子。 不过有一匹马通身黑毛,虽然高大,却瘦得可怜,李寄却入了眼。便向这匹黑马的主人问起价钱。 卖马的人是个农夫打扮的壮年汉子,见是一个打扮奇特蒙着面纱的女孩子要买马,便笑着说道:“姑娘好眼力啊,别看这马瘦,却是好力气,能拉千来斤的柴禾,比水牛还强。要不是我家中等着急用,我真舍不得卖呢。姑娘如果要,不还价,五俩银子。” 李寄听了这卖马的人如此说,不由得暗笑道: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我要马是要跑得快的,力气大不大有什么要紧啊。但她对这只马打心里喜欢,也不计较这人说什么,淡淡地说道:“好,五俩就五俩,我要了。” 李寄买下了这匹黑马后,发现没有马鞍,便又向马市的人打听哪儿有配马鞍的。一个青年汉子答道:“朝南走上五十来步就有一家。”李寄谢过了人家,便牵着马往前走。 就在这当儿,她忽然看见三个走了过来,居中是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左右分别是一高一瘦二个人。竟是吴家集荣立坊珠宝店中碰到的少年三人。 李寄愣了一下,却像没看见一般,牵着马自顾走。 但那个叫王林的瘦子眼却尖,看到了李寄肩膀上的青玲珑,便轻扯了一下姓黄的少年,轻声说道: “公子,你看那牵马的少女会不会是卖珠宝给我们的姑娘啊?” 那位姓黄少年听了瘦子的话,定晴一看,果然像,只是打扮不同,但那肩膀上的鸟儿绝对错不了,肯定是那位失之交臂的姑娘,心头不由狂喜,脸上放出光来,急趋几步,走近李寄,笑容可掬地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姑娘,可还认得在下啊?” 李寄知道是青玲珑露出了她的行踪,见躲不过,便笑着应道:“是你啊,找我干吗?莫非本姑娘买给你的珠子是假的不成!” “不,不,不假,姑娘说笑了。绝对是天然珍珠,稀世之宝。”姓黄的少年连声说道。 “既然不假,你找本姑娘干吗?本姑娘现在有事要办,失陪了!”李寄冷冷地搁下这句话,牵着马便走。 第十五章 黄家少年(2) 姓黄的少年见了,一脸焦急,口中讷讷地说道:“这……这……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在下也是一片诚心想结识姑娘,别无他意啊。” 李寄听了这话,转过身来,看了看那少年,见他虽然衣着华丽,却不像一般的浪荡公子,人也长得还算顺眼,又这般诚意,便冷冷地说道:“你究竟想如何?” 那姓黄少年听李寄声音虽然冰冷,话却有些转机,心头大喜,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是一脸诚挚小心地说道:“姑娘,在下是本地诏安人氏,姑娘芳驾莅临,不知可否赏在下一个脸,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为姑娘接风洗尘。不知姑娘尊意如何?” 李寄见他说话温文尔雅,又如此小心,声音也就温和了些:“不好意思,我要去配马鞍,急着赶路,失陪了。” 姓黄的少年一听,看了一下李寄牵着的黑马,无限笑容地说道:“姑娘,在下家中正巧有一副闲着的马鞍,就是不知可否入姑娘的慧眼……” “不敢当,前边就有马鞍店。”李寄拦住了姓黄少年的话头,牵着马自行往前走。 那少年见了连忙跟上去,说道:“姑娘,要不这样,请你稍等一会儿,在下还让他取来如何?”说着指了一下瘦子。 “不必麻烦,谢谢你了。”李寄淡淡说道。 姓黄的少年还想说话,那马鞍店却到了。李寄在门外叫了一声“店家”。 “谁啊?”一个中年汉子应声而出,见到了姓黄的少年,连忙跑近前,满面笑容地说道:“哎呀,今天是什么风啊,把黄……”忽然看见姓黄的少年向自已使眼色,这中年汉子很是灵巧,便没说下去,口风一转,“把姑娘这位贵客给吹来了啊,不知姑娘要些什么?”看得出这中年汉子本是向那姓黄的少年问好的,话头一转,竟成了向李寄问好。 李寄何等精灵,如何察觉不出,却不以为意,只装作不见,淡淡的问道:“可有马鞍卖吗?” 中年汉子听了,笑着说道:“姑娘,真对不住啊,本店的马鞍都是事先定做的,现今店中正巧没现成的。姑娘如不信,可进店里看看。” 那姓黄的少年见马鞍店老板如此回答,喜上眉梢,口中却说道:“店家,人家姑娘急着赶路,正等着马鞍用呢!你不妨将人家定做好的先让出来吗?” 中年汉子笑着答道:“这位爷,不瞒您说,这马鞍和人穿的鞋是一样的,有尺寸,大的容易松开,小了马要受罪,因此马鞍都是量着马的身子做的,胡乱安不得啊。” 李寄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进店里看了,仍旧淡淡地说道:“那就算了吧!”说完,牵了马便要走。 这时,姓黄的少年从旁开口说话了:“姑娘,要不你请稍等一会,在下派人去将家中的马鞍取来,看看合不合适,如若合适,在下愿让给姑娘。” 李寄听了姓黄少年的话,想想也只好试试,便说道:“你这般盛情,那就却之不恭了,好吧,我就等一会吧,不过说好了,我出钱卖,送我可不要。” 姓黄少年一听这话,连忙笑着应道:“这个当然,当然。” 那叫王林的随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自然是去取马鞍了。 姓黄的少年捂了捂鼻子,笑着对李寄说道:“这儿离马市近,味道难闻,姑娘是否到前面的茶楼坐坐。”说完指了指前边不远处的茶楼。 第十五章 黄家少年(3) 李寄顺着姓黄少年的手指看去,见不远处的确有一处茶楼,全是用竹子搭就的,倒也别致,心中有几分喜欢,便点了点头。 姓黄少年见了大喜,连忙满面笑容地在一旁引路先行。 那矮胖如球的随从让公子和姑娘先走几步,转身拍了一下马鞍店老板的肩膀,例嘴一笑,随手扔过去一锭五两重的银子,算是给马鞍店老板会说话的赏钱。那老板得了一笔如此重的意外之财,高兴的直哈腰谢个不停。那矮胖如球的随从手一挥,出了店铺,紧步跟上公子和李寄,一同上了茶楼。 茶楼已有不少的人在喝茶聊天,见姓黄的少年进来,无不停了下来,茶也不喝了,话也不说了,全都站了起来,笑着哈腰问安,那跑堂的伙计更是抢步迎上前来,笑得像捡了金元宝一样:“哎呀,是黄公子啊,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楼上请!” 姓黄的少年笑着对大伙点了点头,算是答礼。又对跑堂的吩咐:“快将姑娘的马牵去喂养,然后将你们店里最好的茶——大红袍沏一壶上来,再弄几个茶点,要精致清淡的。” 跑堂听后,唱着叫开了:“好!马上就来。”从李寄手中接过疆绳,将马牵到后院喂养了。 姓黄的少年请李寄在靠窗的雅座坐下,笑容满面地说道:“姑娘,在下姓黄,字义谦,道义的义,谦逊的谦。有幸与姑娘结识,实在是在下的无比荣耀。不敢动问姑娘贵姓芳名,可否垂告?”李寄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客气。我姓李,单名一个寄字。” 黄义谦正要开口称赞李寄的芳名,却见跑堂已将香茗和茶点送到,一一摆放在桌上,便微笑着让道:“李姑娘,请!” 李寄并不爱喝茶,见那小茶杯精致淡雅,轻轻揭开了茶盖,猛地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沁人心脾,不由得喜爱起来,便撩起面纱一角,轻轻呷了一口,但觉满口清香轻滑,别有一番滋味,不由脱口赞道:“好茶!果然好茶,名不虚传哦!” 黄义谦在侧旁窥见她下半张脸。见她下颏尖尖,肤若凝脂,光滑晶莹,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嘴唇甚薄,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碎玉一般,不由得心中一动:“她……她真是个绝色美女啊!”见李寄喜欢那茶,更是笑逐颜开,也端起茶碗细细品尝,还介绍道:“呵呵……这是武夷山岩茶,非常稀少,可说是茶中之王啊,李姑娘如果喜欢,不妨多饮几口,那滋味更是与众不同。” 李寄笑道:“一二口为品,多饮几口那不成了牛饮,我可不做牛,你喜欢就你自已多饮几杯吧!” “哈哈!李姑娘说笑了,如此好茶,能与姑娘共赏,在下就是牛饮,也是平生少有的乐事啊!” 李寄抿嘴一笑,也不答言。 正在宾主渐欢,话茶为乐之时,那王林手中提着一个银质马鞍蹬蹬上得楼来。 但神色间却有些慌乱,挤着脸对李寄笑了笑,然后凑近黄义谦耳边轻语。 李寄耳力通神,虽无意偷听,却也听得明明白白:“公子,有仇敌上门,老爷请公子速归!” 黄义谦听了王林的话,脸色微面,但很快就镇了下来,起身对李寄一鞠躬,笑着说道: “李姑娘,马鞍已经取来了,看看合不合适,如若看得起在下,姑娘尽管拿去。在下家中有些琐事,失陪了,盼望还有缘与姑娘见面!” 李寄也起身笑答道:“你有事忙你的去吧,我也要起行赶路了,至于马鞍,你既然如此说,那我就先借用了,届时奉还就是。告辞了。”说完便下楼。 黄义谦见了,连忙从王林手中拿过马鞍,陪着李寄下得楼来,又亲自到后院,将马鞍在马背上安放好,又请李寄上马。李寄看了也不推辞,只说了声“有劳了,告辞!”,便策马而行。 黄义谦直到看不见李寄的身影了,方才带着二个随从急急往家里赶。 第十五章 黄家少年(4) 李寄策马出城,已近午时。 那只黑色瘦马也许久未奔跑,走起来很是拐脚,巅得很是厉害,如若不是李寄身有武艺,又随师父在塞外跑过马,骑术不错,好几次都快给这马掀下来。 那黄义谦送的马鞍倒是精致,竟像是给这瘦马量身定做似的,非常合身。要不是马蹄不平,李寄骑着还算舒服。 这马虽是巅得厉害,脚程却是不慢,一气跑了三十多里路。 李寄依着这马的特性,给取了个“黑豆子”的名字,自然是取这马身黑,又如豆子一样跳跃。 午时的阳光最是烈,虽然才五月天气,暑气不重,日头却也有些威势。 “黑豆子”狂奔猛走,却不见出汗,更不见气喘。李寄见了心中高兴,看来这“黑豆子”是匹好马,可惜屈埋在农夫手里久矣。 “黑豆子”到了一座石桥边。李寄忽然一紧疆绳,那“黑豆子”如人立一般,驻足不行。能在急奔之中顿然而止,足见此马脚力神骏。 李寄很是爱惜地摸了摸“黑豆子”乱如蓬草的鬓毛,笑着赞道:“黑豆子,看不出你还是只千里马啊,委屈你太久了,从此你大可一展神骏了,呵……呵……” “黑豆子”似通人意一般,竟欢快地跳动了一下。李寄掉转马头,又朝诏安县方向跑去。进得城来,随意找了一个路人问道:“请问黄义谦的家在哪儿?” “姑娘,你问得可是小孟君黄义谦黄公子吧,他可是一个好公子啊。他家在我们诏安可是名门望族,家大业大,太好找了,姑娘从这儿直走,到了尽头,看见有一对大石狮子的就是他家。”那路人一边说一边向南边的大街指了指。 李寄顺着路人的指点,人轻马快,一会儿就走到了这条大街的尽头。果然看见一对特大的青石狮子。那宅子占地很大,大门高立,台阶宽大,红漆门,白铜钉,瑞兽环,很是气派。门上四个颜体大字“诏安黄府”,笔力雄健。 此时黄府大门却是紧闭,门口不见一人。李寄并不上前叫门,反而顺着丈许高的围墙策马向东,看到一片林子,便折了进去,将“黑豆子”系在林中,“青玲珑”也放飞了。只才莲步轻点,如一缕轻烟般飘进围墙,进了黄府。落脚处是一丛修竹。看周边的景致,很像是后花园。李寄也无心仔看,见有扇月亮门,便穿了进去,却是曲曲折折的风雨回廊。顺着回廊走过去,进了后堂,见摆着观音神像,看来是佛堂,但却仍不见人影。后堂与前厅有三道石桥。走过石桥,推门而进,可见一个大院落,周边都是厢房和绣楼,像是女眷所居之所,此时却不见人。穿过这个大院,又见石桥,过了石桥,是个大厅,装修很是华丽堂皇,也摆着不少的桌椅,但也空荡荡不见一人。大厅的前边是一个占地很大的空坪,摆满了不少的刀枪,像是个练武场子。中间有一条白石砌就的宽阔甬道,二边贴墙是风雨回廊。从回廊过去,是一个宽敞的花厅,花厅前边又是一个比后面大二倍的空坪,种满了各种各类的花草和常青树。空坪前边有三道门,二边全是是偏房楼阁。李寄心中忖道:想不到黄义谦的家如此之深啊。这时,前边已隐隐约约传来了人声。李寄便一展身形,飘身上了东侧面的屋顶,遁着人声寻去,越过三道屋脊,才看见一个花木扶疏的宽大院落,看情形是这所巨宅的前院了吧。李寄选好了一个隐身之所,居高临下一看。下面院子里站满了人,再仔细一看,就可看出这些人以厅前的台阶为界,分成二大阵营,楚汉分明。厅前的台阶倒厦门洞里,簇拥着一帮人,却是男女老少都有,足有上百人,那黄义谦就在其间,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白面长须,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气定神闲,神光灿灿的中年儒生,看样子应是黄义谦的父亲。在他们父子前边挺立着二排手握刀枪的青年汉子,个个气宇不凡,虎虎生威,约有三十多人,黄义谦一高一矮的二个随从也在其中,看他们所站位置,像是这此青年汉子的头目。李寄想,这些人可能是黄义谦父亲的弟子或是护院家丁。靠大门边与之对峙的一群人却是衣着分明,一色的黑衣蒙面,一色的腰挎圆月弯刀,约有三十人,分三排站立,阵容很是严整。最为奇特的是,居中放着一把银质交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人大马金刀地稳坐在上面,居中一人持着一把黑色曲柄遮阳伞,左右二边各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护持,一男一女,并未蒙面,身着白衣,年纪约十一二岁,男童手捧一把宝剑,女童手持一根玉箫。这两童目不斜视,神色恭谨,生似金童玉女般侍立两侧。看这份排场,倒是声势不凡。再看那坐着的人,同样黑衣蒙面,露出一对黑白分明的双眼,只是头上还裹了一条天蓝色头巾,头巾正中嵌着一方灿然生光的圆玉,周边还绘有精美的彩云图案。 李寄看了这人的装扮,心中忽地一动,这些人莫非与童大叔家碰到的那三人是一伙的,是拜月教中人。看这等排场,可见居中而坐之人在教中职位显然不低。 第十六章 瘦小蛇丐(1) 再过二天就是除夕大年了,花匠陈义已将养四天,伤势基本痊愈。 他的兄弟陈信认为他哑药已解,功力已是大减,不适合再留在单府,想接他回去和族中长老们商量,另外派人来护持单家。 但陈义不同意,理由是宋兰英母子还有危险。从他和蒙面人的几次交手,他意识到有仇家在追捉宋兰英母子,那些蒙面人是仇家雇请的。其实他也舍不得离开小本李,他是他的干爷爷,他不可能撒手而去。 陈信拗不过他二哥,只好自行回家了。单流送了二百两银子给他,宋兰英也有礼物相送,陈信却分毫不受。 其实宋兰英母子有危险,不仅单流夫妇心里明白,宋兰英自已心中更是雪亮。 她想不通宋雕为什么非要至她们母子死地不可,不惜花重金雇请江湖中人来追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生在世,无论如何困厄,日了还得过。 宋兰英深感陈义的救命之恩,又是本李的干爷爷,便和单流商量,坚请陈义从花房搬到小楼,同住一起。陈义本来不肯,但想到同住一座小楼,便于护持,也就同意了,在二楼安心住下。 石城的除夕很热闹,街上挤满了人,家家赶做年菜,到处酒肉飘香。门外贴好了红红的对联,屋里贴着各色年画。每一家都灯火通宵,这一夜,除了襁褓中的孩子,没有什么人睡觉,都是要守岁的。 单流家里更是明亮如白天,里外人影幢幢,还有锣鼓之声,丝竹之音传出。原来单流为了稍减宋兰英大姐的忧惧之心,将这个年安排得热热闹闹,专门从汀州府请来宋兰英爱看的傀儡戏,从除夕之夜直演到元宵节。 大年初一的光景又和除夕不同,街上所有铺子关门竭业,门前堆着昨晚燃放的爆竹纸屑。家家户户牵男携女,大包小包,在午前出动,到亲戚长辈家拜年。 拜年直到初五六,也有亲朋多的直要拜到初八九。其实到了初三,家家户户烧除门前纸,各自寻生计了。此是街上已有不少铺子开门营生了。 到了初五、六,最热闹的要数城里城外的寺庙了,到处是善男信女。 宋兰英也在小虹的陪伴下,一伙十几个女人,也到城外的广福庵随喜。佛前跪下求拜,保佑女儿李寄儿子本李平安喜欢,祈愿自已灾消福致,重回天岭。 转眼到了元宵,又是另一番热闹,街上人山人海,人人欢天喜地,随处都可见热闹场景,有那扭秧歌的、办龙舟竞渡的、踩船灯,舞龙灯,舞狮,高脚师,迎花灯,踩马灯,打花鼓……直看得人眼花僚乱。新春的热闹可说到了高潮,这的确是美好快乐的日子。 眼看就是新年十九了,按常例,家中大人都将孩子送进了学堂。本李过年也七岁了,年前就已定了进琴南书院的。单流早就做了安排,仍然由先前定下的陈义和矮脚邱陪读,也和别的孩子一样在十九这天送进了琴南书院。 琴南书院离城向东十几里路,是一家很有名气的书院,约有六十来个学生,出过三个进士。小本李在书院读书不到二个月,因天资聪颖,深得先生喜爱,与同学也相处甚欢。 春雨绵绵而来,山上到处是映山红,火焰一般,随处燃烧。清明节将近,宋兰英暗自伤心流泪,自然是怀念丈夫想念女儿。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忙碌准备各种扫墓祭祀之物,心中更是悲伤难受。她是多么想回去天邻,看看丈夫的坟头啊。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宋雕是不会放过他的。何时方能重回天岭呢?梁园虽好,故土难舍。 清明节这天,宋兰英起了个早,在小楼门前向天邻方向摆了丈夫李仝的灵位,带着小本李,焚香烧纸,遥祭亡夫。祭拜完后,又在单流的安排下,携同众人来到大牛的坟前祭奠了一番。宋兰英在大牛坟前直哭得肝肠寸断,几次昏厥。一者感念大牛之恩,二者深悼失夫之痛。 单流见宋兰英悲苦不已,便向先生给小本李告了二天假,让本李在家中陪伴母亲。 第十六章 瘦小蛇丐(2) 宋兰英只让本李陪了一天,便催促本李回学院念书。 第二天清早,小本李告别强装笑脸的母亲,在陈义和矮脚邱的陪伴下往学院走去。行到半路,刚过一座小桥,小本李突然想起还有一本《春秋》的书没带。陈义说他脚程快,折回家去取了,让矮脚邱和本李坐在桥头等候。 小本李站在小桥上游目四方,见对面桥头旁有个瘦小的老乞丐坐在地下玩蛇,颈中盘了一条黑蛇,手中舞弄着一条白身红斑的大蛇。那条白蛇忽儿盘到了他头上,一忽儿横背而过,甚是灵动。小本李看得甚是有趣。那瘦小老丐见到了他,向他笑了笑,手指一弹,那白蛇突然跃起,在空中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在他的胸口盘了几圈。本李大奇,目不转睛的瞧着。那老丐向他招了招手,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走过去,还有好戏法变给他看。 本李便要走过桥去。矮脚邱见了慌忙劝道:“本李,别走近,那蛇说不准有毒。” 本李笑道:“邱叔,我知道,我不走近,远远地看看。”但小孩子终究好奇心盛,见那老丐玩蛇花样百出,便慢慢走近了。那老丐从背上取下了一个布囊,张开了袋口,笑道:“里面还有好玩的东西,你来瞧瞧。”本李问道:“甚么东西?”那老丐道:“挺有趣的,你一看便知道了。”本李探头过去,往囊中瞧去,但黑黝黝的看不见甚么。他又移近一些,想瞧个明白,那老丐突然双手一翻,将布袋套上了他的脑袋。本李“啊”的一声叫,嘴巴已被那老丐隔袋按住,跟着身子也被提了起来。 矮脚邱一见大惊,冲了过去,口中怒喊道:“老叫化子,要死了,想干吗!快把他放出来。”老丐充耳不闻,左手二指捏个剑诀,看都不看就向冲过来矮脚邱点去,矮脚邱像一段木头一样“扑”的一声摔在地上。点倒矮脚邱后,老丐哼哼冷笑,提起布袋正要拔脚离开,猛觉身后劲风扑来,接着一声苍劲的怒喝:“放下小孩。” 原来是陈义取书回来了,相隔甚远就发现本李已被那老丐装进布袋,情急之下便展开轻功,隔岸飞身上前,向老丐背部遥拍一掌。那老丐见劲风凌厉,急忙侧身让开,斜退出丈许开外,然后厉声喝道:“要保住孩子性命,便不许动。”说着撕破了本李背上的衣服,将白蛇之口对准了他背心皮肉。 陈义一惊,他认得这白蛇名叫“ 红花蛇”,乃是著名毒蛇,毒性甚烈。这白蛇张开大口,露出四根獠牙,对准着本李背上的细皮白肉,这一口咬了下去,本李顷刻间便即毙命,纵使击毙那老丐,获得解药,也未必便能及时解救,当下不动声色,说道: “尊驾和这孩童为难,想干甚么?” 瘦小老丐“嘿嘿”冷笑道:“没干什么,得人钱财为人消灾,只想让宋兰英回天邻一趟。” 陈义淡淡说道:“尊驾自信能带走小孩吗?是好汉就不要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技量。有胆气的,先放下小孩,你我公平一搏,若是我输了任凭你将小孩子带走。” 瘦小老丐冷笑道:“驼背佬,激将啊,对老子没用。” “我看你是怕了我这殘废老头吧!”陈义语气仍然淡定得很。 瘦小老丐突发怒声道:“哼,你说老子怕你。驼背佬,你武功虽好,但别张狂,老子真要放手一搏,还说不定鹿死谁手呢?” 陈义轻笑一声:“那尊驾不妨试试看。” 瘦小老丐厉声叫道:“哼,试试就试试,老子还怕你这残废不成。”说完,右手轻轻地向侧旁一扔,那装着本李的布袋飞上一棵柳树的枝桠,稳稳地立在上面。陈义抬眼一看,竞是那条白蛇将布袋缠在枝干上。 就在陈义抬头一刻,瘦小老丐已展开身形,形若灵猴一般,攻了上来。陈义见他身法轻灵,掌力沉厚,劲风怪异,不敢轻敌,连忙凝神应招。 彼此掌来腿往,约斗二十余个回合,陈义感到瘦小老丐掌力中有一种阴柔之劲渐生,自已每一拳的劲力似乎都击打在丝网上一般,心中暗惊:想不到这瘦小老丐掌法如此高明。 再斗得七、八个回合,瘦小老丐掌力中阴柔之劲渐盛,陈义觉得自已出拳渐感吃力,自知比拼掌法无可取胜,便高叫一声:“切住。” 第十六章 瘦小蛇丐(3) 瘦小老丐听了,阴恻恻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脸上露出自矜之意,但手上却慢了下来。 陈义抱拳说道:“阁下掌法高明,我这老驼背自愧不如,佩服,这场比斗原本是我输了。不过,那孩子是我家主人恩人之子,老驼背虽然手下稀松,却不能眼见你将小孩带走,自然还想讨教一下阁下的兵器,如若兵器上也输了,老驼背无话可说。” 瘦小老丐依然冷笑道:“老驼背,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好,亮兵器吧。” 陈义道:“那请阁下也亮出兵器吧!” 瘦小老丐突然纵声大笑起来:“不用了,老子就用这双肉掌会会你这老驼背的破铜烂铁。” 陈义见瘦小老丐如此小瞧自已,心中微怒:“既然如此,那老驼背就不客气了。”陈义从背包中取出一样兵器来。 瘦小老丐一看是把修花大剪,神色一愣,嘴中却打趣道:“哟呵,老驼背原来是个花匠啊,来,来,老子就会会你的高明剪法吧!” 陈义不再答言,持剪攻进。拆不到十招,瘦小老丐左边衣袖便被剪去了一大截,不由得脸色大变,再拆得五招,瘦小老丐突然飘身后退,惊呼道:“旋风剪,你是谁?” 陈义持剪不攻,冷笑道:“你说呢?” 瘦小老丐道:“哦!我明白了,我那手下的二根手指就是被你给剪掉的吧!” “不错,” “看来那夜点倒我二个手下,救走宋兰英母子的也是你。” “正是。” 瘦小老丐盯视陈义良久,眼中寒芒突现:“哼,老驼背,你几次三番坏我的大事,我要你的命。” 但见瘦小老丐身形如箭,掌法突变,再次攻进。 陈义一见老丐掌法,不由大惊:“摧心掌!” 瘦小老丐怪叫道:“好眼力,想不到你这老驼背倒识货。那就受死吧!” 陈义一边持剪小心应敌,一边说道:“原来江边死人就是你杀的。他不是你的手下……” “哼!那等废物,擅自行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杀之何惜。老驼背,少罗嗦,尝尝老子的摧心掌吧!” 陈义知道这瘦小老丐就是那夜黑影的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狠角色,姓钱,单名一个焕字,因身形瘦小如猴,又精于玩蛇,行事心狠手辣,被人称之为“蛇心猴”,成名绝技有二,一个是摧心掌,另一个就是“七日跳”毒镖。 如今见他使出阴毒无比的“摧心掌”,不敢轻敌,便将七十二路“旋风剪法”使得真若旋风一般,以攻为守,步步紧逼。 谁知瘦小老丐轻功非常高明,于重重剪影中寻隙而进,三十六式“摧心掌法”使到近九成功力,而且招招不离陈义心窝。 陈义被他三弟解了祖传哑药,减损了三十多年的功力,又在那夜中了这瘦小老丐的“七日跳”之毒,当时若非他功力深厚,护住心脉,不让毒气浸入,方才挨到他三弟到来。虽然如此,终究元气大损,一时间难于恢复。因而,与瘦小老丐斗得五十余招,就渐感不支。 但心中想到本李落在此人之手,凶多吉少,只有苦苦硬撑,不下三次都差点被对方的“摧心掌”拍伤。再拆得十余招后,陈义已是疲于应付,知道再斗下去自已必败无余,不仅救不得本李,就连老命也要给这瘦小老丐拿去了。 他暗自悔恨自已解了哑药,如非如此,岂能怕这瘦小老丐的区区“摧心掌”。 其实瘦小老丐知道陈义就是那夜救走宋兰英母子的怪人后,知道他武功很高,却不知他服了解药,功力大减,心中还是很忌惮陈义的,一直不敢放手逼迫大甚。 陈义心中急速盘算:“看来只有先让本李受个苦了。且留下这条老命,回去告知少爷和兰英,邀得自家兄弟,重服哑药,再行想法营救。 对敌最忌分心,陈义稍不留神,右肩部便被瘦小老丐掌缘扫着,辣辣作痛。 第十六章 瘦小蛇丐(4) 陈义大喝一声,施出“旋风剪法”的一记“双龙抢珠”的绝招,手中花剪突然脱手射向瘦小老丐双眼。 瘦小老丐见剪风如刀,弹身倒退一丈。陈义见敌人被逼退,却不跟进,反而也跃后二丈开外,落在矮脚邱扑地之处,将他提在手中,弹身远离敌人十丈之遥,方才展开轻功飞身而去。 瘦小老丐见了一愣,接着哈哈大笑:“驼背佬,怕死鬼,溜得比兔子还快。喂!别忘了叫宋兰英十日内到天岭走一趟啊!”却也不追赶,走到柳树下,伸出手指向上一弹,口中轻哨一声。那白蛇松开布袋,任其掉下,瘦小老丐伸手接住。又见白影一闪,那白蛇已从树上飞落在老丐身上,盘在脖颈之间。瘦小老丐背着布袋,展开轻功向天岭方向飞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陈义将矮脚邱带出不远,见瘦小老丐不曾追来,便将他放下,解了穴道。陈义让矮脚邱慢慢走来,自已先行回到单府,找到单流,将本李被捉之事告知。 单流一听大惊,跺脚叫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绕厅急转,如跑马灯,苦思良久,终无良法。长叹一声道:“这事瞒不过,唉!只有如实相告大姐了。大家一起想办法营救。” 宋兰英一听说爱子被抓走了,真若晴天霹雳,花容失色,只痛切地尖叫了两声:“本李,我的本李啊……”,便昏死过去了。 老全、小五他们和单府众人惊闻本李被抓,全都闻讯赶来,女人们早就哭出声来了。 此时见宋兰英伤痛地晕过去了,全都慌了手脚,“大当家”“大姐”地惊叫。小虹这些女人早都围上前去,七手八脚将宋兰英抬到春凳上,掐人中,抚心窝,灌参汤,还是不见醒来。朗中早已请到,说是急痛攻心。 过了许久,宋兰英悠悠醒转,脸面青中带紫,轻唤着“本李,我的本李啊”,刚叫两声,口中一股鲜血狂喷而出,又再次昏晕过去。 过了良久,宋兰英再度醒转,脸色苍白如纸。单流满面泪水地跪在她身旁:“大姐,我的好大姐,您千万别这样伤痛啊,那本李还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陈义站在单流侧旁,老泪纵横,口中不断地自怨道:“兰英,兰英啊,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无能啊。”那矮脚邱更是跪在地上,用手不断抽自已脸,直抽得嘴角沁血,他的妻子蔡水妹心痛的扑上前去,抱头大哭。 宋兰英听见众人哭叫成一团,心中反而清明起来。她闭眼稍作休息,长长地轻叹一声:“这是命啊,请大伙都不要哭了,这是本李的命,也是我宋兰英的命,怪不得谁。唉,本李要真有个三长二短,我……我也不活了,可我……又如何去见我的丈夫啊……” 宋兰英说到此,心中酸痛无比,不由得泪如雨下,哽噎难声。 老全和陈义终究年纪大些,经历的事多。老全上前开声劝慰道:“大当家,您不要太难过了。我看本李绝非短寿之人,他一定会化凶为吉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商量如何将本李救回。” 陈义和单流连声附和道:“对,对,这才是要紧之事。”陈义道:“兰英,你放心,我拼了老命也要将本李救回,我这就去找我的大哥和三弟,请他们出手帮忙,到天岭去救人。” 单流也说道:“好,就这样,陈伯你马上去请您的兄弟,我也召集府中所有会武功之人,一同前去救人。” 众人也全都喊道:“对,大伙都去,人多力量大,我们一定要把本李救回来。” 宋兰英听了,心中感激万分,幽幽说道:“谢谢,谢谢大家了。不过,我听陈伯刚才说,那蛇丐是要我去天岭,明摆着是宋雕用本李要挟,逼我回去。我看这样吧,还是由我单独前往为好,若能换回本李,我死也瞑目了,若是不能,我母子俩一块去见他爹,也有个伴。”说到这,宋兰英不由得泪如泉涌。 众人一听,全都不答应:“那可不行。”“宋雕狼心狗肺,什么事都做的出。” 单流道:“大姐,这样绝对不行,我担心大姐这一去了,那宋雕不仅不放本李,反而将您也捉了去。” 宋兰英自然知道自已独人前往,凶多吉少,只是她知道宋雕行事毒辣,不愿连累大伙。见单流如此说,便轻叹道:“单流兄弟,那依你之见呢?” 单流高声道:“我看这样,还是像陈伯先前说的,他去邀请兄弟,我也召集族中之人,大家一同陪您去天岭走一遭,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齐声道:“好,就这样。” 宋兰英见众人都如此重情仗义,自知说什么都是多余,便挣扎着要起来给众人叩头。众人见了,慌忙上前将她按住,让女眷丫环们扶她上楼休息。 陈义展开轻功去找他兄弟了。单流吩咐酒楼竭业,传唤家丁去请族中之人,自已带着管家去拜访族中长老。 经过一番准备,诸事完毕,第二天大清早,众人都集中在单府门前。宋兰英出门一看,黑鸦鸦的足有五百多号人,陈义三兄弟带着一百多族人,单流的族人却有三百多人,还有酒楼的伙计,老全、矮脚邱、小五等几十人。大伙手里都拿着各种家伙。刀枪棍箭,还有锄头,铁齿耙、铡刀,斧头,五花八门。 宋兰英心中很是不安。她扑地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宋兰英谢谢,谢谢大家了。”单流慌忙上前将她拉起,说道:“大姐,请不要这样。大伙都在等您发令,准备出发了。” 宋兰英轻声说道:“不,不,单流兄弟,还是由你领头吧!” 单流见宋兰英如此说,也不辞让,转身向众人用力挥了一下手,高声说道:“好,那大伙现在就出发。” 一大伙人井然有序向天岭方向开拔过去。 第十七章 兵刀相向(1) 在江西与福建交界处有一个村镇叫古城,这里有一条官道直通汀州,这里不仅建有驿站,还设有关隘,朝廷派有重兵把守。 宋兰英和单流他们聚了三四百人,又带有不少兵器,原本是很难通过的。但他们早有准备,化整为零,也藏好了兵器。三三两两,乔妆成各种行业,打猎的,卖柴的,小货郎,做把戏的,官宦大户的,形形色色,难于尽述。 谁知过隘时,竟是无人查问。他们这才发现这里正闹“花朝”。但见圩镇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挤得道路水泄不通,几无立足之地。这些都是从江西瑞金、石城和汀州近邻圩镇来的老百姓。 宋兰英与单流陈伯虽然救人心切,却一时间过不去,便找到一家大户人家的屋檐下,台阶高起数尺,倒是个便于观看的所在。站定不久,便听得锣声当当。众百姓齐呼:“来啦,来啦!”人人延颈而望。锣声渐近渐响,来到近处,只见十八名长大汉子,一色黄衣,左手各提一面径长三尺的大锣,右手锣锤齐起齐落。十八面大锣当的一声同时响了出来,直是震耳欲聋。锣队过去,跟着是一色白衣的三十六人的腰鼓队,其后是船灯队、龙灯队、茶灯队、鼓乐队。乐队行完,只见两面红缎大旗高擎而至。一面旗上书着“天佑大闽”,一面旗上书着“风调雨顺”。大旗前后各有一百名官兵卫护,长刀胜雪,铁矛如云,一百人骑的一色白马。众百姓见了这等威武气概,都大声欢呼起来。 接着过来的是最好看的古事队,二人抬着的彩车,每辆车上都有俊童美女扮饰的戏文,甚么“唐三藏西天取经”、“刘关张三战吕布”、“张生月下会莺莺”等等,争奇斗胜,极尽精工。丝竹悠扬声中,一辆装扮着“刘智远白兔记”戏文的彩车过去,忽然间乐声一变,音调古拙,彩车上一面白布旗子写的是“周公流放管蔡”。车中一个中年汉子手捧朝笏,扮演周公,旁边坐着一个穿天子衣冠的小孩,扮演成王。管叔、蔡叔交头接耳,向周公指指点点。接着而来的一辆彩车,旗上写的是“王莽假仁假义”,车中的主莽白粉涂面,双手满持金银,向一群寒酸士人施舍。其后是四面布旗,写着四句诗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第十七章 兵刀相向(2) 宋兰英见了这二辆彩车上的古事,心中突然一动,想到了宋雕的平日行事和那出流产的“美男计”。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世事真伪,实非朝夕之际可辨。若非自已以诚待人,如何能得到单流夫妻的真心相助。小本李虽说现今落在宋雕之手,但有了他们众人相帮,又有七叔公从中照应,她相信是有可能救出本李的。可是如果实在无法救出本李,那我宋兰英只有和宋雕拼个鱼死网破了,但是这些好心相帮的朋友,我如何才能让他们不受伤害呢? 只顾想自已心事的宋兰英便没顾得看后面的彩车古事了。单流从旁见宋兰英出神远望,以为她是在为本李担心,便笑着说:“花朝都已过完了,兰英姐,咱们还是赶路要紧吧。” 宋兰英一愣,抬眼四顾,发现人潮都退到后面去了,笑着说:“哦,那我们走吧。” 大伙都聚集在了去天邻寨的大路口。宋兰英突然对大伙说:“我看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我宋兰英实在不想连累大家。”单流等人一听全都急了,单流道:“大姐,这可就你的不对了,大不把大家当自已人了。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哪是宋雕的对手啊。俗话说,人多好办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威。” 陈伯也从旁大声道:“本李是认了我做爷爷的,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保他平安。” 矮脚邱更是激动:“当家的,本李是我手上弄失的,我就是死,也要把本李从宋雕手上要回来。” 众大伙全都急了,宋兰英见了不仅热泪盈眶,蹲下身子对着众人深施了一个大礼。单流见了慌忙扶起。宋兰英呜咽着声音说道:“我宋兰英谢谢大家了。不过我有一句话说在前头,我们这次是去救人,不是去闹事,如果能不伤和气,那是最好的了。” 单流听了长叹一声:“大姐,不伤和气自然是好。不过,我是担心宋雕不会这么好说话啊。” 宋兰英咬住下唇,过了良久,方才轻声说道:“只要他肯还我本李,我就是给他跪下都行。我看还是免伤和气好。” 单流心中明镜似的,兰英大姐是担心众人吃亏,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哼,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单流这次可是不是猛龙不过江,就算大打出手,豁出命去我也要保她母子平安。单流心中拿定了主意,和陈伯交换了一下眼神,点点头说道:“大姐,我们都听你的。我们还是赶路吧。” 众人离天邻土地庙还有二里多路。这时已近申时了,单流和陈伯就让众人折到路边的林子稍事休整,吃些干粮,也整理一下兵器。他们知道大伙都走了百里路,要恢复体力,万一有什么不对劲,也不会疲惫仓促。 为探明寨中情形,单流还让二个没到过天邻的伙计乔妆成小货郎到寨中探听虚实。 第十八章 刀兵相向(3) 约摸一个时辰,两人回报,所述情形甚是惊人。原来天邻寨自从大蛇出没后,人心慌慌,搞得市面萧条,外人望而却步。有不少天邻人举家搬迁。族长却不舍得偌大家业,不愿离去,却也已将家小安顿至汀州城中。因此天邻寨中已少见妇女孩子,看守家室的都是精壮男丁。况且那相助过宋兰英的七叔公向宋雕出了主意,购买了大批雄黄,沿寨子周边密密撒放。大蛇受不了雄黄之气,倒也不到寨中相扰,只在深山出没。但宋雕终究觉得这样终非善法。一面大说宋兰英是宋氏家族第一罪人,定要抓回来严惩。一面向汀州官府求援,请求派出官兵进山捕杀大蛇,以安地方。汀州刺史钟全慕此时已归顺王审知创建的大闽王朝。 说到这,很有必要说说王审知其人。王审知河南固县人,生于862年,家中兄弟3人,他排行老三。唐末政治腐败,农民纷纷起义。王审知兄弟三人投奔王绪起义军,随之入闽。由于王绪滥杀将士,引起了兵变,将士们推举王审知兄王潮为帅。后来,王审知接受唐朝廷任命,为威武军节度使。梁开平三年(909年),封王审知为闽王。 他治闽的29年间,实行保境安民,发展生产的政策,使人民安居乐业,经济和文化都有很大发展。他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宁为开门节度,不作闭门天子”,实行保境安民政策,向朱全忠称臣纳贡,并与南汉、吴越的地方割据势力缔姻结好。审知整顿吏治,用人唯贤,重用不受馈赠的贾郁、重视农业的颜仁郁及黄滔等人。当时在外地任职的翁承赞、王倓、徐寅等纷纷来归,都予以礼用。为了防御外来侵犯,王审知在子城外筑罗城。 他还在福州大兴“四门学”,以教闽士之秀者;又在各地广设庠序,搜集整理文献,使闽中文教事业得到发展。 他重视发展农业生产,采取“轻徭薄赋”的政策,鼓励垦荒,围垦造田,扩大耕地面积,又兴修水利,扩浚福州西湖、福清祭苗墩海堤、长乐海堤、连江东湖等,鼓励农民种茶,每年输出茶叶五六万斤,福州鼓山的茶叶还被列为贡品。审知还重视商业、外贸,开辟福州的外港——甘棠港,使福州成为东南地区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还撤除关卡,免除苛税,由是贸易额扩大,财政收入增加,人民生活相对安定。 王审知笃信佛教,主政时兴建或修复的佛寺达200多座;还铸造金铜大佛,用金字缮写四藏经送入开元寺。